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乐是谁?”小澄还是不解。
“……从前的朋友罢了。”宫子羽这才正式想起那些久远的人事,这两三年的变故太大,再想起故人,即使是商清乐这样的小人,也都忍不住生出一阵感慨。
“宫老板,暖水跟药粉都准备好了。”贺嘉声他们把东西安置好,却也饶有兴味地围观着宫子羽照顾这小家伙,“哎呀,这家伙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你觉得他可爱那今晚你守夜看着他了啊?”
“不不不,明天还要加强训练,我才不要累死自己!”
“你们平常都轮流看着他?”宫子羽好奇问道。
“是啊,三哥说等过些日子就找个人家把小孩托付过去,也没多少天了嘛。”
“托付出去?”宫子羽本以为林三宝是要自己照顾宝宝长大的,但回心一想,他是准备豁了性命帮海宴平谋反的,未免牵连宝宝,的确该找别家抚养,“那……”
“嘉声?怎么都躲进来了?”
营房帐幕撩开,挟着寒风进来的林三宝看见宫子羽时愣了一下,倒是宫子羽先大方地跟他打招呼了,“三哥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三宝朝几个下属挥挥手,他们便抱个拳退出去了,林三宝把肩上黑色斗篷解下来披到他肩上,“你伤还没好。”
“好了好了,有我们澄大小姐服侍,哪里敢不好?”
宫子羽笑着揉揉小澄的头发,小澄得意洋洋地扬起笑脸来邀功,“对啊对啊,我每天都跟着子羽哥哥照顾他呢!”
林三宝也跟着笑了,他看看宫子羽怀里的小孩,“你喂他吃东西吧,我出去了。”
“等等。”宫子羽喊住他,“他快吃完了,接着该给他洗一下屁股,可我怕他踹我……你知道的,我现在要是挨他一脚可就糟了。”
“……嗯。”现在林三宝对宫子羽比从前更没底气,只能听话地撩起衣摆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宝宝,把他放进暖水盆。
“哎呀你手要这样兜着他……别勒着他肚子他刚吃完米糊……好好,小澄你给他擦一下,别用力啊,他屁股已经长疹子了很痛的……”
宫子羽坐在椅子上指挥着一大一小给小宝宝洗澡,两人都是生手,忙得一头热汗,才总算把小宝宝洗干净了,小澄拿棉布给他擦干身子后,宫子羽又给他擦了药粉,才动作轻轻柔地给他穿回衣服。
林三宝看着宫子羽那双洁白纤长的玉葱般的手指做这种粗活,竟看得有点入迷,直到小澄笑眯眯地扯着他袖子说话他才回过神来,“三哥三哥,弟弟叫什么名字?”
“啊?”林三宝一怔,他可没想到起名这个问题。
“是该给他起个名字的。”宫子羽曲起食指扣在唇上笑,“我听到贺将军他们喊宝宝,还以为是叫你呢!”
“怎么可能这样叫我!”林三宝脸一红,咳咳两声掩饰过尴尬,“改名字这种事情留给小王爷做吧,我又不是读书人,待会给他改坏名就糟了。”
宫子羽撇了林三宝一眼,“哟,林将军还信这‘不怕生坏命,就怕起坏名’的老话?”
“总之谨慎一点没有不好……”
小澄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插嘴,“三哥三哥,小澄的名字是谁起的?”
“你?”林三宝却是想了想,“是父亲的一个故交好友帮你起的。”
“那三哥呢?”
“当然是父亲……”
“那子羽哥哥呢?”
“班主啊,宫商角徵羽,都是曲调名,徵字太难写,就改成子羽了呗。”
“啊,好厉害,比三哥的有文化!”
“……”
三人有一辄没一辄地聊着天,聊到后来小澄就趴在林三宝大腿上睡着了。宫子羽把怀里熟睡的小宝宝托稳了,站起身来,“你抱小澄,我抱小宝,我们回家吧。”
这一句“回家吧”比千言万语都来得重,林三宝只觉得鼻头发酸,便迅速弯腰低头把小澄抱起来,抢先一步走出了军营。
宫子羽慢慢走在他身后,不紧跟着,也不落后太远,就在他眼角余光能看到的位置。
其实我不要求你全副身心都只装载着我,但我可否占据这么一个位置,让我可以一直看着你,而你也能总感觉到我呢?
两人一路默默走路,林三宝走了一会便故意放慢脚步等宫子羽,宫子羽就与他并肩而行了,“三宝,陆展翔不是坏人。”
“我知道。”林三宝用雪氂盖住小澄的头脸,“他只是太执着。”
“他带我跳下崖以后,又用力地把我打了回去,其实他不想害我的。”宫子羽忽然停下脚步,转了个弯走到路边一处亭子坐下,林三宝以为他累了,也跟着坐下。
“那一天,小王爷跟我说了一句话。”宫子羽坐好了,把小宝宝裹得更紧了些,“他说,因为我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阻挠你,所以才把你推得越来越远。”
林三宝一愣,没想到海宴平连这个也跟他说了,“我没有资格评论到底忍辱负重跟慷慨就义哪个更伟大,但无论是谁,都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若是两头不到岸,只会成了苟且偷生。陆展翔就是不想落在中间,才会选择一死全尽忠义,我也不想做个半吊子,我会拼上一切为小王爷完成理想,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注定要辜负我,就像陆展翔辜负他妻子一样?”宫子羽叹气,“我真的完全不能明白你们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的想法,一仗功成万骨枯的戏我唱多了,但真要我为了这些王侯将相的美梦而牺牲,我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小王爷不只是单纯的美梦,他有他的抱负,我为此折服,才会甘愿牺牲所有。”
“他有他的抱负,你就没有自己的追求?”宫子羽反问。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宝想冲口而出说“有”,但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即使有,我也会割舍。这就是我的选择,你无法明白,也不需要明白,我只求你不要挡我的路,我能陪你死,但这世界上,我有比生命更加重视的东西。”
宫子羽敛着眉眼凝视林三宝,这张当山贼过分英俊,当将军又略显年轻的脸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眼角的红色刺青。
“如果是我先遇见你,是我先在你眼边刺上图案,你说那多好。”宫子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把手收回来了,寒风刺骨,指尖发冷。“总之,以后都不要再闹你了,就是这个意思吧?”
林三宝僵硬地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宫子羽站起来,“回去吧。”
“回去吧”跟“回家吧”,一字之差,便是咫尺天涯。
海宴平盯着躺在床上睡得香的小宝宝左看右看,最后投降地耸耸肩,“我不知道改什么名字好,还是你们自己改吧。”
“王爷你又开玩笑。”林三宝把海宴平那歪着的脑袋扶正,“别跟我说你还要看生辰八字来取名啊?”
“哎哟,我跟这小孩又没有什么渊源,心里没感情,改不出好名字。”海宴平回头打量林三宝跟宫子羽,“哪像你们,一个杀父仇人,一个故人遗孤,还是你们来改的好。”
“王爷意思是,他不想承担那改坏别人名字的责任,所以林三宝还是你来担这份重任好了。”宫子羽笑道,“三宝,你再不答应,只怕王爷要下军令了。”
海宴平不置可否地笑笑,拍了一下林三宝肩膀,“我出去了,你们慢聊。”
林三宝也拉不住海宴平,只能留下来了,宫子羽给小宝宝掖好被子,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房,“待会得叫下人在这里多设一张床,小宝一个人在这里睡很不安全,半夜翻身掉下床了可怎么办……三宝,你想好名字了没有啊,要不我就一直小宝小宝地喊他了哦?”
林三宝哭笑不得,“别,这真的就分不清喊的谁了……”
宫子羽眨眨眼,“哦?那你是想好了?”
“也不是我想的,是我父亲想的,他说,以后孙子出生了就取这个名字。”林三宝走到书案前磨墨,“反正我也不会有儿子了,就当作我欠了陆展翔,这辈子替他还儿女债吧。”
宫子羽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知道很多宫廷秘方……他说、他说你这种情况,其实不一定就,就不能人事的,只要对症下药,有足够的刺激,也是可以的……前朝有很多寂寞妃嫔跟宫中太监私通,就是这样的情况……”
“足够的刺激?上一次刺激还不够强烈吗?”林三宝自嘲地笑笑,宫子羽便闭嘴了,那道伤痕太深刻,深得现在还是会流血,丝毫不可触碰。
林三宝磨好了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
宫子羽凑过头去看了看,一笔一划端正得有点像小孩子写的字,跟林三宝的性格真是相配,“你打算让他姓陆呢还是姓林?”
“我留给他自己选择。”林三宝把白纸转过来,“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以德服人。”
“信德,这名字真像个老头。”宫子羽笑了,走过去轻轻拍拍睡觉的小宝宝,“在十五岁之前,还是叫你信儿好了。”
“十五岁之前?”林三宝一愣,“你打算收养他?”
“我那么闲,就当做打发时间咯。”宫子羽道,“你放心,我不是借口赖在这里不走,等我伤势全好了,又有适合的人家愿意收养信儿,我就离开这里,再回我那戏班去,总之从今以后,你林三宝要生要死,我都不阻挠你,行了不?”
宫子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三宝也无法反驳了,他默默放下纸笔,往门外走,“我去叫人铺床给你。”
“谢谢你,三哥。”
这称呼让林三宝怔了一下,他用力握住门闩,推门离开。
33
寒冬终于过去,一年新桃换旧符,即使在军营里也颇有喜气,林三宝给今年轮到年假回乡探亲的兄弟送了些盘缠跟年货,自己则留在军营里跟那些不能回家的兄弟一同度过。
但真正解了那些士兵思亲之情的却是宫子羽,他三天两头带着小澄,抱着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