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路过的汉子捎了一程,燕三白又改换水路。那汉子认识渡口的老翁,给了燕三白最便宜的价钱,送他到下个渡口。
燕三白谢过,上了船,靠坐在乌篷里假寐。不料天公不作美,竟然下雨了。
小小的乌篷挡得了和风细雨,可挡不了这狂风暴雨,老翁见这雨实在太大,便叫燕三白做好心理准备,言辞里颇有愧疚,“公子啊,这雨下得太大,老朽的船恐怕撑不住,你会水吗?”
燕三白:“…………”
他明明很怕水,可又好像跟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还真是次次都能碰到。
燕三白暗自叹了一口气,“老人家不用担心,您往岸边靠靠,我能带您上岸。”
老翁应答着,不过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划船也是个力气活。燕三白正准备上前帮忙,老翁就看到湖面上还有一艘船,不大,但是也比他们这艘乌篷小船要牢靠。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们情况不妙,主动靠过来,老翁与对方说了几句,对方就同意他们上船了。
船上人不多,除去船夫,也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孙女,瞧着还有些怕生。
燕三白身上沾了雨水,有些狼狈,歉然的朝他们笑笑,就转身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一夜无话,燕三白靠坐着休息时,还能感觉到那小姑娘投过来的怯生生的好奇目光。见燕三白睁眼,她又急忙别过脸,脸颊红红的,甚是可爱。
天大亮的时候,雨停了,下个渡口也到了。
祖孙两个是真的去投奔亲戚的,一个少不更事一个年老体弱,这么一路奔波也是让人心疼。渡口前面就是一段长长的官道,要穿林而过,恐有土匪。燕三白不放心便护送他们一段。
老翁很是感激,中途休息的时候还把不多的干粮分给燕三白。
事实证明燕三白的担忧是对的,三人坐下休息没多久,前方马蹄阵阵,一群土匪骑着马过来,看到有个水灵的小姑娘,为首一个刀疤脸吹了声口哨,土匪们顿时策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激起的烟尘惹得老翁连连咳嗽。
“哟小姑娘,长得不错啊,我们有缘相聚,你又一脚踏在了我的地盘上,要不跟我回去?”刀疤男狞笑着。
小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红着脸反抗,“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不跟我们走?难道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刀疤男刀尖指了指燕三白。
燕三白笑而不语,刀疤男身后的属下却是个机灵的,越看越觉得他眼熟,于是上前提醒道:“老大,这个男的……”
“这男的怎么了?老子平生最恨小白脸!给我绑了,回去给本大爷倒夜香!”说着,土匪们都发出一阵哄笑。刀疤男一夹马腹,直接提刀朝燕三白冲去,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阵仗早吓傻了,刀疤男也以为燕三白是吓傻了,笑得更得意。可是那笑容犹挂在脸上,下一秒,就裂了。
“燕、燕三白!”先前那个觉得他眼熟的土匪惊恐的睁大了眼,他想起来了!那可是燕三白啊!嫉恶如仇的燕三白,而且据说他跟土匪特别有仇,上次的连云十八寨愣是被他一个人给挑了!
燕三白三个字一出,土匪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点儿都没有兄弟情义的四散逃跑。
燕三白摸摸鼻子,打无可打——我有那么恐怖吗?
“你没事吧?”他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小姑娘,温和的摸摸他的头。他没有看到刚才小姑娘听到他的名字时,忽然颤抖的目光。
小姑娘低着头,肩膀轻颤着,像是被吓到了,在哭。燕三白唯恐她留下什么阴影,便蹲下·身去,伸手去掏怀里的手帕,想要递给她擦泪。
这手帕还是李晏的,上次给他擦了嘴,就一直放在了他这儿。
想起李晏,燕三白的心里划过一丝温情,然而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抹温情便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打击得烟消云散。
”噗。”那是刀刃破开皮肉刺入身体的声音。
一股刺痛从胸膛中传来,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燕三白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刺入胸口的那柄匕首,再看到握着匕首的那只小巧纤细的手,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他抬头,看向那个姑娘。
原本的羞涩可爱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夏日的蜻蜓,总有一天会死去。那宛如晴空一般的双眼就像碎裂的镜子,再照不出别人的模样,那是一双充满着仇恨和欺骗的眼睛。
”为什么?”燕三白的声音变得沙哑,鲜血正从他的胸膛里流出,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他的脸开始泛白,但依旧固执的盯着那还握着匕首的姑娘。
她不是杀手,甚至不会武功,手上一点老茧都没有,燕三白很确定,否则不会如此没有防范。
姑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然而很快又被歇斯底里的仇恨所取代,她那双稚嫩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匕首又往前推进了些。她看着燕三白痛苦的神色,竟不知为何也哭了起来,她憎恶着,却因为她的仇人在哭泣,心像是绳结一样扭曲起来。
”为什么?因为你是个刽子手!因为你死有余辜!为什么我爹我娘都被你杀了,你却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
燕三白怔住了,他看着她,脑海里的记忆在翻涌,可是他曾经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还会一一记得。
”咳、咳……”他痛苦的喘息着,手脚一阵冰凉。姑娘的眼泪滴到他的手上,却像是滚烫的。
她哭着说:”你去死好不好?你去死好不好……”
☆、第119章 星夜
“燕大哥?”
汪敏拉住缰绳,急急停下。他听到江湖上的风声之后,放心不下,于是让师叔先去少林送信,自己折回来找人。他沿着官道快马加鞭找了好几天,因为没什么认得他,所以一路都走得很顺畅。
他有些急切,生怕燕三白出什么事。
就在刚刚他忽然看到前方官道旁有个白色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像,于是他急急的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但是越近,汪敏就越确信那人就是他燕大哥。于是他欣喜的下马,奔过去,却在不期然间看到了那一片血红。
鲜血染红了那人胸前的白衣,汪敏的大脑像是被钝器打击了一样,刹那间一片空白。直到燕三白一声痛苦的闷哼传入耳中,才让他回过神来。
“燕大哥!”
那姑娘像是被吓到了,见到有人来,终于有些惊慌的,抽出了匕首。
哐铛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溅起几滴水珠。
汪敏快步接住了燕三白倒下的身体,匕首没了,燕三白胸前的血流得更快,汪敏急得连忙帮他摁住,“燕大哥?燕大哥你不要吓我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呢喃着,他蓦地转头,愤怒的目光盯着那姑娘,“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燕大哥?!”
愤怒的少年是冲动的,腰间的长剑刹那间出鞘,直刺向杀人凶手。
那姑娘惊惧着连步子都迈不动,旁边被一连串变故惊得不知所措的老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阻挡。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汪敏的剑。
然而汪敏的剑,始终没有落到那姑娘身上。
燕三白抓住了那剑身,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因为受伤而蕴藏着痛苦,却依旧坚定如斯。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燕三白的手掌,汪敏赶紧松手,燕三白却盯着他的眸子,缓慢而清晰的说,“让她走。”
“为什么?”汪敏看着燕三白这样子,眼泪都下来了,“她……”
“她是来报仇的,咳、咳……一命还一命,我无话可说。”燕三白艰难的说着话,捂住胸口撑着坐起来,“姑娘,你走罢,大仇已报,随你爷爷好好生活,莫要再卷入这前尘是非了……”
姑娘怔在原地,眼神里挣扎着,大段大段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燕三白看得出来这只是临时起意的复仇,这样一个或许连杀鸡都没有杀过的姑娘,若心底本有杀意,不可能瞒得过燕三白。
若不是遇到了燕三白,或许她永远也不会举起屠刀,然而世事难料。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路途会更凶险,因为危险,变得无法预知。
或者该感叹梅公子真的在他身上下了太多功夫,连这样机缘巧合的事情都算到了。不,或许只要轻轻在某个节点一推,所有的一切就会变得如表面上那般顺理成章。
汪敏牢牢的抱着燕三白,愤怒还未平息,却又顾忌着燕三白,只好强压下来,死死的盯着那姑娘,“滚!马上给我滚!”
老翁唯恐他们反悔,死命的把孙女拉走。逃也似的,像是在逃离经年的噩梦。
燕三白看着汪敏,手脚是冷的,可心里却又生出一丝暖意来,“谨之,冷静,我兜里有药,先……咳、先帮我止血。”
汪敏连忙用袖子抹了把脸,从燕三白兜里找到伤药,帮他处理伤口。但少年人手脚笨拙,看着那血跟止不住似的,心中更显慌乱。好不容易弄完了,抬头一看燕三白已经面白如纸,可刚刚愣是一声都没吭。
帮他拢好衣服,汪敏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更坚强些,这样才能保护燕大哥。
此处是官道,不宜久留,汪敏草草的将地上的血迹处理了一下,背着燕三白上马,用布条把他牢牢的缚在自己背上。
“燕大哥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走。”汪敏一夹马腹,带着燕三白快速离开此地。
燕三白趴在他背上,汪敏年纪虽小,但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安心。艰难的抬起手,燕三白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口,“去……风烟口……”
风烟口是燕三白和琅嬛阁的人约定见面的地点,若燕三白没受伤,落日之前一定能到。可现在,汪敏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蹙眉闭目的燕三白,又看了看前路,日落,似乎还很遥远。
前途渺渺,但他还是很庆幸,幸亏他折回来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燕三白就因为伤势和马背上的颠簸昏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入眼的是一片昏暗。他花了好久才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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