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一击得手,携余威迫近贾瑚镇守的阳城,一时兵败如山倒,还是闵儒长子闵讷拼死将贾瑚救回,剑南军回撤二百余里,多日心血险些毁于一旦,贾瑚自昏迷中醒来后急得双目泛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贾瑚经此一难后殚精竭虑、日夜操劳,终于在年关将近之时挽回颓势,再次收复了被叛军盘踞的数座城池,堵住了朝中悠悠众口,也让水清名正言顺的回绝了上皇另派老成持重之人前来监军的口谕。
其后贾瑚一股做气,愈战愈勇,于庆隆六年先后剿灭湖广乱军,又在七月的岭岳之战大败自立为帝的南越土司嫡系,自此扭转乾坤。
水清接到战报真是喜不自胜,在御书房内连说了七个好字,当场口谕总领太监戴权,升水清为正二品兵部右侍郎,又命戴权亲往荣国公府赏赐贾氏一族。
早在贾瑚领兵死守黎州城之时,戴权就曾奉水清升职及陈皇后懿旨到荣国府训诫贾家众人,勿要令国士有忧,弹压住了老太太史氏等人,如今贾氏一族的荣耀系于贾瑚一身,老太太史氏面上待周婕母子更是亲热慈爱,二太太王氏便是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慈眉善目的吃斋念佛,至多在做客的妹妹薛太太面前抱怨一二。
荣国府后院诸人暂时消停了,后宫的甄太妃却依仗着上皇的宠爱愧疚要水清给她送过去的宫女贾元春一个品级,借口也是现成的,贾瑚乃有功之臣,贾元春乃功臣之妹,不得分位恐令贾氏寒心,一张巧嘴说的在旁昏昏欲睡的上皇也点了点头。
水清一笑,瞥了眼精神愈发不济的上皇,当场就封贾元春为美人,入住凤藻宫偏殿。
甄太妃得意不已,谁知水清随后就下了明黄圣旨,召一等将军贾赦之女贾氏入宫为妃,封号容。
旨意一出,宫内甄太妃真真是气了个倒仰,有心找上皇告状,可上皇身子这几年很是不好,若真气出个好歹,她可怜的八儿岂不是要任人磋磨?思前想后,甄太妃也没敢为了个小卒惊动上皇,没事儿人一样也厚赏了即将入宫伴驾的迎春。
而接到圣旨的贾家众人则是惊得目瞪口呆,好在戴权晓得贾瑚在水清跟前的体面,并不与他们为难,笑眯眯恭维了贾赦几句,便接了周婕着人备下的赏钱领人回宫复命去了。
直到戴权走远了,贾赦才猛地缓过神来,战战兢兢把圣旨看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庶出的女儿真个儿成了圣人的妃子。
他贾赦的庶出女儿一入宫就是妃位,容妃娘娘,老二家的嫡长女在宫里蹉跎至今不过是个四品的美人,还是仗着他们大房的脸面,贾赦高兴的险些蹶过去,也不顾脸色晦涩难辨的老太太等人,一叠声催促大太太邢氏去给迎春收拾要带入宫的私房,又扯着嗓子叫家下人等改口,说事哪个敢冲撞了大姑娘,直接拖出去打杀了。
贾赦欢喜的疯疯癫癫,大太太邢氏也是与有荣焉,走路都脚下生风,生平头一回开箱笼开的如此爽快,贾政在旁瞧着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又不能说圣人乱了嫡庶,只能一甩袖子去了书房。
二太太王氏却还被老太太拘在身边,躲不开骂不得,口中没多一会儿就泛起一股腥甜,垂下的眼眸里也满是血丝。
可怜她那般好的元春,竟要被个丫头生的贱种踩在头上!她怎能甘心!如今大房坐大,这府里日后哪里还有她们娘们站的地儿?
王氏得着迎春封妃的消息前刚听说元春封了美人,这一喜一惊之间可谓心肝俱裂,一时便有些迷了心智,面上带出了几分狰狞。
正忙着分派管事媳妇们的周婕一眼瞥见,心中警醒,又见迎春自接旨后一直神思恍惚,连忙叫自己的大丫头月梅先送兀自怔愣的迎春回院子里休息,等把纷至沓来的琐事料理清楚后便与琏二奶奶柳霞一同过去与迎春说话。
可怜这满府眼里看着的,嘴里说着的都是天家荣耀,也只有周婕妯娌还真正挂念着迎春这个人。
再说贾赦,等他慷慨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古董珍玩添到迎春的私房里之后,便以国丈自居起来,三不五时便要领着小厮到外头抖抖威风。
这一日贾赦正舒舒服服捧着手炉坐在软轿里去盛记赏玩奇珍,不防轿子忽而停了,一时猝不及防差点摔出去。
贾赦正要大骂,却对上了大太监戴权似笑非笑的脸,登时一个哆嗦,缩着身子跟戴权进了宫,叩见当今水清。
瞧在贾瑚的面上,水清并没有让尸位素餐的贾大老爷跪太久,心平气和的叫了起,还赏了贾赦一盏茶吃。
贾赦哪里敢吃?捧起杯子抖着手往嘴里塞了半天,也没尝出里头的滋味。
暗叹一声犬父虎子,水清面无表情的打量了贾赦半晌,才点出了今日召他进宫的用意。
一则,水清不愿贾瑚在外浴血评判却被游手好闲的贾赦连累。他是要与贾瑚君臣相得流芳千古的,岂能容贾赦巴巴的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再则,以贾瑚的功劳,区区一个二品侍郎如何够,怎么也要如袁志明一般,以武封侯。可贾赦不过是个一等将军,若是贾瑚比贾赦爵位还高,已有心病的上皇必定不会答应。况且,若是单封贾瑚一个侯爵,那荣国公传下的爵位就该落在贾琏头上。
朝廷却不需要如此多的勋贵。
贾赦起初听水清身边的宫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念着他这些日子做的仗势欺人的污糟事儿惊得险些没昏过去,后来又听着水清终于开了金口,却是要他上折子乞老,把爵位让给长子贾瑚,一时转不过弯来,只以为水清今儿个便要发落了他,两眼一翻,竟就这么晕在上书房里。
水清也没想到贾瑚的生父贾大老爷如此不经吓,瞠目之余也没叫御医,亲动龙手狠狠掐了贾赦人中一把,惊得痛醒过来的贾赦好悬没又倒地不起。
见贾赦如此不顶用,水清也懒得废话,直言告诉贾赦大可回府安享尊荣,只要安分守己,自有子孙福气。
觉出圣人并不想拿自己开刀,贾赦刚刚惊走的神智便回了笼,不消片刻便明白圣人这是要自己赶紧给儿子让位,莫要挡了后头泼天的富贵荣华。
贾赦心中大喜,虽说不能在外威风炫耀略绝遗憾,可圣人都发了话,他能在府里扬眉吐气也是好的,当即磕头领旨,回府之后连饭都没用,先拎着袍角冲回书房写了折子,恭恭敬敬捧给随他一同回府的内侍。
第二日大朝会,水清便在群臣面前盛赞了贾赦贾瑚父子,准了贾赦所求,贾瑚袭爵,为一品一等将军。
同日,南越报捷,贾瑚加封一品英武殿大学士。
宣读圣旨的天使抵达贾瑚中军所在之地时已是三月之后,已经升任管事的捧纸压着一箱太太奶奶们打点的衣物干货也不过只比天使晚到了五日。
贾瑚这才知道,还没等自己大军凯旋,妻子周婕便已经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领着他们的孩儿搬进了他前世今生想了两辈子的荣禧堂。
如今除了老太太史氏还能凭着辈分说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再也没人能难为自己的妻子儿女。
凤冠霞帔,当家作主,他允诺的,都实现了。
75章
贾瑚接到圣旨不久;礼部尚书大学士周泽便上书乞休;水清及上皇皆不允,正伤感忠心之臣大多老去的上皇甚至还趁着正午精神尚可的时候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口谕;又听大太监夏秉忠将意思又说了一遍;才挥挥手,让夏秉忠去周府传旨。
谁知周泽用了几日上皇赐下的补药,却真个儿卧床了。御医、太医去了几波;都异口同声说周尚书的身子温养为上,切忌劳神;上皇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周泽连上五道折子乞休后点了头。
上皇点了头;水清自然便准了,另赐沉香木拐杖一根,又提了原户部右侍郎郑彤为礼部尚书,周泽两字亦有恩荫。
周泽这才松了口气,每日里在周府后院疏散筋骨教导幼孙,倒比先前自在得多。
自从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上书让爵,大房庶女入宫为妃,京中但凡有点眼色的便晓得贾瑚彻底平定南越叛乱回京后必定贵不可言,浸淫官场大半生的周泽自然瞧得更加明白。
周泽一生谨慎,之所以当年受上皇器重,一是已故周老尚书荫蔽,二是他一直尽忠王事,并不敢掺和进夺嫡之争。因此当年周泽头一回隐约听到风声,说是他的一双好外甥,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贾瑚、贾琏都在私下为五皇子水清办事时,险些一口气提上不来。
五皇子确实好。周泽冷眼看着,五殿下论器量论智谋都是皇子们中的翘楚,连他自己受命为五殿下取字时,都将清字做河清海晏解。可这又有什么用?当初端敏仁太子也是龙章凤姿众望所归,最后还不是被红了眼的兄弟设计鸩杀了?后头真正坐了龙椅的这位说句好大喜功、睚眦必报都是轻的。
周泽有心劝阻,却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况且他能用父亲的威严约束的住自己的儿子,外甥们到底姓贾不姓周。
直到南越平定在即,周泽这颗心才真正放进了肚子里,决定乞休。
毕竟这许多年来周家并不曾真正投靠当今麾下,他又身受上皇器重,留在朝堂上不但对后辈无益,反而有离间了他们君臣默契的危险,不如早些退步抽身,也能泽被儿孙。
至于仍不肯退的那些,周泽也只能叹一声当局者迷。
这一帮老臣,所依仗者无非是上皇,可上皇又能庇护这些人多久?他日上皇有个什么,这些人难道还能指望受了多年弹压的当今网开一面?
周泽在府内为多年同僚们唏嘘,京中也颇有人以为他是当真命不久矣,才连连乞休,日夜盼着收到周家的讣告。
结果周家的没来,宁国府的云板先响了。
二太太王氏自从被逼搬到梨香院后夜里便常辗转反侧,云板一响,她几乎是立刻起身,正要开口唤值夜的大丫头金钏儿,被王氏接来小住些日子的薛宝钗便领着丫头们进来了。
“姨妈,守夜的婆子们来传话儿,说是东府小蓉大奶奶没了。”
望着神色骤变的姨妈王氏,薛宝钗平静淡然的行了个礼,自金钏儿手中接过王氏的外衣亲自帮她穿戴起来:“老太太屋里的鸳鸯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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