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凉也笑:“那好,我就代表并不知情的范国忠谢谢你了!”
林凤凰的俏脸故意地板了起来:“你这样的谢法,难道不觉得过于轻描淡写了吗?”
马凉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这样,不是轻描淡写了吧?”
林凤凰低低地笑了。
一种心满意足的笑。
8
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在春风机械厂的会议室里徐徐弥漫。
马凉脸色严峻地敲了敲桌子:“同志们,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开一个紧急会议,是因为我们的联营厂、我们的孙富贵同志公开向我们宣战了!”
与会者全都一惊,连原本在小声地议论著什么的人也全都安静下来了。
马凉的语气显得十分沉重:“一个小时以前,我接到了孙富贵的一个电话,他告诉我,联营合同下个星期到期后即中止,他们为春风厂生产的最后一批产品也将在合同期满之前全部装配完毕按时交货。届时;作为与春风厂联营的乡镇企业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有人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马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凉摆了摆大手,答非所问地继续着自己刚才的话题:“孙富贵这两年的进步可真不小,他和我结束电话时用了一句时下十分流行的外交辞令:‘希望今后能有继续合作的机会,再见了!’”
小个子第一个哇哇大叫起来:“这孙富贵还他妈的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们春风厂全力支撑着他,早在三年前他的企业就得关门大吉,他自己也因欠了一屁股的债要去饱尝铁窗滋味了!”
大胡子也在愤愤不平:“我们不但帮他还了债,还帮他重整旗鼓,不仅培训技术工人,而且还修整厂房维修设备,当他发不出工资,被工人的锄头扁担围困在厂长室的时候,还不是我们带了钱去为他解困救难的?这个过河拆桥的家伙!”
马凉的手指又在桌子上轻轻叩了两下:“发牢骚,说怪话,统统无济于事!评功摆好,为了孙富贵两肋插刀,那也已是过去式了。我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就是希望听听大家对眼前这个局势的对策,说白了吧,就是要强按住他的牛头让他喝水——近两年来,联营厂已经成为春风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他创造的效益也是有目共睹的……”
小个子叫了起来:“马头,听你的!每逢大事,你必有奇招怪招……”
马凉苦笑:“我现在是连一招半招都没有,否则,我又何必要请大家来共同出谋划策呢?”
大家议论纷纷,一时想不出良方妙策。
马凉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要代表厂部向大家作检讨,当初出于对孙富贵的信任,决定让他生产成套产品,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决策上的错误!否则,他今天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完全有实力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去放手一搏了!”
技术科长忽然向他举了举手:“马头,你的这番话倒使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你看是不是有用:因为出于对乡镇企业技术力量薄弱的考虑,所以交给他们生产成套产品时有一个没有签入任何合约中的约定俗成——那就是当每一道工序的零部件完成的时候,即由春风厂派员检验,待验证合格后方才交出下一道工序零部件的加工图纸,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质量……”
马凉立即问道:“那么,这一套产品的图纸是不是已全部交了出去?”
技术科长道:“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要问设计室主管图纸的海伦。”
马凉走到了会议室的窗前,从茶几上拎起了电话听筒:“总机,给我接设计室的海伦。”
片刻,听筒里传来了海伦的声音。
马凉道:“我是马凉,想问一下,联营厂加工的图纸是不是已经全部交给了他们?”
海伦的声音在马凉的耳边十分清晰:“最后一道工序的零部件图纸还没有交出去,但是已经接到了孙富贵的电话,半小时之后他将派员来取。”
马凉沉吟了一下,“海伦,五分钟之后你到厂长室来一次,是的,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马凉放下了电话听筒,走到了会议桌前,神色严峻地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求大家全面增强自我保护意识,无论春风厂将对孙富贵采取什么行动,在座的每一位都必须严守秘密!”
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马凉把手一挥:“散会。技术科长,你留一下。”
技术科长从桌边走了过来:“有事吗,马头?”
马凉向他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幸亏你刚才谈了那么一个情况……另外,你帮我尽快将这套由联营厂生产的产品价值计算出来,我或许要用——等一会就把电话摇到厂长室去好了,我会在那儿等你的消息的。”
技术科长点点头,和大家一同离开了会议室。
马凉回到了厂长室,一落座,便立即拎起了电话话筒:“资料室吗,我想要一个数据,请你们帮我查一查——联营厂的固定资产是多少?对,我急着要……好,我等着。”
他将桌上的台历移到了手边,又抓起了一支笔:“好好,我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台历上写下了几个数字。
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马凉拎起了话筒:“喂,我是马凉,技术科长?你已经将产品价值计算出来了?好,请讲。”
他飞快地在台历上刚才的那行数字下又添上了一行数字:“好的,已经记下了,谢谢你!”
他挂上了电话,目光落在了台历上。
手一动,两组数字的差已经出来了。
马凉蓦地一声冷笑:“好,是个负数!”
他自言自语道:“孙厂长,你要跟春风厂玩真格的,那我就跟你玩上一手‘资不抵债’,让你彻底破产回家去扛锄头修地球吧!”
有人敲门。
马凉很快冷静下来:“请进!”
海伦走了进来。
马凉示意海伦坐下,海伦却笑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马凉点点头:“联营厂要和我们厂脱钩的事,你听说了吧。”
海伦的神色黯然了:“全厂都传遍了……”
马凉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海伦,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也许,只有这一招了……”
海伦有些惊讶:“你让我帮忙,那就帮忙好了,又何必这样客气,大凉,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马凉郑重其事地道:“我想请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孙富贵的人来取图纸时,你将最后一道工序的那套图纸悄悄换上另一套图纸——我知道,我们厂生产的是系列产品,相近的图纸相近的零部件有的是,你是费不了多大的劲就能完成这么个厂长交派的任务的。问题是,孙富贵生产的这套产品精密度要求很高,只要相差那么个一两丝,他就压根儿无法进行最后的成套装配……”
海伦听得几乎有些发呆:“你,你这不是活活要了孙富贵的命吗?”
马凉苦笑一声:“除了以毒攻毒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当着我的面,将成立集团公司的蓝图活生生地给撕毁了呵!”
海伦轻轻地摇头:“我总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卑鄙了一些……”
马凉恨恨地“哼”了一声:“难道孙富贵就不卑鄙吗?和卑鄙小人打交道,我没有办法不让自己也学着卑鄙一些。卑鄙,从来就是给卑鄙的人开的一帖最好的良药——你我相处多年,莫非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
海伦有些痛苦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马凉也不无痛苦地叹了一口气:“你,就照着我的话去做吧,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呵。”
海伦还在沉吟。
马凉果断地挥了挥手说:“你尽可以放心,任何严重后果均由我这个厂长负责!而且,根据孙富贵厂里的技术力量,他根本就查不出无法进行最后装配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图纸对头,加工件对头,但偏偏就是拿不出双方合同上要求的产品!这一下,他面临着的就只能是一种选择:要么破产,要么投降!”
“投降?”海伦慢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眼实在是久违了……”
马凉点了一下头,“是投降。我马凉实行的是共产党人‘给出路’的政策,一棍子把孙富贵打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只要他把春风厂当做救世主,那么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海伦终于摇起了头:“大凉,我能不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马凉表现得很冷静:“海伦,你要保留意见我没异议,但是,你不能保留你的行动!”
海伦冷冷地挑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我都得成为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
马凉的语调有些变了:“海伦,这不是我的一盘棋,而是春风厂的一盘棋,整个集团公司的一盘棋!”
海伦还想说什么,马凉突然有些警觉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有什么牢骚和不满,尽可以另找个时间另找地方单独朝我发泄个够,可是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来取图纸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海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厂长室的门口走去……
9
乡间公路,一辆吉普车正火烧屁股似的赶往春风机械厂。
吉普车的后座上,一脸焦急的孙富贵在一根接一根地烧着香烟。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形势会急转直下,昨天还是阳光灿烂,一眨眼到了今天忽然是电闪雷鸣——眼看就要挣脱春风厂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了,偏偏装配车间无法将加工好的零部件装配成成品!核查了图纸又核对了加工件,都没问题。这可真是活见鬼了,“都没问题”恰恰冒出了个大问题!和春风厂联营的合同明天到期,那么就赶快去找春风厂的工程技术人员来看看吧,可是摇了一上午的电话,就是找不到那几位有关的工程师。而马凉却在主持党政联席会议,总机奉令不接电话。孙富贵只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