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原东园实乃是深藏不露之人。
他的一句话,依然可以解决掉几乎所有的江湖纠纷。
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其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从未敢到无争山庄一缨其锋。
好几年前,任慈还在、南宫灵还没和无花相认、自然也更不知道养父却原来是杀父仇人的时候,任慈曾经带着南宫灵去拜会这位原老庄主。倒也不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要老庄主襄助,只是途经太原,若只是单纯路过也罢了,任慈当时却很在太原做了点儿事情,少不得便要给无争山庄打声招呼。
只不巧,那日原东园却不在庄中,任慈也不好多问其往何处去,不过慨叹一回南宫灵竟然无缘一会那般风姿卓绝的人物罢了。
此后经年,南宫灵数次路过太原,却都未得一见,偶尔想起来时也不免好奇,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能让见惯秋灵素那般风情的任慈,也慨叹一声风姿卓绝?
需知秋灵素容貌虽毁,却依然是个单凭背影也动人的绝色。
南宫灵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见到原东园,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凭心而论,这位原老庄主确实无愧于任慈那声慨叹。略算算,这位原老庄主也该年近古稀了,他也确实已然须发斑白,面容也称不起一句“童颜”,额头、眼角……正常老人会长皱纹的地方,他也一处不落地长着,甚至纹路的数量,也不见得就比所有人都来得少,只不过不至于像是辛苦劳作风吹日晒的那些人那般多罢了,总体来说还是保持了一个正常富贵人家老爷子该有的水平。
可怎么说呢,他的每一根皱纹长得都那么恰到好处,被抬头纹、鱼尾纹圈着的一双眼睛,未见桃花色,也不算灿若寒星,但看过来的眼神总是那么睿智而包容;鼻翼到唇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望之威严自生,但那总是习惯性勾起的唇角,又是那么温暖柔和。
南宫灵也算有些学识,可此时竟是无法一一描述他的容貌。
真要说的话,就是这个人的风姿卓绝到,即使是谢梓澜站在这里,也想不起来去挑剔他的胡子是否卫生。
而南宫灵……一贯觉得自己应该是江湖人中很适合穿青衫儒袍的人之一的南宫灵,忽然很没有自信。
那一袭青衫穿在原东园身上,才是真正的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可再湛然若神,我们能聊点愉快的话题么?
一开口就是那天一起去钱庄的人!
一开口就是那个“一袭紫衣,衣饰颇具苗疆风情,又隐有大唐遗风”的女人!
南宫灵非常认同原东园的说话艺术——一身连秦淮河上画舫之中的姐儿们都未必好意思穿出来的衣服,到了他嘴中就成了“大唐遗风”了!
但南宫灵还是很想问一句:那就是头色牛啊!啃我哥的时候从来不嘴软啊!虽然你年纪大了点、可毋庸置疑依然是个美人,犯得着那么急着往色牛嘴里头凑么?
南宫灵是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担忧那头色牛会真的给这个美老头迷得移情别恋,他其实可巴不得那头老色牛赶紧放开他哥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嫂子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他哥还让他认这个嫂子,南宫灵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她的消息出卖给别人。
——但不随便地出卖起来……
南宫灵和原东园周旋了半个月,直把自己玩儿得花容憔悴愧疚心爆棚也依然不肯松口,这样的毅力,简直让帮中那些即使他设计诱杀白玉魔这个丐帮污点之后、依然不肯驯服的死硬派也服气了。
但无花只是传了一个口信过来,南宫灵立刻就欢脱地将谢梓澜卖出去了。
——石观音忽然想念儿子了,可南宫灵好不容易才当上丐帮帮主,诸事尚未厘定,如何能够轻离?少不得只能由无花这个好哥哥去母亲膝下做个好儿子了。
——但很显然的,他并不准备让谢梓澜也跟着去当好儿媳。
对无花这点儿小心思,南宫灵自忖还是挺很理解的。母亲座下毕竟已经有了个长孙红,他哥不论基于钟爱谢梓澜、或者是还舍不得彻底丢开长孙红,这不愿意两人碰面的心情都是很能理解的。
况且他哥多难得才会找他问事儿。
恰好他身边又现成一个很乐意给他顶缸儿的。
南宫灵非常利索地,将谢梓澜卖了。
只用一坛青酒的价格。
这所谓青酒,并不是清酒,而是三百年前,原青谷独创的一种酒方,曾经据说醉倒了当时与原青谷旗鼓相当的一位黑道大拿,但即使在当时,这青酒也是一个传说。
南宫灵要这么样东西,不过是觉得自己死扛了半个月,若忽然轻易改了主意未免掉价,却不想这青酒居然真的有,而且原东园手中,居然还有那般据说是从三百年前保存下来的陈酿。
寻常来说,二三十年的陈酿已是难得,这三百年的陈酿,喝起来该是何等滋味?
谢梓澜冷冷瞥了南宫灵一眼:“一潭清水三百天不流动都污垢丛生,这三百年的酒……呵呵!”
连“呵呵”两字也是冷冰冰的,才和原东园完美阐释了何谓富贵不能淫的南宫帮主,冷不丁一个寒颤。
为哥哥两肋插刀头颅亦可抛,可卖掉这么可怕的嫂子,真的……不要紧么?
作者有话要说:抹口水,虽然原著里头没怎么提原东园,但原随云的爹啊,一定也是个美人吧?
下一章努力拓宽阿谢的审美范围~
第41章 随云
“……小儿的眼睛;果真不要紧?”
素来儒雅轻缓的声音;此时紧绷得像是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弓弦,每吐出一个字都要换一口气;才能保证不至于嘶哑破碎如裂帛之音。
说话的人神色也是又急切、又期待,那双几乎被皱纹包围着却依然温暖包容的眼睛之中,此时透露出来的光芒,竟是如沙漠之中干渴将死之人,忽然见到了一汪清泉一般;渴望、狂热。
这为他原本淡然的风姿增添了几分狂野。
狂野的原东园,也依然是个帅老头。
帅得能让谢梓澜不再抱怨此间落后的医术害她对这么简单的病症也必须装模作样诊脉检查的麻烦,甚至差点儿连南宫灵居然配合无花将她卖掉的行径;都不予计较了。
当然差点儿的意思就是实际上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不过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谢梓澜缓缓收回搭在原随云眼睑上的手,拂了拂袖口:“要不要紧,就要看阁下能付出什么代价了。”
原东园毫不迟疑:“只要是我原家所有,但凭姑娘开口;便是我原家暂时没有的,您也只管说,我必设法得到。”
谢梓澜点点头,美人儿眼中迸发出来的坚定决绝真心美不胜收,可惜美人儿年纪实在大了,就算还能配种也未必能有好种子,倒是他家这个小患者很有潜力,才十二三岁的小模样已经看出颇具风华,日后想必也不在其父之下……
咳咳!一不小心又想多了。
谢梓澜将思绪拉回这医药费的问题上,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拿不准要什么。但义务治疗肯定不行的,不管这父子俩容姿如何难得,小无花偏诱使了小灵将她卖给这一家,肯定是转着什么鬼主意——只是在分开之前无花还没想准要拿原家这个大人情换什么,而现在……
太原和大漠相隔数千里,情丝母子蛊虽好用,谢梓澜能大致确定无花的方位、及是否安好已是难得,想像咫尺之隔那般每一点心思都读得透彻……
起码暂时是不可能的。
如此这般一番琢磨,谢梓澜便道:“三个要求。”
原东园:“请说。”
谢梓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在近期——约莫两个月后到半年之内的这段时间,准备和无花成亲……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无花——想请原庄主证婚。”
原东园果断颔首:“好!无花大师虽出身少林,也自幼剃度,但正是自幼剃度——无花入少林之时年岁不过四五,又如何知道剃度是何含义?天峰大师为人慈悲,必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谢梓澜点头,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个要求,就是南宫灵——小灵是无花的同母弟弟,也是无花心中最亲近的一个血缘之人。但日后无花毕竟是要跟我回去的,小灵就劳烦原庄主多多照料了。”
原东园毫不犹豫:“应该的。便是犬子,但凡他力所能及,也当与南宫帮主守望相护。”
谢梓澜摇头:“不只守望相护,我的要求是,只要小灵没想着帮助外族颠覆中土汉家江山、不至于毁了原家三百年传承,那么无论他做什么。是正是邪是杀人是放火……原家都要护着他。你们可以劝诫、引导,但绝对不能帮着外人伤害他。”
原东园沉吟了约莫一呼二吸的时间,原随云已经先一步开口:“姑娘真有把握治好在下?”
谢梓澜扬了扬下巴:“当然,不过区区一点儿毒素旧疾。”
原随云便缓缓点头:“只要我的眼睛能好——哪怕无法如常人那般,只要能分辨得出远处的色彩、看得清近处的字,我都应下姑娘这个要求:只要不损伤我原家根基、不危及我汉家在中土的统治,无论南宫灵做了什么,我都必竭尽全力庇护于他,生死不惜!”
原东园一震:“随云……”
原随云准确地将脸转向他家老父,安抚一笑:“在那之前,我会先为原家留下足以支撑家族光荣的后嗣。”
原东园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在随云的儿子能撑起家族之前,我来。”
谢梓澜放下手:“第三个要求嘛,留着给我家小无花——依然以不损伤原家根基、不危及汉家在中土的统治为前提,如何?”
原东园毫不迟疑:“可以。只要姑娘能治好小儿的眼睛,在这两个前提之下,不管无花大师所求为何,原家都定当竭尽全力。”
谢梓澜满意点头,美人儿果然爽快,遂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原家愿不愿意保密我的治疗手段?对任何人保密。”
原东园和原随云尽皆毫不犹豫点头:“自当如此。”
谢梓澜便一翻手掌,掌心中骤然出现一把奇形武器,原东园定睛望去,只见其约莫三四尺,首有银枝如钩似月、上头点缀银花数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