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笑面虎般的方蔚,眼前这陌生的男人让江澄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死神,那种巨大的威慑与危险,从他的骨头,他的毛发里渗了出来,只要他稍微的一个松懈,他的身子连同灵魂都会被他一起带入炼狱,一去不回。
「阿。。。」
江澄痛苦难耐地摇了摇头,强烈的痛楚让他的眼迷蒙得更加彻底,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努力地依著轮廓,找寻著易莳的身影。
「忘了?可是我这几年来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就算你化成了灰,哪怕只剩下一点点的渣,我都认得你,江澄海!」
一拳挥落,砸中了江澄海淤清的嘴角,一丝细细的红流淌了出来。
「我现在就让你重温当时候的场景,让你永生都忘不了我许平渊,忘不了你自我身边夺走的,最珍贵的小瞳。」
许。。。平渊?
突然地,他想起了学校後山的青草地,那揉杂了与阎麒一同度过的美丽回忆,以及最後一次在那地方发现了阎瞳遗体,被一个男人揍得鼻青脸肿逮进警车的恶梦。
而那男人就是阎瞳当时候的男朋友,也是他们的高中学长,名字就叫做许平渊。
江澄海什麽都记起来了,他记得当时围观的人好多好多,咆哮的、愤怒的、不齿的,种种叫骂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却致始致终都没有人上前阻止那男人的暴行。
「不。。。我。。。我没有。。。」
被扯过了头发,许平渊抓起他的头,重重地击向了地板。
不同於阎麒那缓慢节奏的折磨,许平渊的攻击是骤临的,只要一次,就能将人毁灭。
「呜。。。呜」
许平渊施暴的拳脚从未见歇,打上了瘾般,他施暴的力道渐渐失去了控制,整个人望起来像是头脱缰的野马。
一如当年,在那男人毫不留情的暴力相待中,他连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围观的人则是换成了在一旁袖手旁观,冷眼相待的阎麒,曾经的宠溺与爱护逝去,他那样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更加难以承受。
「够了!阎麒,你快让他住手!别让他这几日来的休养与恢复全都付之一炬!」
朝伫立在他眼前的阎麒叫嚣著,易莳平日的温和沉静完全望不著影,看著江澄海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的伤害,易莳恨不得代他将那些拳脚都承受下来。
被许平渊踹打著,江澄海现在连动根手指都觉得疼痛,无力地瘫在地板上,但一双水气氤氲的眸却不停些地在房内逡巡,努力睁大了眼找寻著什麽,最後终於让他辨识出阎麒身後的易莳。
他的视线像是直直穿透过阎麒,望向映在眼底的,易莳模糊的轮廓,江澄海眼里满满的,都是受虐儿般的脆弱与无助。
「我不能放任你这样伤害他!」
江澄海那样明显忽略他的视线,让阎麒感到不爽极了,所以当易莳经过他的身前,想要上前搭救江澄海的时候,阎麒突然箝住了易莳的手。
「阎麒,你放手,让我去救他!」
易莳并不纤弱,但是对上了俊美却实实在在是个练家子的阎麒,只能被阎麒扭转过双手,按上了墙壁,不管他如何地挣扎,阎麒的手像是条坚固的长索,被缠死了,就再也没有脱逃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了,江澄海原本痛苦的呻吟也变得若有似无,房内几乎只剩下许平渊划空挥拳与落上江澄海身上的沉闷声响,堪覆过江澄海细若游丝的呼吸。
「姊夫,够了!」
阎麒不知道自己何时松了箝制著易莳的手,当他回过神时,便已经上前将许平渊凝滞在半空中准备挥落的拳头给止住。
也许是望见他那样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的模样,让自己想起了阎瞳;也许是。。。什麽他不懂的情绪。。。。
「怎麽?你舍不得了?」
许平渊望起来十分疯狂,看向阎麒的时候,也早已没了平日的以礼相待。
「不,为了一个败类而被冠上杀人罪名,不值得。」
阎麒沉下脸色,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江澄海游移在意识的边缘里依稀听闻。
不知道是太过恰好,还是因为阎麒的话,江澄海噙在眼角的那滴眼泪,随著那句话的砸下,一同落了下来,消失在散乱的发丝中。
许平渊犹豫了一下,终於缓缓放下了拳头。
「听你的。为了他而赔了自己,不值得。」
站起了身子,许平渊俯望著几乎已经失了魂魄的江澄海,随即做出了一个十分羞辱性的举动─将一口口水啐到了江澄海丝发披散的脸上。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平渊踏出了房门,阎麒没有驻足,没有蹲下身检视江澄海的伤势,跟随著许平渊的脚步一齐离开了房间。
因为,他是恨他的,他不该为他的一切感到心痛,而至於那些伤,易莳自然会替他处理。
房里一时变得好安静,闻不著江澄海的呼吸声,易莳害怕地奔到了江澄海的身边,在触上他的面庞前,他感到恐惧。
他是个医生,见过的尸体不少,急救中咽下气的伤患他也曾经见过,但是,他却害怕去探他的呼吸,他怕探了之後,才发现他如此重视的江澄海已经变成了一具留有馀温的尸体。
「阿。。。莳。。。」
江澄海说话的时候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又引来一阵刺心的疼。
听见了江澄海微弱的呼唤,易莳颤抖著手替他将掩颜的发丝拢到耳後,露出了江澄海淤青遍布的苍白面容。
「小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只能眼睁睁。。。眼睁睁。。。」
易莳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望著这样凄惨的江澄海,他哽咽了。
他光是望著,就能感受到那样鲜明的痛,他不敢想像,那记记扎实的拳头落上江澄海那样纤弱的身子时,他会疼到怎样撕心的地步。
「阿。。。莳。。。别哭。。。。别哭了。。。我。。。没事」
江澄海想要抬起手替已经拯救过他无数次生命的易莳擦拭眼泪,但那如灌了铅般的手臂却不允许他这样的动作,易莳忍不住落下的泪与他自己的混合在了一起,嚐起来有些咸得过火。
轻柔地将人抱回床上,易莳细心地替江澄海审视过伤口,用著房里自从江澄海第一次的自伤行为後就不曾缺少过的伤药,替他疗伤。
望著因疲倦与疼痛昏睡过去的江澄海,易莳终於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向了他紧蹙的眉梢,想替他抚平伤痛。
「小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想起了一个长著娃娃脸的男人,易莳咬了咬牙,虽然成功说服那男人的机会太过渺茫,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绝对会替江澄海争取。
但他怎也没料到,他这麽一去,不但没有替江澄海找到光明,反而赔上了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海湛蓝 20
自从许平渊那如西北雨般骤降又离去的施暴过去之後,江澄海足足养了三五天的伤,才能勉强下床活动。
易莳自那天之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江澄海刚开始像是个孤苦伶仃,在街头上浪旅的孤儿。漆黑的夜里,只有夜灯将他瑟缩得渺小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伴他,每当午夜梦回,那些恶梦总能将他吓得惊醒过来,那些滑落的泪水像是有温度似地灼伤了他的手背。
但是,尽管精神生活让他过得很苦,他却再也没有伤害过自己,也不再有自戕的行为出现,就因为易莳离去前的一句话,在他的心中点了一盏明灯。
「小海,不要对这世界失望,你还有我,请你相信我。」
江澄海其实是一株生命力坚韧的海草,日子过得再清苦,他柔软的叶再如何被人蹂躏,他紧抓著土壤的茎还是让他得已卑微地、渺小地存活下来。只是,这一个月来在阎宅里断断续续的伤害与施暴,让他差点松了那拼命咬牙持续用力的抓土,自毁在冰冷的一个人的海底。
而易莳及时保住了他最後的那一道防线,他成了他脚下的土壤,在他将最後的一条与土壤的相连抽离之前,牢牢地捉紧了他;在他几乎枯竭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将他蕴含的营养与水份,都输送到他的身体里透去。
易莳是他的朋友,也像他的父兄,他的爱恋已经随著那少年一同逝去,但是许久未感受到的亲情易莳却不吝啬地任他予取予求,纵使易莳已经不清楚他对江澄海的那份紧张感,究竟是出於爱恋,还是对於朋友的关怀。
哗拉的水声不断自半掩的浴室门缝间传了出来。
江澄海望著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暗沉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憔悴得像个犯了毒瘾的吸毒犯,江澄海自嘲地想著。
浏海上的水珠滴垂下来,江澄海拿起身边乾净的毛巾,将自己脸上与头发上残馀的水渍擦拭乾净。
「可以下床了?」
熟悉,却也令他害怕的声音自门扉的方向传了过来。
望著微笑的阎麒,江澄海手上半湿的毛巾掉落瓷砖上。他不知道阎麒何时进了门来,也许是自水龙头流出的水声太大了,覆过了他的脚步声,才让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阎。。。麒。。。」
「这是我的家,所以我想,我擅自进来应该不过分吧?不过,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找你。」
阎麒微笑著,但是知道了一切,江澄海宁愿阎麒面对他的,是发怒,或是厌恶的真正情绪,而不是将所有的算计与阴谋都藏在那虚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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