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助她一臂之力躲过追击,回去不罚个举鼎三日的酷刑,他凤歧二字就等着倒过来写!
“师叔,你还犹豫什么?再过几日,便是师父头七了。”情绪鲜少外显的夙剑,语气难得责备。
“我知道啦,一生就一次头七——唔……”他急得乱说话了。
即便他与鸿渡的同门情谊淡如水,鸿渡还是同门师兄,辈分就是高他那么一点点再一点点,这次遇害,他心里多少也难受。
但他对此事仍心存怀疑。傲梅为何杀了鸿渡?如何杀了鸿渡?以鸿渡的武学修为来看,她别说近身,光是在十步外就被掌风扫飞了,更别说凶器还是鸿渡当时的佩剑,一剑穿心的死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承认傲梅的武功确实比“理”字辈的弟子扎实,但在鸿渡面前应该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一捏就死。假使她真的杀了人,为了逃命,抵在他脖子上的短刀应当捅进他的心窝才是,她何需犹豫收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便遭青玉门通缉追杀,难怪她处处防备,态度倔强。
不知不觉间,凤歧的心已经一半偏向傲梅了。为了厘清事情的真相,不让她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他毫不考虑地告诉夙剑——
“我拜托店小二,备马送她至宁波。”
第2章(1)
傲梅站在嘉兴禾城的望吴桥上,足下东溪溪水茫茫,斜阳下,闪着粼粼波光,轻风吹扬拂面而过,带起染着橘光的丝丝垂柳。
家围水,水绕家,一派旖旎的江南景色,眼前水乡泽国的温润细致,全是她幼年时期的宝贵记忆。
寒家是北方望族,丞相、御史、将军才人辈出,为官经商皆有成就,偏偏她的亲爹寒孤松生性淡泊,母亲体弱多病,便在她三足岁时移居嘉兴,一来躲去家族内不必要的明争暗斗,二来风光明媚、四季如春的江南又适合孱弱的母亲养病。
可惜父亲误交损友鸿渡,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搭上运往嘉兴的货船,她还是不敢相信多年来的愿望即将成真,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此处,祭拜惨死的父母。
为了躲避鸿渡斩草除根,十年来,她不敢再回嘉兴半步,如今报了血海深仇,又不知是否能躲过青玉门的追杀安然回到故居,所以,凤歧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贵人。
他的付出像涓涓滴水,逐渐地滴穿她这颗顽石,这几年她好累,孤苦无依,像片浮萍根不着地,本来以为自己够坚强,能撑得下去,没想到同他相处日余而已,就生出想依赖他的惰性。
这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
唉,别想这么多了,凤歧一旦知道追杀她的是青玉门,应该不会追上与她会合,现在她只想能快到双亲的坟前上香,亲口告知天上的父母,他们的女儿不负期待,已经手刃仇人鸿渡了——
一回过身,冷然的她不禁露出傻愣的表情,语气也掺进了细微的雀跃。
“你来了?”
“可不是,差点累死我了。”凤歧气喘吁吁地放下大布袋,额际全是汗珠,为了赶上她,一路奔来不曾停歇,命都快去一半了。
他抹着脸,气息已稳地道:“我把夙剑引到宁波去了,没想到他那张死人脸也有如此气怒的模样,要是你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死得很难看。”
夙剑本来要他一块追捕,他临时编了个谎,说他接了驿站急件,误救寒傲梅已经耽搁两天了,得快点把手边讣闻送达才行。
为了平时用度,他总会接些小差,私人公家皆有,若是遇上有人说媒,要把女儿嫁给他,或是坚持送上酬劳以外的谢礼,就把事情推到青玉门身上,鸿渡掌门时就收过好几回,夙剑自然信了他的说词,加上门派带丧,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要他速办后回来才脱身的。
“你认识夙剑?”傲梅悄悄地退了一步,佩剑也架上胸前,冷然的棕眸写满戒备,还有一丝很难察觉的痛心。
当年鸿渡与寒家交好时,曾在松下煮茶与父亲谈论弟子素质,夙剑乃其中佼佼者,深得鸿渡喜爱,所以夙剑接任掌门之位她一点也不讶异,只是凤歧认识夙剑,不啻指出他与青玉门有私交?
而且从他话中听来,他与夙剑应是旧识。傲梅退了一步,戒慎地注视着他,素手架上剑柄,陷入天人交战。若他这回真的是来捉她的,这剑,究竟拔是不拔?
凤歧猜得出她警戒的原因,连忙缓和,却不敢自曝身分。
“我师尊跟青玉门有些渊源,小时候都见过『鸿』、『夙』字辈,也切磋过武艺,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他抹去额上薄汗,续道:“夙剑说你杀了鸿渡,要我供出你的下落,但我觉得奇怪,如果你武功好到能一剑杀了他,青玉门那几个功夫不到家的三脚猫岂能伤你分毫?连我都打不赢他耶。”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只可惜,她要教他失望了。
“鸿渡……是我杀的。”她艰涩地开口。与其欺瞒他,她选择说出真相。
凤歧想必是认为她有冤屈才追了上来,她想知道若是明白告诉他鸿渡确实死在她手上,究竟他眼底的信任会不会变质。
傲梅苦笑。变了也好,如此一来她便不用挣扎,这种不上不下的情绪也会消失,天底下的确没有人希望她活下去,没有人试着了解她的苦痛,而且落在他的手上也好。一来,他不是青玉门人,二来,以他的个性应该会同意让她先为父母上香,再送她上路。
这样,也好……
垂下佩剑,傲梅等着看他的反应。
“真的是你杀的?!”天,他真的救了门派仇人?凤歧张着嘴,下巴都快叩地了。“你为何要杀鸿渡?杀他总该有个理由吧!”
好说歹说,鸿渡在江湖上也是称得上名号的武术宗师,严谨律己,博学好问,人人总要敬上几分,他实在想不出她动手的理由。
他眼底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傲梅低下头,长发在她颊边顺出两道黑瀑,也将她略带苦涩却定心的笑容遮掩起来。
就算他的信任没有消失,听到寒家与鸿渡的恩怨,也很难全盘接受吧……傲梅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在闪着金光的东溪。
“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该死?”凤歧皱了眉。说实在的,他想不出鸿渡该死的原因。
傲梅抬起头,冷然地瞅着他,一字一句,说出她不曾为旁人道破的心事。
“鸿渡杀了我的父母——一剑穿心,不带一丝犹豫地杀了我的父母!”想起那血腥的一幕,多年来的心酸苦痛,立刻化为颊侧沿流下的泪水。
滴落的瞬间,凤歧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娘身子不好,很难受孕,寒家又是北方望族,岂能接受嫡长子膝下仅有女儿能接衣钵?我爹便在我三岁时举家南迁。为了不让寒家的亲戚寻上,我爹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唯一来往的朋友就是鸿渡。可他爱上我娘,求之不得便杀了我双亲,若不是我娘早先察觉鸿渡不对劲,把我藏在地下酒室里,死前更是稳稳地趴护住入口,恐怕连我也被灭口了,你敢说他不该死吗?我爹待他如亲兄弟,推心置腹,最后却死在他那把掌门信物之下!更讽刺的是……”
傲梅咬着牙,难掩悲恸地低吼:“他还是我的义父!”
“鸿渡师——是何时有认义兄义女?这、这有谁可以作证吗?或是有人亲眼目睹他杀人的经过?”他难得慌乱地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始终冷静不了。
傲梅摇了摇头,一句话就熄灭了他眼中的希冀之火。
“没有人,也没有证据。”
“那、那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鸿渡的义女,又要如何证明鸿渡杀了你的双亲?”他胡乱地啧了一声。如果她提不出佐证,根本取信不了夙剑啊!
“就是证明不了,我才选择不说。”傲梅望着即将下沈的落日,语气平板地缓声道:“如果可以,我又何须冒着千夫所指的屈辱亲手杀了鸿渡,对天下昭告他的恶形恶状,让他身败名裂不是更好?他杀了我爹娘后,怕事迹败露,一把火烧了我家,就算有证据,也在十年前化为灰烬了。”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面容净是无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连你也不信,我再说给谁听都一样——”
“谁说我不信!”
他并不怀疑傲梅的解释,她总不可能为了杀鸿渡,莫名其妙编造出个理由,连娘亲的清誉也赔了进去吧?再者,她在客栈时的痛苦呓语,额上的冷汗是想装也装不出来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严以律己的师兄动了凡心便罢,还离谱到杀了对方夫妻,若以青玉门规论处,别说掌门之位不保,废去修习多年的武功,保不齐还得……去势!
凤歧咽下卡在喉间的唾沫,多少能明白鸿渡为何隐瞒多年不说。
唉,反正人都死了,青玉门也没有鞭尸的惩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停止夙剑对她的追击。
傲梅讶然回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别担心我寻死就说些不实在的话,鸿渡在外的名声我很清楚,你自然是相信他多些。”
凤歧的话确实打动了她,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不作妄想。
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相信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先别灰心,人常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夙剑让愤怒蔽了眼睛,我可没有,当中矛盾之处我尚辨识得出。你先跟我说说你当天杀了鸿渡的情景,愈详细愈好,我好琢磨该如何帮你。”
“帮我?”傲梅忖度,在说与不说间徘徊,最后在他势在必得的态度与诱哄嗓音的交迫下,总算软化。
“在我爹娘十年忌日那天,我以故人之女的身分上青玉门找鸿渡报仇,原以为会遇上层层刁难,岂知不但顺利得见鸿渡,他甚至要求弟子不可任意打扰。我想门一关他便要杀我灭口,便亮剑攻其后背,他闪开后却不急着取剑还手,反而……反而问起我这十年来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她敛下美眸,双手微微颤着。
“你如何回他?”凤歧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