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模拟考试,连续的三天三夜的没合眼作战后,我们像是从地牢中刚释放出来的囚犯一样:蓬头垢面,精神萎靡,眼皮肿得如熟透的桃子。”
“萍啧啧地惋惜我们这群被高考压垮的书呆子,她指名道姓地要我带着同学们逃难一晚上,到郊外去,将高考前所负荷的压力发泄给高天阔地。”
“没有任何的考虑的余地,这种高考前如重荷的情绪确实压迫得我们快崩溃了。天知道,我们真的撇下所有的复习指导纲要、参考试卷,踏着月色而去。”
“五月的田野,遍地是早熟的果实、瓜子。高空中一轮明月,笑吟吟地望着我们这一群在阡陌上活蹦乱跳的孩子,而后又羞涩地躲进云层。天底下,抹上了淡淡的黛绿,地里的瓜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弥漫在夜色中。一条小河轻轻地唱着歌,哗哗地从身边流过,远处的小村子已经甜甜如梦。”
“这夜,是如此的美丽,只习惯于课本和试题中辗转的我们忽略了这番景象。这夜,让我们想起孩提时的秋夜,星空,稻稿和晚风吹来父辈的故事。这夜,让我们想起了:家乡的菜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不得不令我们伤感,以及令人无奈的新时代科举制度——高考。不禁唏嘘叹息起来……”
“第二天晚上,在校的我们受不了远方夜的诱惑,晚自习下了课,几个人相约结伴,翻出了学校的围墙,又到了郊外的瓜地。”
“夜,仍是一样的神秘,令人无法捉摸。”
“我们疯狂地采摘着农民辛苦种植的劳动成果,一步一个脚印践踏着地里的青藤绿叶。”
“转眼,我们又跳上了附近的公路,拉着手,围着圈子,像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病人,又或许是脑髓被掏干的失去理智的疯子,大喊大叫,摇肢摆腚地做着全身运动。”
“一辆辆夜行的汽车被迫都停在我们的前后,一束束的灯光都聚集在了我们的身上,司机大佬们发牢骚、咒骂着,到了他们有足够的人多势众时,我们又识时务地溜走了。”
“第三夜,我们又转移到了码头。静静的码头,只闻海浪和礁石的窃窃私语声,波光粼粼的海面与天空的明月遥遥相对,远方,水天相接处,几点亮光闪闪,不知是渔火还是灯塔。”
“有几艘高大的轮船泊在岸边,几条小船伴着水声轻轻地摇着。”
“我们将岸上的锚推进水里,把大石头上拴着缆绳解开,看着小船渐渐地离开了我们的视野,而后相拥,兴奋得哇靠大呼大嚷,致使船主操着家伙追着我们落荒逃散。后来,又聚集在一起,弯着腰,喘着粗气,相互欣赏着做贼般被追打的狼狈相。”
沈伟说着,他的脸上呈现着对曾经拥有又失去的岁月的留恋、向往和无可挽回的懊恼。
夕子全神贯注地听着,每一个人都有他她的往事,这个话题一旦被提出,就像潺潺的流水,流也流不尽。
一丝痛楚悄然抹到了沈伟的脸上,他继续说:“在那种日子里,我反复在思索着我近十二年的学习生涯,我一直都在呼吸同样的空气,跳动着一成不变的脉搏。我感到胸膛堵着慌,真希望有一把利剑劈开它,让我的五脏六腑暴露在阳光下换换新鲜的空气。”
“当时的这种想法,现在想起,是多么的幼稚和无知,也注定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
沈伟的嗓子被什么堵住似的,有点沙哑。他又说:“充满着野性美和热情的萍,恰恰就是一把利剑,穿透了我的心脏。”
“她聪慧、好动,脑袋瓜很好使,但都没用在学习上,在贪玩上下了功夫。一如她所说:我不去追寻那些虚无的名利,即使它们摇晃在我眼前,伸手去拿都那么累的话,我也不要。我要自己每天都过得快乐,笑容永驻在脸上,希望别人也这样,开开心心地拥有每一天……”
“一向是同学们学习榜样的我,莫名其妙地将萍当做自己的偶像,就是这样地迷恋上了她,品尝了早恋的苦涩青果子……”
沈伟沉默了,思维的瞬间闪电在脑海的屏幕上掠过,那只轻轻松松腾云驾雾的孙猴子,一下子从云端上栽了下来,一直坠入乌黑的无底洞。于是,梦醒了,一切都成昨夜的故事,都成泡影了。
“后来呢?”夕子想知道结果。
沈伟说:“后来,萍高考名落孙山,这是所预料的结果,而我,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美丽重点大学的梦破碎了,于是,就进了现在的学校了。”
“萍,现在怎么样了?”夕子忽然间对沈伟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毕业那一年,家乡掀起了出国热的浪潮,萍没打一声招呼就销声匿迹了,天知道她去了澳大利亚还是美利坚联合众国。”
“再——再后来呢?”夕子知道揭去伤痕的痛楚,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再后来了。”沈伟粗声粗气地说。
……
第九章第一节拒绝求爱
芙蓉树下那个忧郁的小女孩,不知她现在可好?她看到春天来了吗?她知道花谢还有花开的季节吗?她可知道太阳落了还有升腾的时候吗?烛光前的女孩,她可知道蜡烛在点燃的的每一分钟,都积极地发出每份光与热,它的火焰永远向上喷出,永远是火热的,直到最后一分钟。
这是夕子写给自己的,她绝对不是类似林黛玉多愁、落落寡合、积郁成疾的女孩。但有些时候,也会为花谢、夕阳、蜡泪触景生情而感伤。
现在,她面对着坐在床沿边的小伙子——五婆的侄子,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悲哀,这种感觉是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它绝不同于谢花、夕阳、蜡泪的悲哀,因为,楚楚动人的她,本来就值得他人怜悯和同情。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不是因为他所带来要面临的事,她就不会过早地去面对她的家境:她应该做些什么,付出些什么,或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兑换些什么。
曾有位女孩很现实地把追求她的男孩子比作一辆马车,她不会因为一辆马车而错过一架飞机。而且,广阔的天空下,岂止只有马车和飞机呢?夕子呢?她没有去区分五婆的侄子是马车还是飞机,也预料不到错过了马车,以后是否还会有飞机的出现?或者,马车一路过去,却是碧草青天呢!
好几个晚上的连续逃避,把一切的尴尬和僵局都推给了柯之琅,一向豪爽的“柯大姐”终于忍无可忍,向夕子摊牌了:无论如何,夕子都要去面对这个人,做一个交代,不要让人做出无谓的牺牲,譬如:时间。
吃过晚饭时,已经7点多了,柯之琅借故出去了。
夕子在水槽边洗衣服,袖子卷得老高,双手使劲地揉搓着,泡着“汰渍”洗衣粉的衣服,在白色泡沫中浮浮沉沉。
时针已指向8点整,夕子很庆幸五婆的侄子没有来,也许他已经感受到夕子对他的冷漠,也许认识到无谓的浪费时间不合算,或者说,大彻大悟,天底下的女孩本来就多,何须为了一棵树而错过一片森林。
夕子为自己的推理充满了信心和兴奋,她搓衣服的动作更快了,更来劲了。弄得自来水“哗哗”地响着。
“夕子——”
围墙外,飘进一声绵绵的,细听又令人感到腻腻地很不舒服的尖锐。
夕子的心往下一沉,五婆的侄子不依不饶,还是又找上门来了。
果然,铁门外,五婆的侄子踮着脚,探着头往院子里张望,他见着了夕子,甭提有多高兴了,顿时,精神焕发。
夕子无可奈何,只好去开门,请小伙子进来。
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夕子的那间房屋亮着灯,其余的漆黑一片。
房东全家都到女主人的娘家给丈母娘过生日去了,租住在这里的女孩子们全跑到外面疯玩去了,偌大的一幢房子,就夕子一人呆着。
夕子稍稍稳了稳情绪,起码,没有人在她耳边打趣。
她放弃了洗衣服,拭干了手上的水滴,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小头梳。乌黑的长发,在梳子的带动下,根根温顺地披在肩上,随时都要飞溅万丈柔情。她拢了拢头发,取下套在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扎上,然后带着看着目瞪口呆的小伙子上了楼梯,进了二楼的房间。
沉默,像吐着信子的蟒蛇一样在屋子里游来游去,时间悄悄地溜过去了。这五婆的侄子也转性了,一声不吭地含情脉脉地瞅着夕子。夕子知道,她不能再坐下去了,她无法再对着面前这张有一绺头发垂在额前,贼亮光滑得可以挤出油、咪咪笑的脸。他令她感到窒息。
她真想冲出门外,大口大口地喘气,但是,还是极力克制了自己,她要用理智的思维,而不是赶人难堪地离开。
她说:“我真的不想隐瞒你,我确实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的呀!”
小伙子并没有懊恼和气馁,他满怀信心,殷切地说:“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夕子才没有被这种“被爱是一种幸福”的坦白沾沾自喜和满足感,只觉得是一种负荷和不满。她不想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想自己自由发挥的时间里和这样的一个人面面相觑,毫无意义地挥霍,就因为源于被爱吗?
可恶,善良的夕子在心里对着曾经写过“被爱是幸福,爱人是痛苦”的感悟者翻着白眼。如果被爱和爱人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去爱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爱上一个人,可以为他振作,为他雀跃,为他满怀信心地去做每一件事。她觉得“爱”本来就是要付出,没有索取的。
她低头,又抬头,她的舌头舔舔嘴唇,咬了咬下唇,费力地说:“我不想这么早考虑感情和婚姻的事,我还很年轻,心还没有定下来,我想,我是不适合你的。”
“我会等你的。”小伙子信誓旦旦。
“几年吗?”夕子摇头苦笑,“几年后,你已三十多岁了,到那时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岂不是浪费了你的青春、光阴吗?”
“……”小伙子迟疑着,他搔搔头“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