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个月来,她每晚都会梦见容爸爸抱着小萱萱来安慰她,劝她不要伤心,但这反而更令她伤痛不己,更相心逃避现实,结果,对她而言,梦中才是清醒的,清醒的时候反倒是在作梦。
直至昨夜,在她的梦里,容爸爸一手抱着小萱萱,一手抱着另外一个小婴儿,并把小婴儿交给她:唔,小萱萱的弟弟交给你了,小夏。
弟弟?
对,小萱萱的弟弟,这次,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哟!
会的,爸爸,我会的,这回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保护小萱萱的弟弟,再也不会让孩子出任何事了!在睡梦中,孟吟夏对容爸爸许下了诺言。
醒来后,她肯定自己又怀孕了,就如陈妈妈所说的,为了现实里的孩子,她不能不回到现实里来。“吃过早餐后,我要到表姑家一下。”
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在经过证实之后,再告诉容惜莲,于是借口到陈妈妈家,其实是要到妇产科去做检查。一个钟头后——谢谢你,爸爸!
她在心中默祷,忆起梦中容爸爸亲自将孩子交付给她,还有可爱的小萱萱,原本只会说“巴巴”、妈妈、“ㄋㄟㄋㄟ”和“耶耶”,都是平声的,但在梦中,小萱萱笑呵呵的一直重复两个字,正确的嘴型,正确的四声音:弟弟,弟弟,弟弟!
好的,小萱萱,妈妈会连你的分,一起疼爱、保护弟弟的!
不知不觉的,她眼眶又红了、湿了,但第一滴泪珠儿方始淌下,她就毅然抹去最后一次为容爸爸和小萱萱而落下的泪水,下定决心不再为他们哭泣了,往后,她要把全副精神放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这是容爸爸和小萱萱交托给她的,她不能再失去了!
可是,当她兴奋地回到家里,刚走入玄关,便听到从客厅传来容惜莲和另一个女人的谈话声,起初,她有点困惑。那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但又好像在哪里听过……
然而听着、听着,困惑消逝了;听着、听着,她心中逐渐涌起一阵激烈的狂风骇浪,是震惊的、是骇异的,也是愤怒的、难以置信的;听着、听着,她心寒了、冷了,面无表情的听到再也听不下去了,于是默默地转入客厅,出现在那对男女眼前,对话声也因而中断。“小夏?”
她没有回应他,径自笔直地走到容惜莲面前,扬手使尽全身力道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甩得容惜莲不但脑袋差点转了一圈,整个人也踉跄退了两步。
“算你狠!”
“小夏……”
“你不爱我,我不勉强,你利用我,我也可以不在意,但为了一个女人,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辛辛苦苦独力把你带大的爸爸,你竟然就这样害死他们了,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
“不,你没有,你是个冷酷无情的畜生,你根本不是人!”
“……”
“我从没想过我会说这种话,但是……”她咬紧了牙根。“容惜莲,我恨你,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了!”话落,她毫不回顾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离开那个她曾经眷恋过,此刻却恨之入骨的男人,离开容家,离开台北,离开台湾,再也没回来了!直到……
第3章(1)
美洲,美国,纽约,华尔道夫饭店——
“老大。”
“干嘛?”
“为什么我不能买手机?”
“你才八岁,不需要。”
“老大,你是老年痴呆提早发作,记忆力开始衰退了是不是?我已经九岁了好不好!”
“那是虚岁,足岁才八岁。”
“管你,我说我九岁了就是九岁了!”
“随便你说,不准买手机就是不准!”
“……那我在学校里出事怎么办?”
“老师会联络我。”
“上学或放学路上?”
“校车司机会通知我。”
“……可恶!”
小男孩气唬唬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生闷气。
从小到大,老大就像狮子盯猎物一样盯紧了他,身边时时刻刻都至少有一个人跟着他,出门的话就会多一个或两个,就连上幼稚园,也有人守在幼稚园门口,直到上小学,在他愤慨的绝食抗议下,老大才容许他自己上下学。可是一旦回到家里,他又变回笼子里的小鸟,无论到哪里,身后总是会多条影子。是怎样,他是欠了老大多少烂债,怕他逃债吗?
“小鬼,我要出门工作了,你乖乖在这里看电视,晚上我再带你出去玩。”
“……”
乖乖看电视?太小看他了,老大真以为只要有人盯着他,他就会傻傻地待在笼子里做笨笨的小鸟吗?笨小鸟早就被他关在裤子里了啦!
五分钟后,小男孩悄悄开门探头出去,两个“保镖”正守在电视机前看性感美眉看得狂飙口水,他装了个鬼脸,又悄悄缩回脑袋,关上门,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再跳上床,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按照纸条上面的号码按键……“裘德森集团,您好!”英文。
“呃,请问你会法语吗?”法语,“或者中文也可以。”中文。
“我会法语,请问您有何贵事,或是要找谁?”
“上帝保佑,你会法语!”小男孩松了口气。
“是的,我会。”
“那请问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东方人,叫容惜莲的?”
“有的,不过,能否请您先告诉我您的大名,有何事,我才好通报上去,看看副总裁现在是否有空接这通电话。”副总裁?
哇靠,这么大牌喔!
“就算我告诉你我是谁,他也不认得,不过,他应该知道孟吟夏这个名字。”
“好的,请您稍候,我马上为您通报上去。”
话筒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小男孩便往后躺,准备等上一会儿,起码要几分钟吧,他认为。没想到不过十几二十秒,悦耳的音乐声便中断了。
“小夏?”中文。
小男孩笑了,又装了个鬼脸,对自己。
“抱歉了,老头子,我不是小夏,也不是高楼大厦。”
“你是?”
“我叫孟宇凡,20XX年五月十日生。”顿了顿,再补充最重要的一句。“孟吟夏是我妈妈。”
“……你是我的儿子?”
“啧,老头子,你还不算太老嘛,脑筋转得真快,一下子就算出来啦!”
“你妈妈……她好吗?”
名利双收,不好才怪!
“好得很!”
“……那就好。”
“喂,老头子,问一下喔,老大,呃,我是说,妈妈说她把签好名的离婚证书寄给你了,那你们离婚了吗?”
“没有,我撕掉了。”
撕掉啦?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没有离婚?
“所以,我应该叫容宇凡?”
“是。”
“靠!”
“不要讲脏话。”
小男孩不可思议地瞪了一下话筒,再放回耳旁。
“再问你一件事,妈妈说爷爷和老姐是被你害死的,是不是真的呀?”
“……是。”
“哇靠!”
“不要讲脏话!”
小男孩又啼笑皆非地瞪一眼话筒,“这不是脏话,是口头禅!”抗议。
“那是脏话,不许再说!”
谁理你!
小男孩猛翻一下白眼,继续问:“那你会不会害死我?”
“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说的啊,她说要是让你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就会被你害死,就像你害死爷爷和老姐那样。”
“……我可以跟你见个面吗?”
“见面喔……”小男孩为难地抓抓脑袋。“可是妈妈说,要是我去找你,她就不要我了……”眼珠子转了两转,贼溜溜的眸子忽又亮了起来。“不过,嘿嘿嘿,如果我们是在‘无意中’碰上的,那就不算我去找你的了吧?”
“那么,我们可以在哪里‘无意中’碰上呢?”
“这个嘛……”小男孩又开始抓头发了,“我是头一次到纽约来,对这里又不熟,而且妈妈看得我很紧……”下意识往房门瞄了一下。“呃,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好了!”
“等等,你明天一定会打给我?”
“会啦,会啦!”语毕,小男孩就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了,依然呈大字形地平铺在床上,眉头攒起来,开始苦思。要如何溜出“保镖”们的监视网呢?
小孩子最爱吃什么呢?
答案是冰淇淋和麦当劳。
饭店附近就有一家麦当劳,可是小男孩不能去,要是发现他不见了,“保镖”们第一个去找的地方就是麦当劳。他只能去小孩子最讨厌的地方,那是哪里呢?
又答对了,是……
现代美术馆二楼,毕卡索的“亚维农的姑娘”素描前,小男孩大惊小怪的发出夸张的鬼叫。“靠,女生没穿衣服耶!啧,美国人果然够开放,美术馆还附带性教育!”然后走走走,走走走,走到梵谷的“星夜”前,虽然有解说板,但他看不懂英文,只好自己歪着脑袋研究。“这又是什么,一坨坨的像乌龟壳一样……”
“星夜,梵谷的星夜。”
“咦?”小男孩愕然转头,下一秒,脑袋往上仰,90度。“哇靠,你比老大还高耶!”现在他知道他长得像谁了,眼睛鼻子像妈妈,眉毛嘴巴像爸爸,刚好一人一半,谁都不吃亏。“不许说脏话!”
小男孩呆了呆,哭笑不得地翻了翻眼。“你也比老大还啰唆耶!”
“老大?”
“妈妈啦!”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抱?”小男孩一脸惊恐。“不要吧,两个男生抱在一起,很恶心耶!”
“……”
“好啦,好啦,抱抱就抱抱,不过只可以一下下喔!”
于是,小男孩闭上眼,忍耐地让对方蹲下来抱紧了他,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放开他了似的。大半天过后,当小男孩就快忍不住时,对方终于放开了他,起身。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吧!”
小男孩怀疑地斜着眼朝上睨。“什么阴谋?”
“阴谋?”
“你不是打算拐我去卖掉吧……”
“……”
十分钟后,花旗银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