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为时也已太晚。远远看过去,苻宏的银枪已然和慕容冲手中的利剑碰撞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太子殿下亲自挑战,倒让慕容冲受宠若惊了。”城下,慕容冲迎上苻宏的一击,盯着对方淡淡笑道。
苻宏冷笑一声,并不作答,而手下却猛地又是一击,用银枪利剑的碰撞声打断了慕容冲方才的话。
“看来太子殿下为报你父王的一箭之仇,此行是找孤决一死战来了。”慕容冲应声接下招,打马退后几步,见他来势汹汹,不由轻声笑道,“那么……便请太子殿下先去等你父王一程罢!”不及话音落下,自己身形一闪,却已然率先攻来。
他胸中压着一口气,出手招招狠毒,无一不是全力而为。二人你来我往连过数十招之后,苻宏便已然有些招架不住。
以慕容冲为首的这燕军俱是亡命之徒,他虽素有耳闻,而此刻这般交手之下,发现慕容冲可谓步步皆是破釜沉舟,招招皆是背水而战,不曾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退路。
而实则这其中缘由,自己也能猜测几分。
苻宏左右接下慕容冲大力攻来的招式,在剑与枪的抗衡之间。一直沉默的他却忽然开口道:“慕容冲,你方才那一箭,可是当真差点要了父皇的命啊。”
慕容冲一皱眉,猛一用力分开了二人。提缰退后几步,冷冷笑道:“只可惜方才那射偏了几分,否则此刻便是他在黄泉路上等你了。”说罢再度攻了上来。
苻宏接下这一招,口中却道,“枉父王每每交战之前必定千叮万嘱,让人勿要伤及你性命,不想你却这般忘恩负义!”
慕容冲闻言稍稍怔了怔,随即却只是一声冷笑,并不言语。
然而苻宏看清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神色,却是忽然大笑起来。慕容冲收了攻势,同他隔开几步,微微地眯起眼。
许久之后,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笑什么?”
“笑你蠢而已。”苻宏收了笑意,抬眼望向慕容冲,亦是将每个字说得清晰可闻,道,“慕容冲,你扪心自问,这天下除却我父王,又可还会有一人,对你是生是死有半分顾惜?”
慕容冲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死死盯着苻宏。
“当然不会!凭你在这长安周遭的所作所为,天下谁人不是恨你入骨,不是盼着早早将你碎尸万段?只有我父王会每日心心念念地盼着你归返,会为了一句童谣而在这长安种上十万桐竹……这天下会对你如此的,也只有我父王一人而已!可是,你却要对他刀剑相向……”苻宏看着慕容冲越来越阴沉的面色,面上忽然露出几分恶毒的笑意,话锋一转,幽幽道,“可是慕容冲你莫要忘了,纵然得以报仇雪恨,可你曾是我父王娈童的这般事实,却是如何也抹不去的。”
“住口!”慕容冲猛然抬眼看向苻宏,瞬间变了脸色,森冷怨毒的目光有如一道利刃投射过来。
苻宏在他的目光之下不由后退几步。他记得自己同慕容冲交手的几次间,每每提及此事,对方的面色便会变得阴沉。今日一试,果然这便是他的要害之处。
他知道,慕容冲的疯狂,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既然如此,他不愿提及的旧事,自己便定重新撕扯开来,让他好好地回味一下。由是他顿了顿,口中之言却变得的愈发恶毒,“慕容冲,你能杀尽天下人么?你若不能,天下便都会记得此事!这娈童之名,必将伴着你一生一世!千载之后,万世之后,都无法抹去分毫!你……”
话音未落,慕容冲已然一剑劈了过来。他眼里燃烧着烈焰,而真个人却是散发着寒意。苻宏急急接招,兵器碰撞之下虎口酥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可见慕容冲这一击可谓千斤之力。
然而,却是分明带着颤抖。
苻宏眼见慕容冲被自己激怒之后,已然有几分乱了方寸。便并不正面迎击,反而再度一提马缰,回身便跑。
34、第三十四章 不死不休 。。。
慕容冲此刻已然失了理智,见状毫不犹豫地便跟了上去。而原本在军中厮杀正酣的韩延,眼见他策马狂奔长驱直向城门一角,路上竟是不分敌我地挥剑连斩了数人。心中一紧,立即调转马头,亦是追了上去。
苻宏感到慕容冲在逐渐朝自己逼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及至城门一角,他朝两侧望了望,然后突然打马回身,慢慢地露出微笑。
慕容冲策马奔着苻宏的背影而去,几乎疯狂一般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感到血液在周身喷溅开来。淤积心底看不见流不出的血,以这种方式宣泄出来,竟是快意非常。
然而及至奔到城门那角落的近处,胯…下的马忽然跪了下去,他始料不及,整个人翻滚着栽下马去。
倒在地上时,他才看清了沙地里那隐藏得甚好的陷马坑。
心头一紧,慕容冲匆忙摸索着掉落在身侧的佩剑,挣扎着想要爬起。
然而一张大网,已然从天而降。
35
35、第三十五章 逝者无追 。。。
苻坚立在城头之上,眼见落入网中的慕容冲被秦军一拥而上,擒拿在手,心头不由得一阵激荡。
十指紧紧扣在城垛上,他微微俯身,盯住那网中一抹红白的影子,忽然感慨万千,甚至是有几分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怀念将慕容冲单薄的身形揽在怀中的那种温存,怀念他一身白衣立在梧桐树下蓦然回首对自己微笑的情景,怀念他在身下颤抖着却死死搂住自己的夜晚,怀念他靠在身侧长睫微垂啊安睡的样子……
往昔的许多画面在脑中闪过。这种感觉不管虚实,重忆起来竟是如此久违;这一切无论真假,却终究让自己怀念至此。
过去曾经忽略过的,或者根本未曾意识到的一切,他已决心尽力去弥补。只要慕容冲能再度回来,哪怕用尽余生的时间,也无妨。
念及此,他忽然别过头去,对一旁的偏将道:“吩咐下去,速速将人带入城中。”
然而待那偏将领命离去之后,他重新望向城下,却惊见一人自远飞奔而来。片刻之后,伴着一声昂扬的马嘶,连人带马地跃至苻宏近前,挥刀便是一砍。
苻坚心头猛然收紧,定睛一看,却见苻宏匆匆接下那一招,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除却擒得慕容冲之外,他无论如何,却也不愿眼见自己的太子再出任何意外。
太多儿子已然离自己而去,这苻宏,是万万不可再失去了。
而在城下,苻宏接下这大力的一招,抬头一望来人,敛眉轻笑一声道:“不想韩将军救主竟是如此迅速。”
他有心调侃,而韩延却并无同他闲话之心,拦下那足以致命的一枪之后。他立刻俯身,伸手意欲将蜷缩在地的人揽起。
而苻宏自然不会给他可乘之机,见状立刻策马而上,一枪刺在他手边的空地之上,枪尖深深地没入沙地之中。韩延见状不得不闪避开来,而这时一列秦军已然涌入,阻隔在他和慕容冲之间。
“韩将军救主之心实在可嘉。只可惜,我手到擒来之人,又怎能让他人轻易夺了去?”苻宏举枪同韩延针锋相对,不紧不慢地看着秦军将地上的慕容冲带走。有意打马往一旁挪了挪,不给韩延留下任何追过去的空当。
韩延顿在原处,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死死盯着苻宏一言不发。而苻宏却知道,他的心神分明是在自己身后。
他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延,防备着任何可能的举动。然而心下却知,慕容冲已是自己瓮中之鳖,以他单枪匹马,是无论如何也抢不回的了。
自己,胜券在握。
二人这般针锋相对了片刻,眼见慕容冲被人抬着将要进了城门,韩延忽然一提马缰,朝自己身侧奔去。苻宏即刻明白,他许是终于按捺不住,准备破釜沉舟一回了。而实则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猛然挥出长枪,朝对方猛刺过去。
然而出乎他所了的是,韩延眼见自己一枪刺过去,却似是早有防备一般,连人带马忽然刹住。下一刻,竟是调转马头,一刀挥向自己。
苻宏大惊,然而飞奔过来的马蹄却难以立即停住。匆忙之下,他从韩延身侧掠过,只得反手刺出一枪。
然而枪尖没有触到任何事物,待他匆忙停下马蹄时,脖颈上却已多了一丝冰凉。
那冰凉格外轻地搭在自己脖颈上,透着丝丝寒气。苻宏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立在马上,看着慕容冲被人抬着进了城门,反是唇角含笑地平静道:“原以为韩将军应是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家主子,看来倒并非如此?”
“我若只是鲁莽行事,岂非如了你的愿?”韩延眼看着那红白的人影隐没在城门之后,抵在苻宏喉头的刀不觉用力了几分。顿了顿,他朝苻宏凑近了几分,沉声道,“却不知事已至此,你的父王可否愿意同我来一个以人换人的交易?”
苻宏闻言心头一紧,这才明白原来韩延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打算的!慢慢握紧手中的缰绳,他知道方才是自己太过大意了。
韩延用刀口死死抵着苻宏,回身望了望,吹了声口哨唤来了近处的一列燕军。而秦军见自家太子落入敌手,燕军则大都不明所以,且又无韩延的命令,故双方只是对峙着,无人妄动。
韩延这才回过头,看了苻宏一眼,又抬起头,望向城头。
一眼,便对上了苻坚的目光。
他深知自己方才的话,苻坚应是听得分明。故此刻大笑了三声,只对苻坚道:“不知秦王陛下,可否将我家燕王陛下,还给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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