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的判断很准确,或者说,米治文字谜的“指点”很准确。就在陈玉栋窗下的小花坛里,出土了血巾断指案1997年的一名受害者尸骨,范小琳。
这次,警察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又是楚怀山报的案。那兰早先已经将自己对3、7、2、5的猜测告诉了楚怀山,她被陈玉栋击倒后,楚怀山在手机里没能联系上她,担心她再次遇险,立刻致电巴渝生。
陈玉栋生平第一次,从逮捕者变为被捕者。
那兰连续第二次到急诊室报到,好在今晚周长路没有继续负责总值班,否则他一定会本着为病人负责的宗旨,禁止那兰出院。她经受了一系列体检,暂时排除了急性脑震荡。她立刻拨通巴渝生的手机:“你们什么时候审陈玉栋?”
巴渝生略迟疑:“很快。立刻。”
“我希望能到场,至少在窗外面看。”
巴渝生又一迟疑:“审问负责人是金处长,我必须规避。”
那兰叹:“又来了……”
“真的,我进公安系统负责的第一桩大案就是和陈玉栋合作,我们私交太好,局里很多人都知道。”
“那怎么办,不能给我破这个例?”
巴渝生那头的背景里传来金硕的声音:“是谁啊?那兰要来吗?巴队长你一定要坚持拒绝。”
又是一阵迟疑,巴渝生说:“你来吧。”
这下那兰倒迟疑了:“这……不太好吧?”
巴渝生说:“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金硕看到那兰,春风满面地笑,仿佛不久前在电话背景里的古板只是在作秀,巴渝生进屋后,他又换上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那兰只能在外面看,绝对不要自作主张。”
那兰说:“能在外面看我就很知足了。”
玻璃窗内是小小的压抑的审讯室,正中桌前的陈玉栋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多岁,从一位刚退休不久锐气犹存的资深警官,变成了一位心力交瘁的衰颓老者。他戴着手铐的双臂搁在桌上,微微颤抖。
金硕推门走入,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陈老师,正常情况下一定要和您握手的,这次只好失礼了。”他坐下来,不等陈玉栋开口,就问:“陈老师能解释一下那具尸骨吗?”用的是快攻战术。
陈玉栋一惊:“什么尸骨?”他被闯入家中的公安带走后,范小琳的尸骨才被发掘出来,他的惊讶应该在情理之中。
前提是如果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金硕显然是颇有经验的审讯者,没有多解释,又问:“血巾断指案,您做了几起?”
陈玉栋双臂撑桌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混账问题!”
“陈老师,你是有审讯经验的人,请保持合作。”金硕并没有动怒。
“我是断指案的调查者,到今天都没放下过这个案子!”
“犯罪心理学里有一种变态心理现象,破案者角色代入成为凶手,这样的案例并非绝无仅有。”金硕仍然冷静,“你有没有杀害年轻女性,截断她们的手指?”
这次,陈玉栋冷静回答:“没有。”
“有没有将任何尸体,埋在社区的花坛里?”
陈玉栋面露悚容:“这么说,那兰说的是真的?我家窗外花坛里,真的有尸骨?”
金硕没有回答。
陈玉栋听出了金硕的默认,想了一阵,问道:“现场勘查的技术员怎么说?尸骨在花坛里埋了多久?”
“他们正在分析,你知道的,没有谁能一眼看出埋尸的时间。”金硕在笔记本上完成了最后几句话,站起身,结束了审问。
范小琳尸骨的出土,又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同时又是一条死胡同。
那兰醒来时,窗外的天是阴的,不给一点时间的线索。那兰看床头闹钟,上午十点刚过,自己也就是睡了五个多小时。后脑仍隐隐作痛,但更让她难受的是一种紧迫感。
这些都是米治文一人导演的吗?不,他被自己的病魔锁在重症病房的床上,更大的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正伺机做下一起大案。凶手是谁?下一个不幸的少女会是谁?
不知为什么,陈玉栋几个小时前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仍萦绕耳边。为什么要将断指寄到国际刑侦专家那里做检验?寻找肉眼不容易发现的细节。血巾断指案的凶手,无论是不是米治文,都没有给公安人员留下太多线索,但并不代表线索完全不存在。
为什么是那些少女?完全随机的选择?
系列杀人案的确有随机性,比如受害者之间可以毫无关联,受害者和凶手之间也可能全然是偶遇,但往往有一定的规律。比如历史上的一些著名系列杀人案例,英国的开膛手杰克或者美国的泰德·邦迪,受害的女性会有相似的身份和经历。
对,受害者常常是女性。
女人的名字叫脆弱。那兰一直鄙夷这种一概而论的说法,她甚至认为女人更常见的名字是坚强。但她不否认,在体力体能上,女性是弱势群体,才会经常成为系列杀人案的对象。
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也不例外,那兰回忆看过的照片,一张张温和的脸,一条条瘦弱柔软的身段。
那兰心头一动:这是不是一种共性和规律?这些受害者似乎都有柔弱的气质和略带忧郁的眼神。
她在笔记本上将受害者的名字一一写下:倪凤英、马芸、薛红燕、关菁、田秀菊、李伟芬、范小琳、卢萍、杨薇、朱继蕾、唐静芳、张莉。
对着那串名字,她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来,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那兰,我想和你谈谈。”
是陈玉栋。那兰回过神,说:“正好,我也要找您。”
陈玉栋在市局将就睡了一宿,上午又经过一番盘查后才获释。他从市局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兰约谈。那兰在离市局不远的一家小面馆里和陈玉栋面对面坐下,说:“陈老师,我误会您了,向您道歉。大概走火入魔的是我。”
陈玉栋的脸上疲态显著,但双眼仍放着神采,比昨晚审讯时矍铄了许多,仿佛一夜准囚犯的生活给他充了电。他摇摇头说:“别那么早下结论,我都还没有排除自己的嫌疑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发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兰问:“凶手不是米治文?”
陈玉栋说:“这个谁也不能排除,技术人员还无法确定,那尸骨在花坛下埋了多久,他还是有可能在入狱前给我安排好这个陷阱。”
“那是什么?”
“我的确抓错了人,我是说,罗强。”
那兰蹙眉不解,难道这不是早定论了?她随后明白,陈玉栋的意思是,罗强被处决后的那些案子,不是拙劣或者高明的模仿,或者说,罗强是无辜的,至少绝对罪不至死。那兰点头,理解了老刑警的心态,要从心底里完全承认自己的疏失,需要勇气和时间。她还是问:“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罗强和前三起断指案无关。”
陈玉栋说:“恰好相反,当初归罪于罗强其实有不少证据。但现在我们发现范小琳的尸骨一直埋在我窗外,正是凶手对我的一种嘲笑,对我犯错的一种‘惩罚’。”
那兰说:“有道理,您的心理分析也很专业了。”
陈玉栋说:“我接着想,认识到这一点,对破这个案子有什么启示?”
“我们对凶手了解得还是太少。他的动机、选择对象的方法,都还没有‘侧写’出来。”
“就是这个说法。”
那兰问:“那该怎么办?”
陈玉栋想了想说:“先听你的。你不是也要找我吗?不会只是道个歉吧?”
那兰说:“当初我接到巴队长布置的任务时,作为了解案情的初步过程,曾经看过了所有受害者的基本档案,当时只归纳出一条共性。她们都是容貌出众的少女。”
陈玉栋说:“这符合流氓犯罪的规律,当时我们也猜测可能是性犯罪,甚至怀疑布上的血是处女膜破裂出血或者强暴后引起的出血,但后来化验否定了,那两类血受阴道环境影响,酸性较强,而血巾上的血则是一般的血,多半是手指截去后的血。”
那兰说:“前些天一直被米治文的破谜语牵得团团转,反而忽视了一些重要的环节,比如,受害者的真正共性。”
陈玉栋说:“这个我们倒是也查过,这些受害者的家庭背景和本人性格,都分析过,但一个个都不同。”
那兰拿出一本笔记本,指着纸上一排名字说:“您看看,有什么特点?”
陈玉栋看了看:“这些都是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
“我是说,从这些名字上看,有什么特点、共性?”
陈玉栋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阵,脸上逐渐现出惊色,自言自语说:“你别说,以前还真没有往这里想过,把所有受害者的名字放一起看。”
“您看出规律了?”
陈玉栋手点着那些名字,手有些颤抖:“每个名字里,都有个草字头!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根据历史案例,几乎所有系列杀人犯都有类似强迫症的规律,我们这个案子里,除了血巾和断指这样的表象规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藏在表象下的规律?江京这么多女孩子,凶手为什么单单选了她们?”
“就是因为名字里有草字头吗?”陈玉栋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他一直没有动筷,早已端来的热汤面此刻估计已凝成一块面团。
那兰说:“综合一些其他的线索,我们能进一步理出一些头绪。受害者中,我们已经知道,倪凤英生前曾经饱受兄嫂的打骂;而薛红燕生前曾是罗强的女朋友,也被罗强殴打过。至少这两个女孩子生前都是家暴的受害者。而草是软弱的代表,所以我们能不能猜测,凶手挑选的目标,都是软弱可欺的女孩子。”
陈玉栋布满皱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喃喃说:“看来,我们以前的调查,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那兰说:“对,我们对凶手的身份、精神状态都殚精竭虑地发掘过,但没有把精力放在受害者表象之后的背景上。了解受害者,说不定是了解凶手的一条途径。”
陈玉栋点头道:“我这就和巴队长好好谈谈,多收集一些受害者的资料。尤其是否受到过虐待。”
那兰说:“我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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