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那张相片背后的手机号码,他不太清楚是怎么发生的,等回过神来,她的声音正透过电话筒,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
骆莉雅意识到小嘴正张成不太雅观的O字型,连忙抿住两片红唇,想到他真的打手机给她,还匆匆忙忙地“飞”了过来,她心脏不禁“咚咚、咚咚”地乱跳,努力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情况真的好暧昧啊。
她的个性平易近人,是很能聊的,亲近的朋友就不用多说了,对于飞机上那些初次见面的旅客,她也能轻易和人拉近距离,尤其是一些南台湾的阿公阿嬷,已经有好几个要帮她作媒,或是想认她当乾孙女儿。
但现在,她吞了吞唾沫,竟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说出口?
“梅迪尼先生──”
“费斯。费斯?梅迪尼。”他平静而坚定地道。街上人来人往,他魁梧的身躯往前靠近,有意无意地护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秀发。“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呃?喔……”她迟疑地点点头,一紧张,自然而然又搬出空姐教战手册第一条,以笑治天下,多笑多健康。
“费斯先生,你──”
“我的名字没有『先生』这两个字。”他目光微沉,乍听之下,那平缓的语气竟透著一丝不容抗拒的压力。
她眼睛笑眯成两条弯弯的细缝,只轻轻地问:“你……饿了吗?”好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他一怔。“饿。”
“我也饿了,好饿好饿。”她抚著腹部,眸光瞄向街角那家野猪餐厅,又调回来看著他,“我喜欢那家餐厅。”
敛著眉,他神情有些僵硬。“我知道几家餐厅,就在这附近,比这家野猪餐厅还好。”
“这家已经够棒了,你瞧,生意那么好,东西肯定好吃,唉……我饿得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啦。”她夸张的叹气,往那野猪招牌跑去,还不忘回头邀请:“我要进去大吃一顿,点一盘又香又浓的奶油蘑菇千层面,还要点一大杯冰淇淋,然后喝热热的卡布其诺。你要去吗?”
他抿著唇,眼中深褐光芒沉了沉,却还是举步跟在她身后。
第三章
费斯·梅迪尼和野猪餐厅的大胡子老板显然相识,而且还是交情非比寻常的那一款──
门口的铃铛才刚响起,站在柜台内的大胡子大叔马上闻声抬头,跟著发出洪亮的招呼,他把煮到一半的咖啡丢给旁人,胖胖的身躯随即迎了过来。
骆莉雅张大眼睛定在原地,就见两个男人张开双臂相互抱了抱,只是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那一个被动许多,神情也不太自然。
大胡子大叔嘴里叽哩咕噜流泄出一大串义大利话,厚实大手不停地拍著费斯的宽肩,交谈了几句,他终于意识到骆莉雅的存在,一对深眸忽然瞪得圆滚滚,像是一名收藏家正在打量乌菲兹美术馆里的艺术精品,眨也没眨。
骆莉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小脸泛红,只得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这下,义大利文更是快速飙出,看来那大胡子大叔是问了一些问题,但费斯似乎不愿回答,下颚微绷,眉间锁著风暴,竟一手拖住她的手肘,打算带她离开。
“No、No、No──”
这句骆莉雅倒是听懂啦,不过还没搞清楚状况之下,她整个人已经离了地,被大胡子大叔抓在混和著乳酪香和咖啡香的宽厚怀里。
他身材胖胖壮壮的,动作却十分敏捷,眨眼间已将怀中的东方小美人塞进窗边的四人座位。
“呃?先生──”义语不通,又不确定对方听不听得懂英文,骆莉雅的话梗在喉间,只能傻愣愣地任人摆布。
“噢──妈妈咪呀!噢──Bella!噢──妈妈咪呀──”大胡子大叔夸张地大笑,双手还捧住她的头,用力地亲著她的发顶。
正准备亲第二下,那阴阳怪气的男人终于介入他们两人之间,强硬地挡在骆莉雅前面,一把将大胡子大叔推得远远的。
餐厅里的客人全兴味盎然地看著,好几个人还跟著笑出声。
一下子变成注目焦点的骆莉雅觉得挺不习惯,只好乖乖地缩在费斯身后,见大胡子大叔边和费斯说话边对著她笑,感觉到他的善意,她自然而然也回以灿烂的笑容。
碍于费斯那张朴克睑,大胡子大叔无奈地摊了摊双手,终于放过他们两个,离开时还不忘抛给骆莉雅一个飞吻。
义大利人的热情的确让人很难招架,她脸颊嫣红,愉悦地笑出声来。
“他刚才说些什么?”唉,看来她该要多学些义语了。
“……没什么。”费斯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声音紧绷。“我们到别家餐厅。”
由于他站著,而她坐著,骆莉雅得高高地仰起下巴,才能清楚看见他的表情──五官酷酷的,眉峰纠结,看来他心情不佳呢。
“这里很好,老板又亲切又可爱,我很喜欢。”对方的掌心温热粗糙,仍是抓著她的手腕没放,骆莉雅要自己别胡思乱想,试著轻轻抽回来。
有意无意地,他紧握了一下才放开,神情不定地盯著她片刻,最后还是乖乖地在她对面座位坐下。
“你常来这家餐厅用餐吗?”总是要找些话题聊聊,面对面不说话,那很奇怪。可另一方面,心里也叹著气──她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回事?从刚才进餐厅就一直绷著脸,锐眸闪著戒备,好像敌人随时会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似的。
他抿著薄唇,摇了摇头。
这时,负责点餐的胖女侍前来替他们摆上水杯,她显然也认得费斯,八成已经听了大胡子老板说些什么,也直冲著骆莉雅微笑,然后和费斯以义语简洁交谈后,胖胖身躯才踩著轻快步伐离开。
“兰诺太太说今日套餐的主菜是奶油波其尼菇义大利面,我请她换成千层面,一会儿就送来了。”他身材高大,两人座的位子挤进他一个刚刚好。
顿了三秒,骆莉雅才明白他的意思。
“谢谢你帮我点餐。”她略微羞涩地点头,自然地问:“你呢?也点千层面吗?”
“我吃海鲜通心粉。”
“喔……”她轻应,垂下颈项玩著桌布上的花纹。
其实她心里挺好奇的,想询问他和那个大胡子老板是什么关系,却又觉得如此太过突兀,毕竟她和他才第二次见面,还称不上是朋友。
和他相遇,原就充满著随机的变数,邂逅在这美丽的地方,往往是感性胜过理性,忘记“邂逅”两个字本就无意,是认真不得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啦,要不然你干嘛哪边不坐,一屁股去坐在他旁边?
咬著下唇,不太喜欢脑中正在思索的东西,唉,都怪心苹啦,没事说那些话,搞得她神经兮兮的。
“通常一个月来一次。”忽然,没头没脑的,他丢出这么一句。
“嗄?”什么东西?
“最久三个月来一次。”
“呃?”她脸蛋发烫,水亮眸光定定瞅著男人严肃的面容。
适才,她已脱下外套,此时穿的是一件V字领的粉色羊毛衫,露出优雅的锁骨,乌黑柔软发丝自然垂荡,流露出一种脆弱温婉的气质。
费斯的眼底掠过一抹情绪,快得无法捕捉,慢条斯理地掀唇:“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常来这里用餐。”
骆莉雅真是败给他了,发觉和他说话,脑部的暂存记忆体非加大容量不可。
他喝了口柠檬水,继续说:“梅迪尼家的人每个月都会在这里举办小型家族聚会,每三个月扩大举行,平常也会因应一些节日在这里庆祝……那个大胡子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他是马隆叔叔,我亲生父亲的弟弟。”
欧洲人对家族观念通常十分重视,总是固定聚会,平时互通有无,这些骆莉雅能够理解,但……亲生父亲?她心中一怔,难道他还有其他父亲吗?
还想著,忽见兰诺太太推著一个双层小餐车过来,可能是太兴奋了,明知道她义语不通,兰诺太太还是冲著她直说,一边攈落地摆上两盘精致的前菜和一大盘已涂抹鹅肝酱、橄榄酱和番茄酱的切片面包,接著殷勤地帮她铺餐巾、递餐具,瞥见费斯那两道严峻的目光,兰诺太太这才俏皮地吐吐舌头。
“你不要对什么人都笑。”兰诺太太被“瞪”跑了之后,费斯深邃难辨的眼瞳再度调回她脸上,口气近乎指责。
呃?连笑也犯了他的禁忌吗?那是她的“本行”耶,多笑多健康呀!
看来,她和他真的难相处了,注定是有缘无分──唉唉,SIop!Stop!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人家对我笑,我当然也要回给人家笑啊,礼尚往来,这有什么不对?”实在太饿了,眼前的美食又太过诱人,她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黏过去,没仔细研究他古怪的神情。
拿著刀叉开始进攻那盘青豆火腿,再大大地咬下一口鹅肝酱面包,哇──美味呵。她小脸露出单纯又满足的表情,吃相毫不秀气。
“你……你也快吃啊。”别紧瞪著她,那会害她消化不良耶。
以为他又要沉默到地老天荒,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终于好心地放回食物上头,任性地撇撇嘴──
“我不喜欢青豆,有草腥味。”那个大胡子明明知道,还让厨师作这道前菜,摆明要整人。
“乱讲,都不知有多香呢。”见他把青豆拨到一边,骆莉雅手中的叉子已忍不住抢过楚河汉界,去营救那一小堆“弃儿”。“你不吃,我吃。”
戳戳戳,有的戳进自己盘里,有的放进自己嘴里,还不忘机会教育:“有食物吃就要懂得珍惜,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没东西吃?有多少人活活被饿死?我曾经读过一则报导,在那些战乱不停的地方,为了一块硬面包,男的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女的就以肉体当作交易,那很惨耶。”她继续戳戳戳,戳完了青豆子,却把自己盘里的火腿切下三分之二移到他盘里,持续施教──
“进了航空公司,在几个国家之间飞来飞去,才知道国际法律规定,飞机上搭载的生鲜食物,像鲜奶、蛋、水果,还有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