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弈庭竟也使出轻功,追逐而去。
岑渊想将他叫住,但知他斗志上时,必然不会听自己的话。然而此时的商弈庭便如负伤的野兽,潜藏的残忍几乎是完全激发出来,却是比野兽更冷静可怖。
两人身形极快,岑渊的脚力已追赶不上,只能循着商弈庭落下的血迹跟上前去。
远远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几乎和人差不多高的芦苇丛,消失了踪迹。忽然剑声极快地响起,显然两人又交上了手。像是两人快剑拆了上百来招,只听一声惨叫,剑气破空之声登时消失。
岑渊站定脚步,在这一刻之中,他担心赢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
忽然间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心,直到他看到商弈庭摇摇晃晃地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从芦苇丛中走出,面色苍白如纸,身上鲜血淋漓。
看到他时,商弈庭竟然露出了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只可惜这一笑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让他软倒在地上。
岑渊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见他十分清醒,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还要去摸他的手。
他任由他抓住了自己,心中五味杂陈,已知自己心中,虽然能承受离他而去的痛苦,却是万万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实。
商弈庭上下扫了他一眼,虽然狼狈至极,却是充满了昂扬自得的神情,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战利品,接着面色一变,显然是发现岑渊衣衫有些不整,“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岑渊摇了摇头,只打算回去后悄悄将那两枚松针摘下。他刚才忧急于心,竟是没注意到自己,那松针似硬实软,行走时又刮到衣裳,酥麻得令他生受不住,也不知有没有断在里面。
“我就知道!”他的神色尽数看在商弈庭眼中,气得商弈庭完全控制不住自身的冷静:“我早该杀了他!”
有些人气血亏虚时便会身体衰弱,商弈庭却是更为精神,让岑渊颇为无奈,小声道:“庄主,你还是休息一阵吧。”狠了狠心,往商弈庭的昏穴上按去。
商弈庭表情极为不甘,但却是无法阻止岑渊了。
许是为了他的声名著想,商弈庭并没有让弟子们暗中埋伏。商隽或许是让人接应的,只是没逃到接应的地点,就已被人所杀。
回想起刚才商弈庭浑身是血的模样,便如地狱中杀出来的杀神,完全不像他此时安静躺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岑渊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对着自己的堂叔有这么大的恨意。
商弈庭看似伤得极重,其实只不过失血过多,只需休养些时日便好。岑渊将他带回庄中,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开了补气血的方子,也只说是无碍。过不多时,便有下属来请示内奸应该如何处置。
商隽留在庄中的探子向商隽告密,商弈庭来不及处置,便让人看押着。原来商弈庭一直让人注意商隽所属势力的动静,他当初的建议,商弈庭是的的确确听进去了。他的转变真是大得惊人,岑渊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庄中肯定还有残余的内奸,商弈庭自然存了杀鸡儆猴的意思,要狠狠处置他们一番,但商隽已死,内奸都成了废弃的棋子,若是过于狠辣,怕是令人心寒。
商弈庭已然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道:“头都砍下来,挂到议事厅外面的大旗上去。”
岑渊小声道:“他们的亲属还在庄中,看到了怕是过于悲恸。”
“妇人之仁!”商弈庭冷笑,对下属吩咐道,“亲属通通没收家产,赶出山庄,让他们讨饭去。本庄上下,一概不得施舍他们一文钱。”
下属应声退下,岑渊知道不能阻止什么,叹了一口气。
“你对他们这么心软,难不成商隽贿赂了你?”此时房中无人,商弈庭立时开始口不择言,“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倒戈了?在山下时我问你的话你居然敢不老实回答,你……”他说得太急,不由得咳嗽起来,小腹处的伤本已包好,此时渗出不少血迹。
岑渊不由得有些慌乱,上前扶住他,一手轻拍他的背:“庄主息怒……”
商弈庭趁着他近在身前,伸手一扯,将他衣带扯开,竟要去剥他衣裳。
方才仓促之时,岑渊只将松针取出,但胸口血迹仍在,唯恐被商弈庭看出,他脸色微变,当即将衣带从商弈庭手中扯过,紧紧拢住衣襟。
这种心虚的反应登时让商弈庭震怒:“脱,给我把衣裳脱了!”
岑渊发现他竟然忘了两人还在吵架当中,此时竟然觉得对不起商弈庭,但衣裳是万万不能解的,于是小声道:“庄主还在病中,不宜风月。”
商弈庭气道:“我都快死了,还风月什么?”
他如此中气十足,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岑渊不由得心下叹气。正在这时,丫鬟已将药煎好,呈了上来。
岑渊连忙道:“庄主先喝了药再说。”
商弈庭登时又恢复为刚才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喝药也是没有用的。”
岑渊左右为难,虽然他病情不重,但不喝药也怕出意外,只好道:“等庄主病好了,不管怎么样都随庄主,庄主又何必急在一时?”
他这话已是相当于原谅了商弈庭,商弈庭面上露出喜色,但旋即更是恼怒,“你连这个都肯答应,都不愿脱衣裳,你让我怎么想?他是拿刀子划伤你了么?还是打了你一掌留了掌印?你不给我看,那就让我死了罢,反正你不信我,不理我,还不如不管我,让我死了个干净。”
岑渊无可奈何,只得将药碗放到床前的矮凳上,顿了一顿,才去解了衣裳:“他当真没对我做什么。庄主要看,那就看吧,只是看完之后,要将药喝了。”
那松针已被摘下,不过留几个微小的血孔,纵是商弈庭瞧见也未必注意得到,纵是注意到了,也未必知道是怎么弄的。若是一直拒绝,反而让他起疑心。
衣裳缓缓坠落于地,商弈庭勉强坐起身来,凝目注视片刻,登时大怒,一脚将矮凳踢翻,那碗药汁也连带被掀翻了。
“商隽欺人太甚!”
岑渊慌忙道:“庄主为何如此生气?”
“你还敢问?”商弈庭气得胸膛起伏不平,“你乳头是不是被他用针刺的?”
“一点小伤……”
“闭嘴!”商弈庭冷冷地道,“你屡次狡辩,还敢瞒着我,不是他刺的,难道是你自己刺的?”
面对商弈庭的蛮不讲理,岑渊面红过耳,只怕他说话太大声了,连外面的人也听到。心中却是十分清醒地发现,他在商弈庭面前越久,商弈庭就越是无法镇定下来。
“庄主既然不肯喝药,属下只好先行告退。”
“站住!”商弈庭猛地拉住他的手臂,迫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却见商弈庭借力下了地,赤着脚站在他面前,猛地吻住了他。
柔软灵巧的舌尖刚要启开他的唇舌,忽然,岑渊感到怀中一重,两人唇瓣分开,商弈庭倒在他的身上。
原来他已到强弩之末,最后这一吻已花掉他所有力气。
岑渊愕然,随即则是哭笑不得,将他抱回床上,让丫鬟再去煎了一服药,哺着他喂了下去。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若不是商弈庭前来相救,只怕他现在不知是何下场。
若不是商弈庭坦言当年的旧事,他不会觉得浩然山庄不可久待而深夜离去,若不深夜离去,就不会被商隽趁机擒住,若不是商弈庭浴血相救,恐怕他不会因此内疚,再次回来。
虽然还是在他身边,却觉很多事发生了改变。
此时静下心来,才发现他和商弈庭之间一笔烂帐,实是说不清谁欠了谁。
当年的商弈庭对他的确带着偏见,甚至到了反感的地步,在地牢时,他甚至怀疑商弈庭是真的想弄死他。可是此人现在待他极好,令他忍不住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两情相悦的可能。
看着商弈庭俊美苍白的容颜,熟睡时带着一种无辜的神情,令人忍不住想亲近他。
岑渊心想,他应该从来没有清醒过。
因着在山庄中,岑渊担心下属看出两人关系,只喂了药便出门去,让外面等候的丫鬟进来服侍他。回到绮春园时,岑渊方觉有些奇怪,他离开时已十分小心,除了一直监视他动静的探子远远跟踪他外,他自认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商弈庭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若是早就查明了探子的身分,又怎地不告诉他?
思来想去,他也想不通,也只好不想。身上早就疲累至极,于是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地听到丫鬟在旁边呼唤,他一惊而醒,看到丫鬟慌慌张张地扯住他袖子:“副庄主,不好了……”
“什么事?”
“庄主说,你不在,他不想喝药。”
岑渊担忧疑虑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这是什么大事?用得着一惊一乍的?”
“庄主摔了好多东西……还打人……”
岑渊用手按了按眉心:“你下去吧,我马上过去。”
他神情凝重地来到商弈庭房中,却见商弈庭躺在床上,看到他来时,有气无力地把人都斥退了,对他道:“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哪有人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的?”
商弈庭满含希冀地看着他:“你是在心疼我吗?”
岑渊瞥了他一眼:“你再不老实,我就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岑渊却十分自然地端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来喂他。
商弈庭登时十分欢喜,靠坐在床头上,让他一勺一勺地喂自己,目光却紧紧看着他,像是黏在他身上:“我想抱你了。”
“庄主要我报恩的话,也请等伤好了再说。”
商弈庭一惊:“我的意思不是逼你报恩。”
“那庄主为何要弄伤自己?当时拿出真玉不是更方便?难不成庄主舍不得真玉,也是想知道赤舄璧上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个问题从商隽说出“假玉”那个词时,就一直潜藏在他心里,此时终于说了出口,其中更有当时的担忧和恐惧。
他并不怕死,但不想庄主死得不值。
商弈庭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竟知如何辨认真玉,在我意料之外。其实真玉早被我摔碎了。”
岑渊“啊”了一声,却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不由呆住。
商弈庭缓缓说道:“那玉璧并不是藏着一套惊天动地的武功秘笈,而是能让人得偿所愿,若愿望是习得一身绝世武功,那自然能让人脱胎换骨,战无不胜。此物并非凡品,说是人间奇珍也并非溢美之词。三大至宝也只有赤舄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