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但是事情未必就是到了这么悲观的地步:“师父,那些边民到了村里有没有开始耕种?”
“这是自然有的,边境的环境虽然紧张,但是因为靠着南边,土壤比图云肥沃得多,种粮食也是收成很好。”
“北国的那帮人还是在紧锣密鼓地操练兵阵么?”
“不管有无战事,都是要坚持不缀的。”旁边兵部侍郎道。
“那,村里的那些妇孺会将粮食给北营吗?”
我看着图云的地图,手指尖放在了那条深色的边境线上:“师父,古人有以战养战、以耕养战的说法……我担心……”
“担心未来会出现大战么?”师父虎目微缩,粗壮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起了桌面。
整个兵部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他们这些人,有一部分像师父这样久经沙场,也参加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南北对战,但是还有一部分没见过血的,此时更是不知所措。
战争是什么?战争不是两队人马拿着刀枪剑戟喊喊打打的儿戏,而是要流血、要死人的。除非是万不得已,谁家的子女不是父母生养,怎么舍得送到无情的沙场上送死?!但是南北的资源不均衡,也难以避免这样的矛盾一茬又一茬地产生,以前是图云眼馋着北国广阔的领土和一望无际的平原。现在又有北国对图云肥沃的土地、富饶的城镇虎视眈眈。就算是通过一场战争,尸殍遍野,也只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平衡,隔个几十年,年轻人又会忘记过去,不安分起来。
况且,如果真的打起来,就像落雪曾经说过的那样,图云这帮养尊处优的大人们,绝对是敌不过北国在马背上历练出来的本事的。
“如果能避免就好了,真的打起来的话……”
“……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啊。”
旁边两个兵部的大人这样感叹着,我虽然也有同样的预感,但是总不能够坐以待毙。站直了身子:“咱们不能未战先衰。”
“今年百姓的收成如何?”
“……”
颇费了些力气去了解当前的诸方状况,准备得充分了,至少如果纷争骤起的话,也能够有迎敌的条件。粮草、军备、士兵还有边防的状况,虽然不能够一蹴而就,也要重做打算。
简单地讨论了一下,也花去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长时间没有动,到了散去的时候,寒凉的感觉才涌回来。
“四殿下不回去么?”
我僵坐在椅子上,手脚已经麻木了。扯起一个笑容:“我再坐一会儿。”
里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落雪突然冲了进来:“凌!你还好么?”
心里一见到他便松快了,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揉揉捏捏,看着他脸上的心疼,忍不住弯起嘴角:“我没事。”
“以后不要这么勉强自己,三个时辰,我在外面等不到你出来,恨不得冲进来找你。”
“你等了多久了?”
“我……也没多久啦,反正你树立威信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再连着两三个时辰在里面和那帮大汉谈东谈西的,我就掀帘子进来把你抱走。”
脚下腾空,我有些无奈地搂住了落雪的脖子:“你现在不也这么干么?让人家看见了多……”
“多什么?”他的语气中颇有些强势,“我不怕他们看,凌儿是我的,我心疼了抱着走又有什么了?”
突然发觉,他不再是最初那个需要我来保护的少年,我们今年十七岁,从相见到如今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他在江湖上闯荡了一年,已经成长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人。我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但是如果他太耀眼了,我会怕自己不足以站在他的身边。
“落雪……如果真的有大战临近,我们会怎么样?”我抓紧了他肩上的衣服,“你现在要帮着皇上处理内政,我……我怕到时候身边没有你,会觉得心慌。”
他顿住了脚步,用那双荧光闪闪的眼睛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就算有大战,如果你要站到前面去,我自然会站在你的身边。你连箭都不会射,我自然是要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用额头抵住他的肩窝,往他怀里又缩了几分:“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一直这样惧寒的话,上战场都要围着火炉子。”
他没说话,因为这的确是个问题,北国边境的气候比这边还冷,以后战场肯定是会在那边,我这么惧寒,行动自然会受到束缚。
“龙太医说你已经在好转。”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好转的速度慢得很,而且毕竟不是根治,问题出在哪里,连世上医术最高的茗箜和龙应泽都查不出来。
突然落雪露出一个坏笑,将抱着我的手收紧了两分:“你若是实在冷得很,我们便时常做做运动,那样你就不会怕冷了啊。”
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此时说什么都显得欲拒还迎,掐不得打不得,我只得瞪他一眼,微红着脸别过头去。
有落雪在身边,想来寒冷不会那么难熬。没有坐马车,他抱了我一段路以后,我觉得暖了便坚持下来和他并肩走。一阵风吹过,不知谁家的庭树上飘落的槐花,带来了一阵馨香。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他右手一捞,拈住了一串儿白铃子般的花串儿,别在了我的耳边,然后将脸凑过来,贴着面颊轻轻吮住我的耳垂。
“一切有我。”
我听见他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风动
天下的时势变迁,并不是怕了就不来的,反而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安定的时间没过多久,战争的基础准备作了大半的时候,北关乱了。
轮尔回到北国的土地上没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从凉京调来了兵符,指挥着大军直逼边境。
乌压压的一片北国大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林肃霜面色微沉,身后的一干将士都是又惊又怒。
“将军,这北国的轮尔小儿未免太狡猾。”
“不是他们狡猾。”是我们的人没有能力和他们抗衡,就算是他们在眼皮子底下练兵集训,图云也未必是北国的对手。但是这样的认知,永远不能够在人前说出来。就算是积弱已久,也不能够就此放弃,“一旦战火烧起,我们北关是图云的第一道门槛,一定要守好。”
三天后,图云明景元年,因为北国一妇女在两国边境之处离奇死去,成为了战火的引线,北国大军压境而来。自此,北景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北关的士兵虽然在肃霜的带领之下不断地提升着水平,但是南国士兵的体力终究还是比不过北国的,战争的一开始便处于劣势。北国的军队势如破竹,几乎没有怎么费力气就攻破了北关,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肃霜毕竟是师父的儿子,没有轻易便将他放进图云来。设了一个埋伏在云鹤城外,让轮尔的手下大将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退回了北关岭。
虽然北国退回去让北关的诸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林肃霜却好像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不见的黑暗中露出嘲笑之色。北国绝不会这么简单被打败,他们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将军!京中来人了!”
“来的是谁?”林肃霜的目光从桌上的战事图上移开,抬起头看向廖凯。
廖凯忠厚的脸上有一丝欣喜:“是洛王殿下。”
林肃霜眉头一挑,站直了身子,迟疑道:“苏凌也来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还有一个人,是刚刚回京的灵王,真的和洛王殿下长得一般无二。”廖凯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大热天的还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裘袄,娇气得很。”
林肃霜这帮人一直忙于边境的事情,对朝中的大变动是知道的,但是细节的事情就不清楚了。加上云清雪的刻意隐瞒,自然是对苏凌已经失踪许久的事情毫不知情的。
林肃霜走进大营的时候,看见了等在其中的两位殿下,一双玉人儿一坐一站,正在小声谈论着什么。见他走进来,坐着的那个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容,站起身来:“肃……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肃霜将军了吧?”
我险些就喊出了他的名字,以前在北关度过的时光,虽然辛苦了点儿,但是却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却差点儿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苏凌,而是图云的雪灵王爷了。
他打量了我一阵子,很有礼貌却又显得很疏离地向我打招呼:“王爷。”
我知道他对陌生人一向是这样,也不以为意,落雪走上前去:“皇上让我们来帮衬着,这边的状况怎么样了?”扶了他的肩一同走到桌边来。
林肃霜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想来为了边关的事情没少操心,这些天大概也是无眠。我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北国虽然退回去,将军还是不放心,是么?”
“没错!北国绝对没安好心!”他突然激动起来,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微有些赧意,“没想到王爷对此也有所了解。”
“既然同在边疆,以后也会并肩作战,就不要那么生疏了,你叫我凌就好了。肃霜。”
听我这么说,林肃霜微微一愣,用疑惑的眼光重新打量我,又拿眼看着落雪。落雪和我对视一眼后,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现一丝喜色:“当真是你?!你……你怎的就成了雪灵王爷?”
“说来话长,你是我的朋友,此事我也不想瞒你,军中的那帮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