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斯笑了:“你看,尽管你摇头不想承认,可还是犹豫了好一会,这就说明这种潜意识还是深深地沉淀在你的脑海里的。”
秦凝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姒斯的神情显得有些庄重起来:“可我觉得你绝对不比你的同龄人差,而且,你肯定是一位佼佼者!这一点自信,你应当有!”
秦凝霜淡淡苦笑:“可是,人才交流市场……”
姒斯叹了一口气:“那儿的用人尺度并不是惟一的标准,应该说,竟争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加上有些用人单位对求职者的选择求全责备,有些聘用条件简直过分苛刻,甚至连封建时代皇帝选妃子的手法都用了出来,我以为,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会长久的……但我总觉得,应聘求职的人起码得对自己有个清醒的、恰如其分的认识和评价,既不狂妄自大,也不妄自菲薄,这样才能给自己的重新创业以很好的定位。以你来说吧,你既有自己的劣势,如年龄,可又有自己的优势。计算机应用能力考核的初级证书不仅是一项权威的认定,而且更说明你已掌握了一项专业技能。所以我想,你只要有这样的自我感觉,那么又何惧之有?剩下的问题只不过是能找到们当户对‘的人家加盟而已。”
这一番话直说得秦凝霜连连点头:“你这一点拨,我可是明白了很多……”
姒斯笑了:“你能明白就好。其实说穿了,有些单位不想要你,你也不一定就想去——不要你,对你固然是个损失,但又怎么会知道去那些单位就未必不是个更大的损失呢?”
秦凝霜不无敬佩地说:“姒姐,只要跟你在一起,总会让人充满自信,鼓起百倍的勇气……”
姒斯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一个人没有了自信,那还怎么活呵!”
秦凝霜由衷地点点头。
姒斯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你说的那位林凤凰经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见见她?”
秦凝霜使劲摇摇头:“不了,还是我自己去。”
姒斯凝视着她的眼睛:“你自己去,能行吗?万一见了大经理的面,两条腿抖抖索索地弹起琵琶来,身边可连个帮你说话的‘保镖’都没有呵……”
秦凝霜的目光毫不胆怯地迎着姒斯的视线:“你放心吧,我也算是想通了,自己脚下的路,总得自己去走!”
姒斯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就对了,有点像女中豪杰的样子了……”
秦凝霜也在笑。
一种充满憧憬的笑。
一种满怀信心的笑。
姒斯读懂了她的笑。
她明白,秦凝霜已经开始走出下岗的阴影了,新的生活正在向她召唤……
7
海伦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家里见到马凉如此近乎失态的神情:一杯又一杯地将酒倒进喉咙,一支又一支地狠劲抽烟。
她终于出面干涉了,先是从他嘴边夺下了香烟顺手掐熄在烟灰缸里,接着一把按住了他的酒杯:“大凉,你今天怎么啦?我请你上家里来,可不是看你这副模样的,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海伦确实是有事情。她那去澳大利亚留学的丈夫冷不了地寄来了离婚协议书,要求她在上面签字,并且说如果此事进展顺利的话,他将支付三万美元作为女儿的一次性抚养费,若是她不肯爽爽气气签字,那么他将拒付一切费用。他还颇为自得地告诉她,他已获取了所在国的永久居留权,即拿到了“绿卡”。
心乱如麻的海伦只能向马凉讨救兵了,可万万没料到马凉一进门就要酒喝要烟抽,伤心痛苦得像一个被人夺去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海伦终于听到马凉开口了,只是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想去招谁惹谁,一门心思地只想将春风厂、‘引进项目’分厂和孙富贵的联营厂捏成一个集团公司,用F产品去占领市场垄断市场,把我们的蛋糕做大,黄山订货会的加工业务也算是给我们助了一臂之力。眼看胜利在望,可又有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偏偏来拆我的台……”
海伦总算听出些眉目来了,决定把自己的事先放一放,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为任青来分厂的事?按理说,你们曾经那样要好过,后来你又为了他去北大荒……现在,他也来了春风厂,你们该携起手来才是……”
马凉冷冷地摇头:“海伦,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你对任青太不了解了!他和我是同一类型的人,同样有着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梦,一个想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大志。他从局里下来并不是想觅一方安乐窝清清闲闲混日子,他是来抓经济实体大展鸿图的!这一点,我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他要的是‘宁做小国之君,不做大国之臣’呵!”
海伦无言,默默地将酒杯重又放到马凉的面前,忽然给他斟起酒来了。
马凉喝了一口酒,不无痛苦地道:“他一到分厂,第一件事就是挖走了白晶,听说他还不惜代价地将白晶的老婆调回了省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海伦,你知道吗?”
海伦轻轻摇头。
马凉苦笑:“因为他已经把分厂看成了一个独立单位:独立法人,独立经济核算,而且还要和总厂来一番竞争来一回较量——这是他下来之前就向柳局长提出来的……”
海伦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设计的‘三足鼎立’支撑起一个集团公司的蓝图中,将被斩去一‘足’?”
马凉点了点头,随之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兄弟对我做的一切,这就是割头不换的朋友给我的报答!真他妈的好兄弟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一般冷了:“既然他可以无情无义,那么也就休怪我六亲不认!就让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手足之情,在这最后的一滴泪水里收回吧!”
他一抬手,将杯中酒统统倒进了嘴里。
只是在他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在闪光。
海伦不语,只是感到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悲凉。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事。她和丈夫也曾经那样地倾心爱慕,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似乎为了爱情,谁都可以立马往大海里跳往烈火中冲。可是到头来,忽然来了这么一纸恩断情绝的离婚协议书!又教人如何料得到想得通呵……
这么一想,伤心的眼泪便缓缓地流了下来。
马凉呆住了:“你怎么啦?为了我和任青的事,你居然也这样伤悲?”
海伦再也抑制不住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起身奔进了卧室。
马凉发了一会愣,也跟了进去:“海伦,你……你不要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是为了我和任青吧?你,你别哭了嘛!”
面对着大放悲声的海伦,马凉显得手足无措笨拙无比了。惟一能做的事便是转身去取来一方毛巾递给她。
好半天,海伦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将丈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丢在了马凉的面前。
马凉看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今晚让我过来,说有急事商量,指的就是它吧?”
海伦用毛巾拭去眼泪,默默地点点头。
马凉沉吟了好一会,“我想,你一定是希望我能帮你拿个主意,想想办法……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我的口袋里是一个办法也拿不出来……”
坐在床边的海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马凉来回踱起了步子:“世界上最难做的文章就是‘夫妻’这两个字了,别看谈恋爱时好像爱得死去活来,掏心掏肺地什么都愿意干,可是一旦成了夫妻,双方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距离就是美感,好,距离没了,美感也就没了。接着便是家庭的责任,在开门七件事上,谁都是凡夫俗子,甭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局长部长,全一个样,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这一磕碰,就开始有了裂痕,再往下发展,这家庭便成了蜗牛背上沉重的壳——纯粹是一种负担了。如果双方再处理得不好的话,那么就走向离婚的边缘了……”
海伦毫无反应地听着他的宏篇大论,如木头般的在那儿坐着。
马凉有些察觉到了,不觉一声苦笑:“其实,其实在我和林凤凰之间也存在着这种迹象,坦率地说吧,一切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谐那样美满了……”
海伦抬起了头,注意地看了他一眼。马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老婆的任何是是非非,即便她有时有意无意地一个劲儿往这方面提话题,可他总是很巧妙地遮掩过去,她一向在私下里认为,这是一个做丈夫的男人应该具备的良好素质。可是现在,他怎么会主动地提起了林凤凰,而且还如此坦率地公开了他们夫妇之间的微妙关系呢?她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这是不是马凉在有意识地调节她那失衡的心态?这么一想,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地集中了,她开始想听听马凉下面的话。毕竟,她还是很想知道另一个女人和马凉共同生活的故事的。
马凉不愧是个好男人,他的话语里一下子充满了狐狸家族的机智:“匈牙利的诗人裴多菲有几句诗给我们作了很好的写照:‘树上有樱桃千万颗,我却只有一个老婆,但就是这一个也已经太多,早晚她总要气死我……’。”
海伦幽幽地苦笑了起来:“这是裴多菲的一首开玩笑的诙谐诗,你呀……你们男人全都是一样,没一个是好东西,也没有一个会把爱情真正放在心上的……”
“错了,你说错了!”马凉向她竖起了一根指头,“起码,我就不在你诽谤的行列中,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是有着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给予对方一种精神上的‘互相补偿’,主要的是精神上的,有一点柏拉图式的味道,因为我们都活得很累,活得很不容易……在极乏极累的时刻,只要双方赠予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个刻骨铭心的亲吻,都能使你如同充了电一般的重新充满激情地去工作会生活!我感到,这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话又得说回来,我这可不是为那些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