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对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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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对话录-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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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近正在找人替他打点他的药店呢。”何乃悟在谈到这个同学的时候,眼睛里不断流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
  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对此如此不屑。而我听到这里不禁眼睛一亮。虽然我不认识假药真药,在这个地方不如何乃悟,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假的人生目标什么是真的人生目标;我知道什么是生命砒霜什么是青春甘露。
  我知道,何乃悟得救了,何乃悟有福了!
  我说:“你在医院药房做药剂师,到底做了几年?”
  何乃悟说:“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药房,做了整整八年!”
  我说:“在医院药房做,比起私人药店做药剂师,在专业技术上有什么不同吗?”
  何乃悟想了想:“没有什么不同。顶多私人药房为了声誉,对客人必须要更诚实一点。”
  我说:“你知道在国外药房经理本人必须是药剂师吗?”
  何乃悟很自信地说:“知道!在中国也一样”。
  我双手击十,大声对他说:“祝贺你!你的前途问题彻底解决了!”
  于是我说:“你在药房做了八年药剂师,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抗日战争,不过也就是八年。而你刚才的留学计划,也需要整整八年。但是,去美国留学,你要从头来起,残酷的战斗在后面;而作为一个成熟、成功、有娴熟行业经验的药剂师,你已经完成了这个人生搏斗!已经完成了这个人生的积累!你已经成为这个领域里面顶尖的专业人才——怎么不是顶尖人才?说到底,药剂师不是什么需要灵感和天才创造力的职业,这是一种学而知之的专业。你已经‘学而’,而且已经‘知之’。你现在要做的是,不是把这个宝贵人生积累束之高阁,明珠暗投,捧着金盆要饭;你要做的,是迅速找一个药房平台,把你过去八年积累起来的工作经验,兑换成人生财富,兑换成女朋友,兑换成贫穷的何乃悟富有的幸福生活(这是我和何乃悟谈话时,念念不忘的主题)。”这个平台已经存在,已经有人在那里淘金。就是你说的这个同学。你的同学已经在中国实践了西方社会药剂师们最梦想的成功人生——自己拥有自己的药店——而你,却看不起同学的成功,看不到这个同学的成功对于你们这个行业未来的象征意义。
  “今日中国,什么行业都在改革。医疗制度肯定也要发生彻底变化。这个变化已经在许多牵涉面比较简单的地方开始了。比如,北京已经出现了许多本质上是私人性质的牙医诊所,中国的医生,至少从牙齿开始,已经有了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自己为自己挣钱并且成为富有阶级的先驱了。药房肯定是下一个改革目标。私人开设药房的事情,在中国肯定已经出现了。而你这样有经验的药剂师,将是这些第一批新开幕型药房里发财致富的新贵族啊。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改行不是中国医生惟一的致富之路,吃回扣不是中国药剂师惟一获得令妻儿尊敬的卑鄙手段。医疗制度的改革,将给你们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医疗工作者,带来空前的机会。而目前这个时机,正是那些有先见之明的人、那些摆脱了传统思维的人获得历史成功的时刻、那些敢第一个吃着螃蟹开药房的人!
  “你该怎么办?我告诉你怎么办?立即回去,和你的医院办理辞职手续,或者手续也不用办了,直接到北京找一家药房,从一个最基本的药剂师干起。你肯定能够在北京找到这样的工作。
  “中国加入WTO之后,国外的医药零售业将大规模进入中国。洋药房一旦进入中国,就会像无数行业里发生的事情那样,迅速占领这个市场。占领市场,意味着洋药房将需要无数像你这样有经验的药剂师。走这条道路,不用说,你的生活马上就会发生变化,你的爱情生活,马上就会丰富起来。和你追求的八年留学长征对比,那是自戕,这是新生;那是达摩面壁,却怎么也创造不了一个少林寺;这是放下博士梦,立地成家。
  “如果你觉得北京无法生存,我先不责备你没有生存能力。你不妨去沈阳找你那个开了两个药房的同学,既然他的太太去澳大利亚,他自己显然很快也要随行。说不定他的整个药房生意会托付给你呢。同学嘛,这是你最了不起的社会资源。
  “除非你疯了,你才会不听我的,继续在你的牛角尖里翻滚。”
  幸福如雨的人生
  为了进一步激励何乃悟的情绪,我就把他的幸福生活做了进一步的描述:我说:“你马上就给我到北京街头,去找那些药店,只要不是国营的,什么都可以做。找一份工作,工资怎么低也都接受。在那里好好干,把工作当作托福GRE来攻克,简直是简单快乐到了极点啊!恭喜恭喜。
  “药房的灵魂是药剂师。按照西方那种敬业精神来做,不用几个月,老板就会离不开你,就会重用你,就会给你涨工资。但是无论工资怎么涨,也难以留住新的工作机会比感冒药种类还多的你。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和老板谈价钱了。你的价值,顿时就在人才市场得到了确认和证明!这是知识的证明啊。恭喜恭喜。
  “如果老板想把店开好,他就必须给你股份和提成。慢慢的,老板就退居二线了,你就可以好好来经营这个店,成为股东和专家两种身份的人。或许你的老板会把管理的事情交给你,自己去一家一家地开新的分店,而你呢,则一个一个地帮助他经营。个人事业就起来啦!恭喜恭喜。
  “如果这个前景一下子还不属于你,那也不要紧。药店干了一年两年,你肯定比现在有钱,说不定手头已经有个十万八万的。金钱就是力量!你可以用这个钱开通出国留学的道路。这样的好处是,用工作挣钱的方式,走上出国阳关大道,而不是通过清苦拼搏,冲击华山小道。恭喜恭喜。
  “假如留学是提升你人生的惟一通道的话,那么最最重要的,依然要记住一个核心主题:留学到底学什么东西?在我看来,你出国根本不要读硕士博士,走科研这条路——这条路上,有太多北大、北医、协和医科大学的人在哈佛、耶鲁、霍普金斯大学拼诺贝尔奖呢,根本不需要你。你应该根据你的特点进行选择——你的特点是实用药剂学、实用药房学、实用回扣学。出国学与这个相关的专业,也就是药店管理专业。这个专业,起码有两个好处:一是学这个专业的人肯定很少很少;二是学成之后,中国社会对你的需求却很大很大,你的前途,就会一路高歌一路黄金的。恭喜恭喜。
  “学药店管理的话,我还有绝妙的主意:你根本没有必要去读什么本科或者硕士的学位。其实只要上个那种经理速成班就可以啦。我并不知道美国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班,但我可以肯定,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国家的社区学院里面,肯定有相关的专门为药店管理开设的证书课程——只要你自己去寻找相关信息,肯定可以找到。找到这样的证书课程,学习时间是在半年到一年之间,用自己挣来的钱出去读一下就回来。这个时候,Bingo!(游戏用语:得!)国外大的药店连锁店正好在中国搜寻既有中国药剂师资格,又有西方药房管理证书的人,你说不定就会做他们中国地区的首席代表呢。年薪不多,至少也有个十万八万美元!
  “这个时候,你会有多少女朋友啊!好几个加盟药房老板的女儿,都对你含情脉脉,虎视眈眈。恭喜恭喜!”
  三十岁并且禁欲的单身汉何乃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像刚刚被Kiss过的样子。他的初吻,即将发生!而不再需要等待八年了。
  “瞧!这就是你的前途和人生。达到这一步,你其实只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而且在这个奋斗过程中,你过的是何乃悟的幸福生活。你的前途操纵在你自己的手里,你自己控制着自己的命脉,你自己制造着自己的欢乐,而不用在留学长征路上,做一个牺牲品。”
  高大魁梧的新人
  何乃悟高兴地站起身来向我告别。短短一个小时的谈话,他完全变了。他从一个绝望的奋斗者,一个把生命放在八年后作世纪豪赌而很可能输光、把所有的幸福生活寄托在幻想世界里的失败者,变成一个气宇轩昂的高级白领阶级,高级中产阶级,高级专业阶级。
  而我给他的药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秘方,只是一个核心成分是人才价值新思维的一个解药。这个解药,解除的,是留学拜物教对他的麻痹;这个解药,解放的,是他捕捉人才市场机会的欲念。社会上有那么多新的行业在滚滚而来,而我们的青年却为自己无用的教育在默默哭泣。擦干眼泪,他们决心豁出去奋斗的计划,往往还是建筑在过去那无用的教育给予他们的无用的价值观之上。他们奋斗到尽头获得的,还是那种无用的价值和空洞的目标。以无用追无用,得到的永远是无用。而无用的奋斗和奋斗的无用之中,多少火热的生命被窒息,有多少美好的青春被废弃。多少何乃悟,只能无奈何。
  他走出了我的办公室。我看见,他去迎接WTO的曙光,他去拥抱爆发的商机冲击波,他卷起了袖子,要去和未来的火热的生活疯狂做爱。
  我欣慰地看着他一米六零的身躯慢慢离我远去,每走一步,都显得高大魁伟一分。驱除了他心中奋斗的迷雾,何乃悟瞬间变成了新人!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俞敏洪点评
  我看了何乃悟的故事,开始挺压抑,但是到后来就感到欢快。因为按照他原来的设计,他的人生是没有希望的。而徐小平给他的设计,轻快明亮,迅速有效,可以把他迅速救出所谓“奋斗”的火坑。
  我最担心的是何乃悟这样人,他们往往把绝望当成了希望。新东方提倡“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但是绝望不能产生希望,只有希望才能带来希望。而这个希望的核心,就是奋斗的目的性、奋斗的方向性、奋斗的价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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