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飞听见他一番语重心长低头抱拳道:「当初在替您挡下这一刀後,早已誓死追随您左右。脸上这道疤,如同血誓!」
「好,我信你。」君唯浅笑,按下了他平举的拳。
骞飞茫然望著逐步走出扬风轩的伟岸身影,心中不觉怅惘。是冷清秋融化了君唯这块千年的寒冰,但却也是冷清秋即将夺走众人仰赖的希望——
虽正值初春的新生时节,但在骞飞心底却默默刮起了一阵萧瑟而充满肃杀气息的秋风。
* * *
人都还没走到北辰堂,君唯远远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他请人代为通传,未料前来迎门的却是多日不见的阎嵬玉。见她一反常态的亲热的挽过自己的手臂,他更是一头雾水的看著太师椅上心情看上去甚为愉悦的阎濬。
「唯儿,方才嵬玉都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有点过於仓促,不过义父保证绝对会办得风风光光。咱们阎魔山庄千载难逢的盛大喜事,可得好好热闹一番不可!」
「喜事?义父,您指的是?」
「你与嵬玉的婚事就订在下月初八,虽然急了点,不过你能等,孩子可不能等——」
「我和嵬玉的婚事?孩子?」君唯像是无法反应过来似的瞅向身旁小鸟依人的豔丽女子。却冷不防的听见她在耳边低声道:「我告诉爹我已怀了你的骨肉了。我提醒过你了,凡是我要的东西绝对没有得不到手的!这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怎麽?你该不会是想当场回绝吧?你狠得下心让他老人家对你寄予的一片厚望破灭吗?」
君唯藏在袖中的手霎时捏了紧,他皮笑肉不笑道:「不错,我是狠不下心。不过报恩有报恩的方式,但绝不是像你这样玩弄他老人家的信任。」他漠然略过阎嵬玉顿呈铁青的面孔,朝阎濬抱拳双足跪地。「义父,这件事,恕孩儿无法从命。」
阎濬虽未如预期般出现震怒的表情,但搁在扶把上的手仍在君唯拒绝的当口微微一怔。「喔?为何呢?莫非你觉得嵬玉配不上你?」
「请听孩儿解释。孩儿这阵子勤於庄内事务,根本未与嵬玉同床共枕,既然如此,何来妊娠之说?若此事属实,孩儿自会以维护嵬玉名节为优先进行彻查,但若是子虚乌有,那麽此举的用意,还恕孩儿愚昧。」
阎濬老练的目光倏地投向低过头的阎嵬玉,「嵬玉,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难不成真如唯儿所言……」见她一迳沉默,他口气甚厉。
「你真是被宠坏了!居然愚蠢到拿自己的名节胡闹!这成何体统!」
「爹!我、我真的很喜欢君唯!我也是为了怕他离开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一见爱女满腹委屈的模样,勃怒的他心肠不禁又软了下来。「小俩口闹闹脾气是常有之事,你即将为人妻子,也该多多体恤夫婿的心情才是。你若温柔些,他又怎会嚷言要弃你而去?」
「爹!你有所不知,他最近和庄内一名小侍婢打得火热,他为了她还跟我起了好几次冲突!」
「喔?确有此事?」
君唯晦暗的眸光掠过一抹寒芒,他昂胸不卑不亢道:「这正是孩儿欲言的第二件事。请求义父准许孩儿离开阎魔山庄。」
「离开?你指的是脱离山庄吗?就为了那名小侍婢?」阎濬显然不以为然。「唯儿,男儿胸怀鸿鹄大志自是当然,若你是一时耽溺风花雪月义父也不会怪你,况且男人三妻四妾自古比比皆是不足为奇,这样吧!义父准许你纳那名侍婢为妾,但你也如期迎娶嵬玉过门好了却我一桩心事,我想——」君唯是他苦心栽培的人才,他多年以来在他身上殚精竭虑的投注心血,无非就是要他代自己接下这数十年打拚的汗马基业。他毕生的希望,可以说是完全寄托他身上了。
「抱歉,我办不到。」君唯淡然打断阎濬的侃侃而谈,但此举却点燃了阎濬隐忍的怒火。
「君唯!莫非你要我女居小吗?区区一名侍婢坐掌阎魔山庄主母之位,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孩儿心中绝无半点委屈嵬玉之心,但我也不能对不起清秋。」君唯飒然而立,风姿潇洒。
「清秋?就是那名侍婢?」
「他名唤冷清秋,他不是什麽侍婢,他是前抚威大将军冷文祈之子。」
「冷文祈?他不是你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仇人?你难道忘了你这十几年来所遭受的苦难?你真是让我痛心,你怎会自甘堕落到跟仇人之子在一起?」
「仇我已经报了。一年前,我夜率人马潜入扬州,诛杀了冷氏全族。」
「你当著冷清秋的面杀了她的父母?」
「是。」
「为何独独留下她一人?」
君唯沈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心情很复杂……」
「她不记恨你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
「唯儿,冷清秋的母亲可是柳云姬?」阎濬神色凝重,他的迟疑乃是来自君唯对某些禁忌的视若无睹。
「嗯。」
「你娘柳芊嬛与柳云姬是亲姊妹,此事你可知情?」
「知道。」
一旁的嵬玉闻言咋舌不已,她以为他俩之间或许有所纠葛,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深重的羁绊。
「那你可明白我言下之意?」阎濬一双锐利的眼睛仍紧紧盯住君唯不放。
「明白。但那又如何?」君唯语气潇洒,他认为任何理由都不足以驳回他的决心。
阎濬无奈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或许仅是出自血脉的系连……」
「我知道我在干什麽,所以义父请别再试探我了。我很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爱他。今生今世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他。」
阎濬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一番苦口婆心到头来终究还是徒劳无功。阎濬罔顾女儿的抗议,直起身子伸手拍了拍半跪在地的君唯。
「那好吧!你安排个时间让我见见她吧!」留意到他眼底蓦地闪过的犹豫,他取笑他道:「放心吧!我只是想看她够不够格带走我的儿子罢了!」
「义父——」君唯动容的握住他的手,「清秋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 * *
已灭了烛火的苍穹居,窗边有月色渗入。清冷而冰凉的光芒,沉默照著两道一触即发的身影。
「你说庄主要见我?」
君唯将冷清秋的长发撩至肩後,眼底净是眷恋。「时间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三天之後——」他拾起细柔如绸的发丝,藉著月光他恣意欣赏他绝尘的美貌。
冷清秋默默拨开他的手。「你凭什麽擅做主张不先来问问我的意愿?」近日少主大婚的传言已甚嚣尘上,他都已经试著不去在意了,他怎还如此悠然……
「义父人很开明,而且这也是唯一能让我俩全身而退的方法。」君唯微拧起眉,像是在责怪他的不懂事。他为了他不惜与阎濬动起口角之争,他为何不能对自己多点谅解……无奈顺了顺他的发,他缓言道:「清秋,这是一次机会不能不把握。」
冷清秋失笑凝视著他,原来他真的言出必行——难道他不晓得庄内那些满城风雨?阎魔山庄早已广发名帖宴请武林道上各路英雄赴庄一聚。下月初八的婚礼看来势在必行,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你在想什麽?」他勾起他低垂的下颚,黯红的眼戒备的揽入那张阴晴不定的秀丽容颜。
的确,冷清秋的沈默,已让他渐生不悦。
「没什麽——」冷清秋闷然别过了头,骞大哥不是说会帮他安排吗?怎麽至今依然音讯全无?他心不在焉道:「三天後是吧?我会去的。北苑北辰堂吗?」
君唯轻轻抿起了唇。微眯的双眼因折射的光线而显得迷离。「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走?」
「你未免太多心了。」猝地欺近的距离让冷清秋对他散发出的气息感到战栗,他慌然安抚他道。
「是吗?」君唯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讪讪别开目光。因害怕莫名的怒气会波及到他,他索性转身背对。但油然而生的焦虑仍让他一掌击落在邻近的小桌上。「但是清秋,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很不安……」
冷清秋哀伤望著他的背影,却迟迟不敢趋前。他知道他为了自己著实是费尽心力,但他是阎魔山庄的领袖,是众人的支柱……他怎能自私的去独占他?更让他往後背负受人指点奚落的污名?
如果真心疼他,就不该明知万劫不复而一迳将他往下推——可是——他走到他身後柔顺的环上他宽阔的背,「原谅我好吗?正因幸福得之不易,所以我才如此惴惴不安……你别生气好吗?」
君唯默然覆上他的手,柔软的肌肤却是意外的冰凉。他握紧他的手,他已经习惯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了。「不管此行结果如何,我只要你相信我。我定然不会负你的。」
「嗯。」将头轻轻靠上他的背,听著他起伏规律的心跳声。难以言喻的平静却让他禁不住偷偷落下泪来。难以出口的三个字每每涌至喉头便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对他的情,永远只能在心底重复默祷。每当他望著他的时候,他总是沈重的想逃开他眼底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温柔。
就在君唯轻轻吻上他额头之时,他似乎嚐到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 * *
三日後冷清秋依言来到北辰堂,面对著那看似不过七、八步的石阶,他却迟迟跨不出脚步。犹疑当口,大门的後头蓦地传出一道老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既然决心来了,又何必在门外徘徊?」
冷清秋轻轻咬了下唇毅然推开朱红漆色的大门。惶惶的目光最後落在太师椅上一名长须斑白的老者身上。老者眉眼半阖,看似悠哉却又时时处於戒备状态。冷清秋疑惑这样一名慈祥的老人家,会是创立杀手山庄的传奇人物吗?为了确认自己的疑虑,他只好呐呐开腔道:「庄主?」
太师椅上的老人微微直起了身子,精鍊的目光毫不客气朝他这方位探了过来。「你就是冷清秋?」
「是。」他下意识回避了那令自己不舒服的视线,或许他不该小觑这名老人。
「还不过是个孩子,就生得这样一张标致的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