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之下,楚天翱泄了怒气,这话打动了他,要他养这小魔王一辈子,惩罚的可是自己。
片刻后一个顶着水桶跪在地上的楚三姑娘出现在书斋外廊上,红叶庄人对此情景早巳见怪不怪,没有太多的惊讶,只一个刚住下的许霆昊止不住好奇蹲身平视这个虽受着罚却依然一脸不驯的小丫头。
他觑着她,虽不言语,眼中却是兴味盎然地透着笑意。
“瞧什么瞧!”她恶狠狠地开了口,“当心我挖你眼珠子!”
“你有手吗?”他挑衅。
“当然!”她怒火一升压根忘了头上顶着的水桶,伸出手的瞬间“哐啷”一声响,整桶水当头浇下,她人如其名地又成了个“可怜兮兮”的落汤鸡。
再一次透过模糊的眼帘,她怒眼望向她的冤家,她不能揍他,当然不能,爹正在里头,这家伙是爹的心肝,而她正在“诚心”悔过。
过往的丫头园役们见着她的模样均抿嘴忍着笑匆匆掠过,他却未同旁人发出幸灾乐祸的笑,伸手帮她拂了湿发,她看到他眼中闪动着心疼的光芒,她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
许霆昊起身入了书斋,不多时琴儿得老爷吩咐叫她起来进屋里。
见着她一身狼狈,楚天翱摇摇头道:“养女不教,我这个做爹的也有错,今儿个看在霆昊份上暂且饶过你!”
她一脸惊慑望向那伸出援手的家伙,这家伙怎可能如此好心?他是不是有更可怕的手段要折磨自己?楚怜兮心头突起寒意。
“从今儿个起,昊儿便是你的夫子,他自愿教你,你可得好好跟着他学,别再胡闹!”
“夫子?”楚怜兮心中拿着老山羊同眼前男子做起比较,这家伙一丁点儿也不像个夫子,但管他呢,先过了爹今天这关不用受罚再说吧!
“夫子!”她粲着笑,甜腻着声开口唤道,当她楚怜兮的夫子需有过人胆识,希望这个家伙捱得住!
“昊天居”是楚天翱刻意为许霆昊布置的厢房院落,派了好些丫头园役供他使唤,他在红叶庄的地位就像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样样事每个人均顺着他意,对他恭敬有礼,只一项,他望着伏在他书牍上奋力执着狼毫笔沾着墨汁写着难以辨识字体的小小人儿楚怜兮!
“写好了,夫子!”楚怜兮得意地拿起桌上涂鸦似的纸交给许霆昊,自那日他救她免于受罚后,小丫头对他完全心悦诚服,连称谓都改成了“夫子”,因为她佩服他有勇气敢当她楚怜兮的夫子!
“我叫你写什么?”许霆昊盯着那张纸,淡淡地问道。
“夫子,您记性真差,您叫我写自己的名字呀!”
“那么,”许霆昊望着那狗爬似的大字,“楚兮兮‘是你的名字吗?”
“是呀!是呀!我不要叫什么‘楚怜兮’了,那个怜字难写得很,我已经决定改叫楚兮兮了!”
“那你何不干脆叫楚一一?”
“夫子果然聪明!”楚怜兮眼中俱是佩服光芒,“明儿个我便去同爹爹说,就换楚一一这个名字吧!”
“怜兮!”许霆昊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墨渍,“名字是不能改的,每个人要从天上降世下来时,姻缘簿上便登录了你的名字,用一条红线系住了你同你未来的夫婿,你若要改了名,月老找不到你,那这天定的姻缘便成不了,而那个被你系住红线另一端的可怜家伙便得落得孤苦一世了!”
将小丫头按在自己胸前,许霆昊用手捉紧楚怜兮的手,拿了张干净的纸一笔一划地捉着她写着端端正正的“楚怜兮”三个宇。
“原来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个浪漫的故事呢!”楚怜兮欣道,难得安静地随着许霆昊一笔一划地写着,仿佛可以这样写到永远。
第二章
这一年,许霆昊十九,楚怜兮十三岁。
他已脱去少年稚气,高大俊挺的外型,出色的五官恍若镌刻。
她总算抽高了点身子,一张娇俏的菱唇还是时时挂着使坏的笑容,对好玩的事儿她永远兴致勃勃,
灵通的很,惟独对他的用心,她永远少一根筋。
秋凉的夜,刚用完晚膳又到了晚课时光,以往许霆昊用白天的时间帮她上课,楚怜兮要不打瞌睡就是被门外任何声响引得失了神,小丫头大发奇想说晚上学东西精神最好,四周黑黝黝地她比较能专心,坚持改上晚课,许霆昊只求小丫头能多学点东西,也就依了她。
这一夜的晚课是在红叶庄后园的大榕树枝桠上头上的,楚怜兮坚持有晚风有明月有着虫鸣蛙啼,她才有办法融人前人古诗缈缈意境。
静静夜色,楚怜兮悠悠轻声吟唱着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罩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楚怜兮的嗓音软甜甜地渗着蜜似地十分悦耳,但许霆昊却蹙起眉心。
“谁教你唱这首词的?”
“当然是二姐呀!”楚怜兮晃着双足扇起了凉凉的夜风,“这几天她迷上这词,她自个儿谱上了曲,可好听的。”
“倩兮适合,你不适合!”许霆昊摇摇头,“又是凄凄又是相思,不合楚怜兮的味道。”
“但我宁可背这词也好过你教的‘出师表’和”祭妹文‘,又臭又长地真要命!“楚怜兮合上眼,身子一倾枕着许霆昊结实的腿,她就是喜欢拿他的腿当枕头用,蜷在他身旁耍赖。
在她单纯的心思里,她始终拿他当个夫子,是个兄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套压根用不上。
“开始吧!夫子,我认命了,你今天要教的是什么呢?”
许霆昊尚未出声,却听到树下细细脚步声及女子说话声响,因为两人位在高高树枝梢头,是以来人压根见不着他们身影。
“嘿!这场赌局只剩一年了!”听声音说话的是楚盼兮的小丫环桃儿,“目前局势扑朔迷离,昨儿晚管蚕丝的骆总管直嚷着要加注呢!”
“这些赌鬼也不知又在赌些什么?”楚怜兮小小声地问向许霆昊。
“骆总管押的是谁?”问话的是楚倩兮的小丫环蕙儿。
“当然是大小姐喽!”桃儿顶神气的,“大小姐和霆昊少爷差三岁,性情都是不温不火慢条斯理,更别提两人在外表上有多匹配了!”
桃儿顿了下,语气中充满梦幻的憧憬,“少爷生得面如冠五,眉似剑弘,身子高大俊挺,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和咱们大小姐站在一块儿,连神仙都要赞叹!要我说,当年那个南海神算子指的楚小姐就是咱们大小姐!”
“那可不一定!”蕙儿轻嚷着,“少爷爱读书爱听曲儿,他常一个下午时光同二小姐在书斋里研究经典,他二人又是受教于同一个夫子,朝夕相处肯定有情!”
轮到蕙儿用着梦幻的语调,“你肯定没见过他们一个吹萧一个抚琴时的光景,那样地情意脉脉,珠联壁合,一旁看着的人都忍不住要感动落泪呢!”
“随你怎么说,”桃儿用杠上的语气,“我再加二十铢钱赌少爷选大小姐!”
“小桃儿想清楚些喔,”蕙儿接口,“二十铢钱是你一个月的俸给,想到要赢你的血汗钱,妹妹我真是不好意思,总之我斩钉截铁、坚持果断少爷喜欢的一定是二小姐!”
两个丫环喋喋不休地走远直到没了声息,楚怜兮倾过身子攀在许霆昊身上,撑起双手面孔儿紧贴
着她的夫子,两人交换着彼此气息,楚怜兮用晶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霆昊一言不发,静谧的氛围诡谲,两人双眼对视良久,仿佛一个世纪后,许霆昊开了口。
“你究竟要看多久?”
“我只是在纳闷那两个丫头说的人是不是你日同你一起,倒不知你有这么多优点。”
“别学着人瞎起哄!”他轻斥道,“可以开始专心背书了吧!”
“好夫子!好哥哥!”楚怜兮发起嗲。
许霆昊寒毛直竖,这丫头每次有所求时就是这种声调,而通常她的要求都离谱得匪夷所思。
“怜儿这阵子手头紧了点,你行行好先把答案透露给我嘛!”楚怜兮眼中金光闪闪。“若我赢了钱,肯定分一半给你!”
“什么答案?”许霆昊不解。
“你究竟会选大姐还是二姐?”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选她们其中一个当妻子?”他的声音清冷。
“是那个什么神算子说的呀!你一定得娶红叶庄楚家小姐为妻方能大富大贵的,不是吗?”
“那么,”许霆昊叹了口气,“红叶庄楚家只有两位小姐吗?”
“是呀!喔,不是,瞧我糊涂的,我就是楚家三小姐嘛!”楚怜兮笑得像只顽皮的狗儿,“可我不算呀,我和你差了六岁,等我长大你都老了,而且你是我的夫子耶,夫子当然不能娶弟子,这道理我还明白,你别唬弄我。”
“我只是教你读书识字,可没正式让你拜入门下收为弟子,夫子是你自个儿喊的,”许霆昊叹口气,“现下我不想同你争论,你再不认真学习,明儿起我就取消这晚课,以免白耗时间!”
吐吐舌头,楚怜兮知道夫子生气了,虽无法理解他气些什么,但安静点儿准没错,乖乖地,她开始上课了。
红叶庄楚三小姐有个病症,是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这指的不是她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及刁钻任性的脾气——虽然以上那两点同样无药可医。
自解事起她便爱雪成痴,也不知是不是和她娘的名字有个“雪”字有关,小怜兮就是爱极了那晶莹剔透但若遇着光便要绽放炫人光芒的神奇宝物,即使这个宝物伴随而来的是冰冷湿透的寒意。
红叶庄的人都知道她这毛病,每年的雪初初落下时,照顾她的丫环管事们总要松了口气。
“下雪了,三小姐的痴病要犯,只会呆呆静静地盯着落雪不放,咱们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爹娘和姐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