被那柔媚娇俏的笑颜迷得连姓甚名谁都快忘了,贾珍不顾王熙凤再三叮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先发落了他已有的姨娘通房才肯把陪嫁给他的话,一叠声儿的应下了。
王熙凤得了贾珍的应承,仗着此时情意尚浓,连三朝回门都没等到就把满院子的莺莺燕燕都或卖或配人的处置了,前后统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等敬大太太被求情的人惊动了想管束呵斥王熙凤一番之时,姨娘通房们早就被拉出了二门,尘埃落定。
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宁国府里打从珍大奶奶王氏入门起传出的各色不重样儿的逸闻趣事虽然可乐,却也有些盖住了荣国府长房嫡次子贾琏与理国公府长房嫡长女柳大姑娘定亲一事的风头。
毕竟虽说有低门娶妇、高门嫁女的惯例,柳大姑娘身为一等子的嫡长女配给一等将军不能袭爵的嫡次子也确实算是低嫁,但有忠安亲王亲自保媒,贾琏本人又有出息,这门亲事也还配得,哪里比得上宁国府的大戏好看。
贾瑚有些不满宁国府的烂事儿冲了贾琏定亲的喜气,不过史老太太与二太太王氏得知大老爷不声不响就去理国公府跟柳大老爷提了亲,柳家还应下了亲事,将嫡长女许配贾琏为妻之后那副青白交加、如鲠在喉的模样着实解气,一想起来就痛快的很,也就看开了不少。
说起贾琏的亲事,便是连周婕都有些感叹。
那时贾瑚回府提起忠安王爷已经说动了柳家,周婕私下里曾经担忧大老爷贾赦怪他们自作主张、越俎代庖,一时拧起来反坏了事,就劝贾瑚借大老爷的心腹下人缓缓透个话儿,把事情圆过来,别让大老爷觉得他们不敬亲长。
贾瑚却连片刻都没有停顿,直接说不必,得空就去贾赦书房将事儿说了,身上挨了好几下,雪青缭绫衫上都沾了些靴底泥。〖TXT小说下载:。。〗
周婕急的都落了泪,贾瑚却只说不妨事,又说让周婕悄悄备下礼,别等到两家定亲时手忙脚乱出纰漏。
光宗耀祖的探花郎挨了他老子的捶,府中各主子自然都要探问一二,史老太太并二房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探听原委。
可惜贾赦书房里伺候的人早被大老爷的暴脾气吓破了胆,贾瑚房里也如铁桶一般,忙活了许久,赏心乐事没听着,晴天霹雳倒有一个,只叹木已成舟,想下手也失了机会。
说大老爷疼爱儿子,贾瑚贾琏两个一年也见不到他几面,说大老爷待子嗣凉薄,他倒是闷不吭声的厚着脸皮亲自捧了私房作礼跑去理国公家求娶。
不过公公的心思不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该猜测的,周婕暗暗叹一回便丢开手。
若说贾柳两家定亲之初诸人还颇觉美中不足,等到义忠亲王全府一夜之间叫圣人派御林尽数圈了,两家人才生出了幸好及早定下亲事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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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章
先皇后与当今乃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三皇子义忠亲王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往前推十年;谁心里不是将义忠亲王当储君一样敬着,总觉凭当今对义忠亲王的宠爱、甄贵妃母子妄图以庶废嫡是痴人说梦?
当今盛赞义忠亲王的话言犹在耳;为给义忠亲王撑腰废了二皇子为庶人的事还仿若昨日;百官士庶却接到了明旨。
三皇子义忠亲王不忠不孝、忤逆犯上;赐死;家眷圈禁于王府内;非特赦不得出府。
同一日,先皇后钱氏一族老幼皆下狱;先皇后生母钱老太太自缢于狱中。
这等藐视皇恩之举自然令当今怒不可遏,念在钱老太太乃钱皇后生母的份上姑且网开一面,命有司酌情安葬了。
眼瞅着钱家大势已去,甄贵妃一系的官员也是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罗织了钱家连谋逆在内的十项不可赦的重罪,其罪族诛亦不为过。
在义忠亲王意图谋逆一案上一直雷厉风行的当今却忽然心慈手软了一回,改首犯凌迟、余者斩首为首恶凌迟、余者流放,留下了钱氏族人千余口性命。
首恶伏诛,攀附义忠亲王并钱家的余孽想要清理完毕却非一朝一夕之功,御史们今儿参这个乃义忠爪牙,明儿骂那个为义忠附逆,不出一月京中就有延平侯与保城侯两家夺爵下狱,治国公马家几位老爷也被罢了官,一时勋贵云集的南城人心惶惶,肃杀更甚严冬。
墙倒众人推,与义忠亲王府过往甚密的宁国府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能躲过这一劫,义忠王爷被宫中内监勒死的第二日,就有人参宁国府贾敬附逆之罪。
金陵贾氏一门双爵,这是何等的恩宠,其后人竟辜负圣恩助纣为虐,当今立时就命北静王水峥率御林前往捉拿。
水峥多年前就与甄家很有几分交情,当即领命而去。谁知到了宁国府一看,入目处皆是一片缟素。
拿了在灵堂里哭的涕泪横流的贾珍一问,才知是敬大太太昨夜一病去了,犯官贾敬受不了丧妻之痛,已在城外道观出家了。
贾敬已经成了方外之人,拿是拿不得了,水峥也不愿为难贾珍一个纨绔晚辈,只得空着手回去面圣。
当今也没料到贾敬行事如此迅捷,正准备重重发落了贾珍,不想忠和、忠顺兄弟却为宁国府求起了情,又有甄贵妃在旁如花解语巧言相劝,当今左右思量,到底放过了宁国府一家,给了贾珍一个三等将军的爵位。
贾珍早在父亲贾敬避入道观之时就骇的肝胆俱裂,不成想竟能峰回路转,天降喜讯,砸的他晕头转向,还是史老太太的心腹悄悄过府点拨一二,贾珍才明白自己能有这番造化全赖西府老太太在甄贵妃娘家侄女面前为他美言。
史老太太帮了这样大的忙,贾珍自然对这位姑祖母感恩戴德,应允了让赖嬷嬷来帮衬王熙凤打理亡母丧事的事儿。
贾珍应得痛快,却忘了王熙凤的脾性。
王熙凤如今最看重的一是权、二是钱,西府把赖嬷嬷支过来打得什么龌龊主意她心里明镜似的,直接就指着贾珍的鼻子大闹一场,又传下话去不许西府的人进门,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直把贾珍气个倒仰。
可看看王熙凤撒泼时的别样风姿,贾珍又下不去手教训,只好虎着脸呵斥下人,不许他们跟着大奶奶混闹,仍旧放了赖嬷嬷一行进来。
赖嬷嬷倒是有心仗着贾珍的势拿了实惠再说,史老太太却丢不起这个人。想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荣国府的老祖宗,岂能与王家那个泼妇似的野丫头一般见识?横竖让珍小子记着这份情谊便罢。
史老太太算盘打得精明,另派人装模作样的劝慰了王熙凤一二,便叫了赖嬷嬷回去,又拿着家中琐事磋磨了二太太王氏一番好平心顺气。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出三日,王家二老爷王子腾就升为从三品游击,甄贵妃还特特赐了宫缎串珠儿给王家女眷,连早已出嫁的王大姑娘并王熙凤两个都得了贴着黄签子的宫缎两匹。
到底谁更得甄贵妃一系看重,谁更有体面,一望即知。
这一下贾珍心里真是有如醍醐灌顶,找着了他幸免于难的真正缘由,亲自开了亡母的体己箱子挑了套镶金红玉头面,涎着脸捧去给王熙凤请罪。
王熙凤一日三四回的叫陪房家人回王家探望王大老爷、王大太太老两口为得就是今日,也不跟贾珍客气,直接命平儿把头面收了起来。
回头看贾珍还眼巴巴等着,王熙凤便难得贤惠了一次,亲自给贾珍额头上她拿靶镜柄儿砸出来的伤疤换了药,夫妻两个不负众望言归于好。
王家这一会子声势大壮,对史老太太来讲可不仅仅是宁府那边儿忽冷忽热那么轻巧。
便是甄贵妃的懿旨里只字不提政二太太王氏,她好歹也是王家正经的姑奶奶。恰巧贾珠去时落下的病痛也养得差不多了,王氏便借着娘家的势又开始跟史老太太夺权。
——虽说王氏才算计过王熙凤的亲事,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家两位老爷断不会反帮着史老太太。
史老太太一拿捏不住儿孙,二拿捏不住媳妇,没几日就犯了头痛,气色也差了许多,吃了几服药都不见好。
一众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倒是有心博个孝顺名声日日在她跟前侍疾,可史老太太眼下一想起大儿子自作主张定了贾琏的亲事、二儿子对自己媳妇的不孝不贤袖手旁观等事就堵得心口发疼,看着他们一副孝子模样围在自己身边反倒添了病症。
按理说二太太王氏抢回了心心念念的大权,恨极的老虔婆又病倒了,该是神清气爽才对,可她这些日子脸色也难看的紧。
不为别的,只为长女贾元春至今没着没落的亲事。
之前王氏还可安慰自个儿安慰女儿说是老太太当家只顾着她自己享受,不把亲孙女的亲事放在心上,这会儿王氏当了家,才知道元春的婚事到底有多难说。
往往是周瑞家的请了京中有名的官媒人来,王氏一开口讲明条件,原本笑容满面的官媒就嗫喏着说不敢保。
最初王氏还硬气,直接就端茶送客,后来也不得不放低了身段,许以重金,可依然无人敢接。毕竟荣国府二房姑娘的名声就那样,眼界又那样高,官媒也不愿意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一来一去的折腾,贾元春自然也隐约得着了信儿,王氏张罗了一个月,姑爷没找到,女儿倒病了,而且任王氏如何苦口婆心的宽慰,元春的病也不见起色。
贾元春并不蠢笨,几年前还是在家等人上门求娶,现如今主动寻来媒人都无人肯帮她说合,便是母亲说出花儿来,她的亲事怕也无望了。
他们这一辈儿的嫡出,大哥哥去了、宝玉还小,再看看大房,瑚哥儿已经成家立业,琏儿比她还小一岁,已经定了理国公府柳家的大姑娘,过年就要成亲的。
数来数去,只剩她一个孤魂野鬼。
说甚她命里不宜早嫁,不过是遮羞罢了。只要一想起瑚哥儿媳妇与自己同岁却已经怀有身孕,元春心里就针扎似的疼。
元春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周婕当然有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