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日,众人就将那浩瀚无边的海水看得厌烦,钱塘便提议:“打马吊打马吊!嘿嘿,还是哥哥我有先见之明,走到哪里都带着马吊牌。输了都不许耍赖,特别是闻睫!”
檀乔陪着司晨凰伫立于船头甲板上望风景,听得后舱传来的轰鸣笑闹之声,低声道:“就知道疯玩。”
司晨凰负手而立,不置一词。
第 34 章
钱塘最会哄人玩乐,带着三人打了一路马吊,哄得三人十分高兴。
司晨凰和檀乔却带着二十四影卫忙了一路。吴王赵伽麾下设东海制置司,水军十分庞大,处处设置关卡,一路行来,被盘查了十几遭也不止,连钱塘等人热火朝天的马吊也被打断了好几次。
檀乔和手下影卫辛苦得不得了,数次跟司晨凰提议把四大使派出去干点正事儿,都被司晨凰轻描淡写地带过。檀乔也是七窍玲珑心思,清楚这其中缘由,最后撇着嘴腹诽:“偏心。你的小情人出来就是散心的,我们出来都是卖命的!”再不多言。
闽中此地向来与南海诸国通商较多,处处都是大码头。这一日船在一湾口附近又停住了,随船的侍从下人上岸补给食物和水,众人还道是又到了什么通商码头。结果不出片刻,一群兵士又过来盘查,檀乔出示那张通行文书,方才放行。便是如此,也赔了一百两银子给官爷们打酒喝。
闻睫不耐烦地道:“早知道这样为何不走陆路?这些官大爷们有多么烦人,咱又不是不知道。”
韩云汐闻言,隔着窗子望外看,见那海湾里隐隐地停泊着一排排战船,十分整齐,前面挡道盘查的海船上也是一群群的兵士。沿路此种场景已经经历了几处,他笑道:“这一路上,搞得咱倒是来阅兵一样。怪不得要讨要那一张通行文书,不然我看真走不到闽都。”
十余天后,到得闽江入海口,船缓缓转向,折而往西。
天水教跟吴王赵伽是唇齿相依的干系,但司晨凰只在初任天水教教主那一年来拜望吴王赵伽一次,以后再没来过闽都。这次前来,赵伽竟然携王妃,带手下臣子出城迎到闽江岸边,礼仪周到,阵容豪华。
赵伽今年三十而立,身材粗壮高大,下巴削尖,死气沉沉的眼睛,乌黑中略带些紫色,嘴唇也带些紫色,与暗紫色云纹锦衣相映衬着。玉带束腰,金冠箍发,大热天穿得如此厚重,脸色却依旧青白,暖不过来的样子。
司晨凰抱拳为礼,身后诸人跟着行礼。赵伽趋前几步虚扶,拉着他手前行。司晨凰一摸他手,冰凉彻骨,随手又搭上他脉息,脉息微弱,忽缓忽急,心道:“就这样儿,也不知能活几天,还不安分。”
众人换乘吴王府的船只入内河,有水路直通吴王府邸。赵伽在闽中横征暴敛、作威作福多年,将闽都建造得十分巍峨壮丽。他陪着司晨凰站在船头,一路行来,但见街市繁华,行人如梭,司晨凰随口道:“闽都果然好地方。”
赵伽道:“好地方,也轻易见不到贤弟屈尊过来一次。愚兄等待这几年,方才等到贤弟大驾光临,荣幸荣幸。”他长司晨凰三岁,以贤弟相称,听来十分亲热。
司晨凰道:“我这里都是些江湖粗人,言语礼节上诸多不妥之处,怕被外人见笑,因此轻易不带他们出门。”
赵伽眼光扫过他身后诸人,覆着面具的檀乔,黄头发的杂种钱塘,沉静温顺的韩云汐,冷峻秀气的江画尘,稚气未脱的闻睫,个个左顾右盼,瞧来少不更事。天水宫和吴王府多少年互相死盯着,知根知底剖腹剖心,赵伽却知这些人看起来没什么出众之处,实则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断不可小觑。
他微笑道:“贤弟客气。这次可得多住几天,让愚兄好好招待一番。”他凑近了司晨凰,轻声道:“前一阵子你天水宫的事情我听说了,贤弟手段干脆,杀伐决断,愚兄佩服!愚兄便是心肠太软,总是下不得这般狠手,害得处处受制于人,惹来不少闲气。这次朝中派人来,不知又会玩儿什么花样,届时若有不妥当之处,愚兄还得跟贤弟多请教请教。”
司晨凰轻笑:“吴王殿下手段强过我百倍。殿下治理得这闽中井井有条,在东海更是雄霸四方,我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天水宫,如何能和殿下相比?”
赵伽哈哈大笑,顺手拍他的肩膀,原来澹台钨拍人肩膀的毛病是跟他主子学的:“贤弟啊,嫌天水宫太小施展不开是吗?你们这行话是怎么说来着,一统江湖,天下无敌。你放心,只要你我一如既往互相帮衬,若有我纵横天下的这一日,便有你一统江湖的那一天!”
司晨凰袖手而立,但笑不语。
五月初二,赵伽生辰。这一日天气也应景得很,丽日朗朗,东风脉脉。闽江两岸风光如画卷徐徐展开,临水榴花盛放,红艳如火;栀子白兰漫山遍野,香气馥郁。
依着闽中风俗,赵伽先在闽江岸为天地祖宗上香行礼。京师的赏赐已经送到,赵伽却命人将来使堵在闽江下游不许靠近,让其静候消息。天下各处封地亲王,也就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尔后吴王坐船巡江,接受两岸百名古稀老叟带着百姓贺寿。各地隶属官员扎花船,载贺礼,依次从闽江上行过,展示给人看。
闽中素来富饶,但赵伽暴虐,百姓多有暴动之心,也曾起过几次叛乱。因此沿江的百姓贺寿有粉饰太平之嫌,人群中混进去不少赵伽手下兵士,时刻提防着刁民作乱。
待花船行过,接着是画舫一只只从江面上驶过,随风徐行。画舫上官员们进献贺寿歌舞,一时间满江花醉,香风百里,羯鼓声轰鸣如雷,惊天动地,极尽奢侈繁华之能事。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歌舞会闽都,若无变数,会一直延续到端午佳节。
吴王府专属画舫中,起楼三层,赵伽着大镶大滚华服锦衣,在二层华庭中居中而坐,左面是王妃,右面便是司晨凰。吴王手下大半官员并不知道司晨凰是何等来头,见得吴王十分看重此人,吴王手下的第一红人澹台钨又跑前跑后卑躬屈膝,因此个个对这位贵客毕恭毕敬。
衬着这满江的繁华缭乱,赵伽道:“贤弟啊,看眼前这般胜景,觉得如何?”
司晨凰道:“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若人生至此,再无别求。”
赵伽斜眼看他,轻笑不止:“愚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那是贤弟你没有见过更大的排场。”
司晨凰道:“排场再大有什么用?不过暗藏的杀机更多些。”
赵伽大笑:“贤弟真是妙人儿!”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侍从慌忙来给他捶背。赵伽侧头扫了澹台钨一眼:“愚兄还有话对你说。”
澹台钨忙对王妃做了个请的姿势,伺候着王妃离开,官员们也知趣地纷纷退出,换到后面尾随的船只上去。只留下赵伽的一批贴身侍卫守护在华庭外。
赵伽扫一眼司晨凰身后侍立众人,司晨凰会意,对着檀乔将中指虚弹,檀乔飘然上了船头。四大使分别穿窗而出,江画尘在左,韩云汐在右,闻睫守船尾,钱塘飞身上了画舫顶端。
司晨凰道:“吴王殿下,此时若有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伽道:“那么愚兄就直言。愚兄如今东海水军庞大,这一路上贤弟想必也已经看得明白。若说要纵横四海,别的都不差什么,不过差些军饷而已。还望贤弟念在吴王府和天水宫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出手相助一把。”
司晨凰道:“我八大分坛所有的进项,皆与殿下手中各处市舶提举司有莫大的干系。我这边的账目,难道殿下不明了?”
赵伽凝神看他:“贤弟装糊涂。贤弟知道愚兄所指并非这个。前一阵子那么多江湖人杀上天水宫,为的是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没有巨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谁会拿着性命去冒这个险?”
司晨凰闻言轻笑不止:“呵呵呵,那不过是谣言而已。”
赵伽道:“是不是谣言,天下你我二人最清楚。对了,还有你天水教的九大长老,这些年他们却过得可好?”
司晨凰道:“多年未见,这个小弟真的不知。他们年纪已大,想必已经相继坐化了。”
赵伽道:“贤弟好会胡诌,连你教中长老你也敢随口调侃诅咒。什么年纪已大,愚兄记得十五年前初来这封地,与前任天水教司无影教主相识,九大长老随侍在他身边,后来远赴海外而去。当时他们有的尚未到而立之年,如今可都坐化了?不会吧?”
司晨凰笑道:“黄泉路上无老少,不分先后。这些年我的确未曾见过他们,想必殿下也知道缘由,谁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
赵伽脸色微变,但瞬间便收敛,转而摆出一副笑脸:“贤弟,从前的事情太复杂,且不说了。如今天水宫可是你当家做主的。你若是不想给愚兄这笔钱,愚兄不会强求,但信口开河可是要不得。不过这笔钱,是那时天水宫和吴王府共同拿到手的。当年吴王府初建,愚兄自认为无能力保管,所以才由天水宫暂为代管。你们天水教前任司教主也曾承诺我,我若用得到,他必定将我该得的部分双手奉上,如今贤弟你是连你长辈的话也不想听了吗?”
司晨凰沉默片刻,他情知赵伽今日断不会善罢甘休,赵伽身体不好,快撑不下去了。他本想等赵伽死了再解决此事,但如今这局面,显然吴王殿下等不得。
司晨凰既然敢来闽都,就不怕他,但若是一直装糊涂下去,恐怕也不行。他便转过身躯,对着赵伽坐好,一本正经:“吴王殿下,你心知肚明,这一笔钱既不是我天水教的,也不是你吴王府的。我不瞒你,我打算将它物归原主。”
赵伽脸色微变:“什么?谁是它的原主?哪里有什么原主?你是说地下那个死鬼卓家家主?”
司晨凰道:“不,卓家还有后人。若是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