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小脸严肃得紧,说:“君子不耽于口腹之欲。”
罗岩噗哧一笑,回头高声说道:“父皇,儿臣选好了,就要秦国老家的秦风和宋御史家的宋一乾。”
两家长辈闻言,离席跪在地上。宋一乾爬下座椅,走过来拉了秦风的手,双双跪倒在自家长辈身后。
罗尒目光扫过两个被选中的孩子,微微笑道:“岩儿既然中意,那就这么定了罢。”
秦宇和宋岳和连连谢恩。
☆、002
生辰过后,国君亲自送太子去太学报到,秦风和宋一乾亦跟了过去。
太常早已接到消息,一早便在太学门口恭候。
远远的,国君并没有坐辇车,而是手牵太子,父子二人慢慢步行过来。
身后跟着秦风和宋一乾。
再后面,便是仪仗。
太常忙忙迎上去:“臣恭迎陛下和太子。”
罗尒止步,手还牵着罗岩,含笑说:“爱卿,自今日始,朕便把我濯国未来的国君交托你手上了。你可要好生教导,濯国前程可就在你手上了。”
话是含笑说,语调是轻飘飘的,话中的意思却让太常瞬间汗湿重衣。
“臣不胜惶恐。”
“惶恐不需,尽心才是首要。”
太常顾不上擦拭额际流下的汗水,恭声道:“臣,领旨。”
罗尒点了点头,说:“进去看看吧,今日先让太子熟悉下环境。”
“是。”
太常在前面引路。
罗尒低头看着罗岩,说:“岩儿,我濯国历代储君都是在上书房请太傅教导,你可知,父皇为何要送你到这太学么?”
罗岩眨巴着一双星眸,摇了摇头,说:“儿臣不知。”
罗尒轻轻揉了揉他的软发,轻轻说道:“为帝一生,是寂寞的一生,朕不想让岩儿还没踏上那位置,就开始品尝孤独滋味。太学生员众多,岩儿还小,人生该有的乐趣不能错过。”
罗岩仰起头,说:“父皇的意思是要儿臣尽情玩耍么?”
罗尒笑道:“岩儿可别只顾着玩耍,忘了正事,太学里可学的东西亦很多。凡事注意劳逸结合。”
“儿臣遵旨。”
待罗岩参观过太学之后,罗尒便回宫了,回宫之前,他把两个伴读小孩叫到跟前,说:“宋一乾,秦风,自今日起,你们就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了,你们须时刻谨记,太子是你们的主子,万事以太子为先。太子若有失礼越轨之举,你们必须进谏。总之,凡事要为太子着想,太子若有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宋一乾一本正经道:“臣,领旨。”
秦风却睁着双清冷的眼,只点了点头。
于是,国君便回宫了。
自此,罗岩便开始了在太学学习的日子。
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只是垂髫小孩,玩性自然很大。就算一本正经,老是学大人一样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的宋一乾,在玩闹开心的刺激下,也常常露出童真的一面,更别说,一向性格开朗的罗岩了。
若说出人意料的,那就是秦风。
罗岩一直觉得,宋一乾比秦风正经,其实不是,宋一乾还有忘记规矩的时候,这秦风,小小年纪,却一直清冷着张小脸,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罗岩五步之内。罗岩和宋一乾和同学玩闹,他就在一边静静看着,不参与,也不阻止。终于,罗岩忍不住笑称他为“小老头”。
这一日,骑射课。
教授将一干小孩带到骑射场,而后,开始给一干小屁孩讲解射箭的操作要领。讲解完毕,还演示一番。
随后,太学杂役将弓箭分到每个小孩手中。
教授道:“看到你们身前十步之外的靶子了吗?按照方才我说的步骤,将箭射向靶心,注意角度和力道的控制。”
众小孩十人一批,轮流开始射箭。
嘻哈和惋惜声中,射向头顶的亦有,射到别人靶子上的亦有,甚或还有射向后面的。
轮到罗岩他们上场了。
罗岩摆开架势,上箭,拉满弓,身后众小孩在嘻叫:“太子加油!太子加油!……”
罗岩向来没有架子,和这些小孩处得很是融洽,加上孩子们孩子心性,还没明白身份立场在这世间的影响,一个个便都很活跃。
罗岩回身甜甜一笑,瞄准,松指,箭支往靶子奔去。
“噗——”一声,箭支稳稳钉在靶上,虽没中红心,好歹还是射在靶上了不是。
罗岩有些得意,哈哈笑了一声,转头向宋一乾和秦风看去。
宋一乾小脸严肃得紧,一套动作做得标准严谨,箭支如他所料的中在靶心,而后,小脸松开,一抹笑容显现。
罗岩笑不出来了。
再看秦风。更简单,他似乎没怎么瞄准,冷着张小脸,开弓,射箭,又中红心!
罗岩垮着张脸:“凭什么啊,每次你们都比我强。”
秦风冷冷哼了一声。宋一乾却过来笑着说:“你是太子,自然无需每样都出色了,你只要会用我们就成了。”
罗岩住了嘴,还是有些恹恹,其实,他也很想出色一些,这样别人看他的目光会更崇拜。特别是那个老冷着张小脸的秦风,一直爱理不理,好像跟了他这太子,掉了身价一样。罗岩觉得,自己的小小的自尊心,自从收了秦风当伴读后,就一直在受到打击。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而国君自从送了太子进太学后,再一次闭了关,连太子的学业都没过问。
冬去春来,又五年过去,罗岩三人长成了翩翩美少年。
太子年已十二,太子妃人选本该被摆上议程,可国君一直闭关,群臣没有机会上奏,于是这事便拖了下来。
罗岩却在太学混得得心应手,他本生性开朗,又喜好热闹,太学虽没被他整得鸡飞狗跳,其实也差不远了。
宋一乾比起五年前,更像个小大人了,不再偶尔和罗岩一起胡闹不算,还一直谨记当初国君送他们进太学时的嘱咐,每每在他胡闹之时便加以规劝。罗岩不知多少次偷偷跟秦风说:“你看,宋一乾又在唠叨了。”后者面无表情,连嘴角都不扯下。
气得罗岩直呼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中这两个极品了呢。
这些,不过是罗岩精彩纷呈的太学生涯不起眼的一笔而已,其实,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转眼,又到岁考。
太学岁考两年一次,通过者即算毕业。罗岩三人入学五年,已经错过两次岁考,这次却不能不参加了。
三人年纪既长,须学的东西便越多,而这太学,所能教的这些,五年时间,学得其实也差不多了。当初,罗尒将罗岩送进太学,原本也不是图这学问而来的,他的初衷还是想让罗岩在接班之前,能有段值得回忆的快乐人生经历。储君的教育,本质不在这些所谓的学问,而是驭人之道和帝皇之术,这些,在太学自然学不到。五年逍遥时间已过,十二岁的太子,该回他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来了。
参加岁考,是国君在闭关五年,出关后,下的第一道旨意。
罗岩三人必须接受。
所谓岁考,共分两项。
第一项:射策。由主考官将试题写在纸上封闭起来,考生随即抽答,抽到哪题答哪题。考试内容出自国教——道教的经文典籍。
很有意思的是,罗岩抽到的是《淮南子·原道训》“无为为之而合于道。”
宋一乾的是出自《坐忘论》——“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
秦风的更绝,居然是《逍遥游》结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五年来,逗冰山秦风笑,成了太子唯一乐此不疲的消遣,可偏偏这伴读还不给面子,使得顽劣的太子越挫越勇,越发铁了心逗弄他。
现下,见到这题,罗岩顾不上答自己的,指着秦风冷冰冰的脸大笑。宋一乾瞄了一眼,不觉也微微扯了扯嘴角。
秦风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思索片刻,便提笔疾书。
宋一乾很快也交了卷。
罗岩思索片刻,提笔写道: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圣人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知者不敢为,则无不治。是谓合于道,无为而无不为。
写完,笑着把卷子交给教授。
秦风和宋一乾走过来,后者笑着说:“太子,怎么样?”
罗岩笑而不语,想起秦风的试题,面对着他这张冰山脸,再一次忍俊不禁。
秦风忽然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其实,宋大哥的才更有意思。宋家家学,世人传言早已达天人感应境界,这‘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好似专门就为宋大哥量身打造的。”
罗岩愕然,秦风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这是怎么了?
秦风却冷眼看了看错愕的两人,转头向下一项考试地点走去。
罗岩看向宋一乾,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同样是惊愕莫名。
第二项:策试。方法是,以《道德真经》为母本,从内列出五十题,考生作答,答得多且正确率高者,得分亦多。
道教既为国教,《道德真经》精深的人便也多,出试题的博士,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学,策试题目,是怎么冷僻怎么出。这些考生不过都是些幼童、少年,对《道德真经》哪有那么深的钻研,于是,能答对一半者,就很了不起了。
可这次,成绩出来后,还偏就有人得了高分,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这二人不包括罗岩,他玩性甚重,那有心思钻研书本,却是他的两位伴读。
宋一乾,五十题答对了四十六题,秦风,五十题答对了四十七题。
这成绩,连太常亦被惊动,连夜上了一道奏折,直言二位伴读聪慧不凡,值得为太子倚重。
没人知道罗岩对了几题,反正岁考过后,三人便被宣布从太学卒业了。
很快,宫内来人将三人接走。
☆、003
养心殿。
五年过去,罗尒苍老了很多,他虽一心向道,可道法好像并没眷顾于他。
罗岩三人跪在地上。
“岩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