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伟走出校门口,意外地发现在铁门下徘徊的夕子。
他赶紧打招呼:“嘿……”
第八章第三节不堪往事(上)
男生宿舍。
一间大约十五、六平米的屋子,里边靠墙并排着两副铁架床,住宿的学校里常见的那种,下铺挂着蚊帐,上铺堆着装衣物的皮箱子、书籍、学习用具等。
每一年,都有一批住在校外的学生,几个人合起来订做了一批铁架床,等三年毕了业又将这些床架转让给了房东。因此,在白沙村这个地方,出租房屋的,很少会看到用长凳,木板架起的“嘎吱”地响着床铺。
屋子的正中,一盏100瓦的“葫芦”灯泡直垂下来,正对着两张拼成四方形的课桌,一叠刚发下来的新书摞在上面。
生活的日常用品,杯子啊、盘子、刷子之类的都放进一只红色的塑料桶,上面倒盖着脸盆,放在角落里。
洁白的墙壁上,郭富城、刘德华、张学友、黎明冲着正踏入房屋,正四处打量的夕子微笑着。一间毫无生气的房间,因为有了气宇不凡,响当当的“四大天王”的存在,显得明朗、帅气多了。
夕子站在橘红色的灯光中,宛如从梦幻中走出来的懵懂、恍惚、哀怨的美貌少女。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四周,恨不得要将自己隐去。
“随便坐吧!”沈伟说。
这声音飘然送入她的耳际,像是要将她拉回现实,害怕她再次掉进梦幻的深渊。
夕子迟疑的一下,还是往桌旁的凳子上坐下。两包方便面攥了太久,手心冒汗,塑料包装纸滑滑的,老想从她的手心溜走,她将它放在桌上。
沈伟善解人意,他没忙着打探夕子为什么来这?这女孩有很深的心事,看不透,模不着,戚戚艾艾的,惹人爱怜!
呵呵呵,“咬手事件”还记忆犹新呢!
沈伟笑着说:“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也喜欢吃泡面,软软的,怪怪的味道,筋斗又棒,很好入口,不用牙多咬,就进肚子里报到了。”
夕子没多大的反应,她的目光仍停留在墙壁上一张图画。画上的“刘德华”穿着黑色的西服,白衬衫打着黑色的蝴蝶结,特有个性的脸上洒洒脱脱的一个魅力十足的微笑。这位每个女子崇拜的梦中情人,再过十年,风采仍依旧。
沈伟醋意十足地向人在天边,像在咫尺的“刘德华”做了一个鬼脸,晃了晃拳头。
他提着开水瓶,到屋外灌了满满一瓶自来水,又折了回来,寻着了电热棒,插好,然后回到夕子的身边,在她对面坐下。
他没有说话,耐心等待着夕子何时才能打开尊口。
窗外,万家闪烁着灯火,像夜的眼睛,探视着四周悲欢离合的故事。这“眼睛”,千千万万颗相继地亮着:这“眼睛”总给人温馨,给人遐想,给人希望。
屋里真静,各种物体都停留在原来的空间,已经沉沉入睡的吧!只有插电热棒的开水瓶在“咕噜”着。一只黑色的小老鼠不声不响地溜进屋里,嗅着鼻子探头探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吃的,“刷地”窜出门去了。
许久,夕子习惯性地叹了一口气,这习惯乃不快乐的因素造成的。
爷爷呢?爷爷也有他的不良习惯,喜欢在饭前饭后、睡前睡后美滋滋地吸一根烟。记忆中的“乘风”“大前门”只有三、五毛钱。
八十年代,家里经济拮据,爷爷就把他的嗜好改了,用冬瓜糖代替,瘾上来时就拿一块冬瓜糖塞嘴巴,后来,将近五十年的烟瘾在爷爷的决心下戒掉了。
唉!爷爷,他的晚年,如果没有她一家人的负累,日子一定过得轻轻松松的。爷爷为了她的全家辛苦了一生,她难道就不能为这个家牺牲点什么吗?
夕子抬头,她触动了沈伟那双如兄弟姐妹般真诚、坦率的眼睛。
她是来“避难”的,须有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有一个可以聊聊的对象。今晚,不要再期期艾艾,今朝未过,何须再谈明天。明天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谁也无法预计是福是祸,何须再担太多的心。况且,“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夕子调整了情绪,她问沈伟“你和阿威搬到这儿,为什么不告会我们呢?”
夕子的声音很细也很轻,还是把沈伟压抑了一肚子的恼火给点着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只钢笔跳了起来。“啪地”掉了地上。
夕子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泪在眼里打转,很受伤的感觉。
沈伟紧张地摆摆手:“不是针对你,不是的,我、我——是对我原来的房东。”
“你别管我,我就这样,你说你的吧!”
沈伟心有余悸地,他可怜巴巴地说道:“你真没事,我说啦!”
夕子勉强笑了笑,“你说啊!”
“嗯。”沈伟咬牙切齿地说,“你住宿对面的房东欺负人,歧视我们外地的。一个大男人,抠得像老太婆,嫌我们用水用电太多太浪费,晚上9点一过就关了水阀门、电闸。我们不都9点晚自习回宿舍嘛!到处都黑乎乎的,我们只好把白天储存在水桶的水刷了牙洗了脸,就上床睡觉了,只好等第二天早起读书,温习功课。平时,有亲朋好友来访,他嫌吵,就故意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叽里咕噜,指桑骂槐,害得朋友不敢来探访了。”
沈伟停了停说:“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仍保留着一支我们宿舍的钥匙,经常深更半夜搞突击,看我们有没有带同学回来过夜。你想想,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醒来,看见一双五爪掀开蚊帐,探进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使人一下子就联想到鬼魅之类的,吓得我们尖叫起来,搞得整幢大楼不得安宁。”
“新的一学期开始了,我们只好搬走了,现在的房东还可以,不算刁难。但是,看外来人的目光和本地人还是不一样的,没法,这儿离学校近,方便上下课,只好委屈求全了。”
沈伟好无奈地笑了笑。
夕子沉默了,一个人孤身在外求学或打工是很辛苦的,如果能遇上一个好的房东也不容易啊!自家的房东夫妇三十多岁,带着一个8、9岁的男孩过日子,他们心肠软,待她和柯之琅——两个邻县的会讲本地话,也算本地人还是比较热忱的,对外地人,还是跟沈伟说的一样,带着一种另外的感情色彩,可能是本地人优越感的通病吧!
沈伟甩了甩头说:“好了,不谈晦气的事,惹得心情不愉快,我们绕开这话题,谈别的,比如,童年的趣事,少年的不知愁滋味啊……”
夕子托着腮帮,胳膊肘靠着桌子,她垂着眼睑,嗫嚅着:“今晚,就听你讲吧!”
沈伟爽快地点头:“好的,就说往事吧!”
第八章第三节不堪往事(下)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上,他她不可能永远都是快乐的,一定也有悲伤的往事。只是,有的人很容易就表现在他她的脸上、身上、语言或动作上,有的人却深藏心里,不轻易表露。快乐和痛苦,并不是别人看到和感受得到的,而是自己切身体会的。”
“我自幼长这么大,家庭虽然不曾有什么大风大浪,家境也不富裕,但我吃的苦有几箩筐。更何况,我的父母总为我和兄弟们——他们的下一代操劳,到现在为止,也不曾受过儿女的半点孝心,真对不起双老,我心里很内疚。”
“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就是施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年头春耕的一天,我与体弱的母亲提着刚打的足有8斤重的锄头,踩着烂泥,顶着暴雨在挖田,一直挖到晚上7点多钟才回家。田地里,除了母亲,还有后来下班回家赶到田里的父亲父亲在水电站上班,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真想流泪,可我的泪水被肩上的锄头压了回去。想必那晚,妈妈一定哭了,她多为我流泪:想必那晚,我爸心里一定难受极了。在那几年里,我们都过着那么艰难的日子,十五岁的我就要挑着白来斤的谷子走十几里的路,肩膀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农忙时总是起早摸黑。那段艰苦的岁月,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现在,我家里没有种田了,双亲已经累够了,这样也好,总算卸了一付担子。”
“就因为这种痛苦的劳作滋味,令我刻骨铭心,常常刺激了我。要想摆脱泪水、汗水掺和着泥土耕作的辛苦日子,就得努力读书,考高中,考大学,有所作为,不再和土地打交道。”
“从小学到高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在班里一、二名,从不曾落后。老师们都说,以我这样的成绩和学历,考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但是,命运往往在你一路顺风的道口上又开辟了几个岔道,在这个时候意志不坚强的人就走弯路了。”
“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一个叫萍的女孩子。”
“萍浓眉大眼,笔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脸上的肤色被太阳晒得通红黝黑。她爱唱爱跳,开朗大方,很像男孩的作风,大大咧咧的。她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不到两天就混熟了。我也说不清楚是这个女孩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我成长的历程中,应该有多道的坎,多次的转折点。这是一次,以后还会有的。”
“五四青年节一过,离黑色的七月只有五十多天了。在开始倒计时的日子里,我们比平时付出更多倍的时间复习高考课程,连走路,吃饭,睡觉,即使在梦里,满脑子不是abc就是恼人的公式。更别说业余的爱好,打一会儿的篮球,兵乓球,或几分钟悠闲的时间。”
“我们不能歇一歇,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十二年的努力全靠这最后的拼搏和冲刺。在我们的背后,还有家长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和老师期待的目光。我们也扪心自问,除了考上大学,不知该何去何从。那段时间我们的精神就像上了弹簧,绷得紧紧地。”
“一次模拟考试,连续的三天三夜的没合眼作战后,我们像是从地牢中刚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