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而又准地把他手中短剑打飞出去!
“住手!”
“陛下小心!”
这两人交手兔起鹘落,从凌玉城回剑自刎、长剑被弹断、台下射出弩箭到天统帝出手格挡弩箭,凌玉城再度自尽被阻,差不多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连一声“啊呀”都叫不出来。直到两支亲兵小队六十发弩箭射完,箭雨停歇,原先在场边维持秩序的大虞禁军终于回过神来,一个弹压场地的络腮胡子大声喝道:“拿下!”
上官有令,数百士兵轰然应和,排开人群向那些发射弩箭的亲兵冲去。凌玉城站在擂台上看得清楚,自己麾下寥寥二十来个亲兵面对禁军仍然不愿束手就擒,本能地背靠背列成阵势,和上来拿人的禁军战在一起。然而弩箭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装填好,这一行人赤手空拳寡不敌众,不多时便有人被打倒在地。
“叫你们狠!”“这时候还充什么英雄好汉!”“乡巴佬下手还挺黑!”一众禁军的谩骂声里夹杂着模糊的惨叫,每一声入耳,都犹如在凌玉城心头狠狠剜了一刀。原本以为他死在擂台上一了百了,之后再发生什么也和他毫不相干,可是如今,他自己安然无恙,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忠诚的属下陷入绝境?
一声声惨叫越来越是密集,熟悉的部下不断被拖出战团,恶狠狠地拳打脚踢之后五花大绑,还在抵抗的人看向擂台的眼神也满是绝望。凌玉城终于忍耐不住,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了一句:“他们是我的人!”
嗯?元绍眉头一挑,更不回头,冲着台下也是一声大喝:“拿下!”
“遵旨!”台下齐齐一声爆喝,五百名北凉羽林军刀出鞘,箭上弦,瞬间把大虞禁军和凌玉城的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一骑白马飞驰而出,马背上一员银盔银甲、身披朱红大氅的青年将军高声道:“胆敢谋刺吾皇,罪无可赦!拿下!”跟着扭头对身边副将使了个眼色,急急低声补了一句:“不要伤人!”
这时就看出两国禁军的战斗力差别了:北凉羽林军一个百夫长率先回刀入鞘,带着手下冲入战圈,连刀带鞘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抽,很快就冲得大虞禁军翻翻滚滚地让开了道路。跟着一拥而上,把凌玉城那些精疲力尽的亲兵一个不少地反剪了双臂,鱼贯押进北凉羽林军的阵列,气得大虞禁军的将领络腮胡子根根支棱起来,却不敢当场和北凉军队撕破脸皮,只好听之任之,打落牙齿和血吞算了。
元绍这才徐徐还剑入鞘,回头深深地看了凌玉城一眼。见他凝目注视台下,刚才悲愤决绝的气息已经大减,不由得在心底微微一笑,忽而身形闪动,不由分说地一记手刀劈在凌玉城后颈!
“——欺人太甚!”
又一个九莲献瑞白地宫碗被主人狠狠地掼在地下,玉屑飞溅,俯伏在地的首领太监苗承规不敢躲闪,立刻就被碎片在额头上划出一道血痕。不但是宫女太监,连瑞华殿里拱手端立的礼部尚书赵性夫、兵部尚书曹鼎都深深低下头去,不敢面对暴怒之中的嘉佑皇帝。
“欺人太甚!——居然敢从大虞禁军出手抢人,还敢说那种违背伦常、天理不容的话!才带了三千兵马就深入我大虞国都,他以为他是北凉国君朕就动不了他?”
北凉天统皇帝毫无朕兆地现身虞阳,大虞君臣都是惊怒交集——最起码表面上都要做出惊怒交集的样子来。立刻鸿胪寺的官员就被派去北凉馆驿询问,然而使者满怀捍卫国体国威的忠勇血气,在馆驿正厅一番抑扬顿挫地宣读完文书,得到的答复却是北凉国主轻飘飘的一句话:
“朕来不得么?”
瑞华殿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瓷片玉屑四下飞散,茶渍东一摊西一摊的染得整个殿堂里没有下脚的地方。听着嘉佑皇帝呼哧呼哧的粗气好容易喘匀了些,站在最前列的老相国刘景之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从容开口:
“陛下息怒。北凉都是蛮夷之人,不识圣人教化,陛下何必为了他们的荒唐言语动怒?”
这一句话出口,果然嘉佑皇帝的脸色顿时松动了些。站在后排的兵部尚书曹鼎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老头子,不愧是三朝元老,一句话就给皇帝找了台阶下,蛮夷么——提出什么要求都不奇怪,我身为天朝上国,心胸宽广,不与尔等计较。然而要把那位北凉皇帝永远留在虞阳却是万万不能的,人家敢来,自然有人家的底气……
“陛下,且不说北凉金吾卫、羽林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三千人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就是北凉国主自己也是当世绝顶高手。就算把北凉这三千人全灭,以那位国主的武功,一个人想要脱身遁去也是易如反掌。要是到了这般地步,北凉必然尽起倾国之军前来报复,陛下千万慎重啊!”
“胡说!虞阳十八万禁军,哪有连一个人都留不下来的道理!”嘉佑皇帝仍然怒气勃发,声音里却隐隐透着一丝心虚。北凉尚武,皇族子弟、高官贵族莫不习武成风,至于这位北凉国主自己就是当世高手的事儿,为世人熟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禁军里就算没有高手,那边军呢?三十万边军,难道挡不住一个大活人?”
曹鼎顿时觉得喉咙里像是有条小虫子在爬,如果不是怕君前失仪,真的想要狠狠地咳嗽几声才觉得舒服。三十万边军?陛下,三十万边军的大帅还刚刚从死牢里提出来,要不要嫁到北凉去还没定呢!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然而从边军想到定州剑门关发过来的一条急报,这就很可以提出来说一说了。
“陛下,今天收到剑门关守将急报,北凉大军迫近边境,打的是骁武卫旗号,人数不下十万!”
“啪!”一个青玉鹿纹八角杯砸在了地上。
“难道他们说什么朕就得答应什么不成?!”
一众大臣齐齐低头,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唯恐嘉佑皇帝的火气撒到他们头上。午后昏黄的阳光沿着窗棂斜照进来,在瑞华殿满地碎片茶渍上斑驳成一地的狼藉,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烦。压抑的寂静中,嘉佑皇帝皱着眉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还没想好接下去要怎么处置,就听见瑞华殿外一声传报:“太子殿下求见!端亲王求见!”
“宣!”
随着嘉佑皇帝一声没好气的吩咐,殿门开处,身着杏黄盘领窄袖袍的大虞太子宁泰当先跨入,后面跟着一身青罗箭衣的皇三子宁秀。两位皇子先跪倒向父皇叩了头,还没来得及起身和殿内几位臣子见礼,啪的一声,一个明黄卷轴狠狠砸在地上!
卷轴落地,一头的白玉轴散了开来,在金砖地面上骨碌碌滚动,一声声碾在各人的心口上入耳惊心。太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膝行向前捡起那个明黄锦缎织成、两端银色翔龙如欲破云飞去的卷轴,刚刚一展开,就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
“维天统十年,岁次壬午,六月庚辰,大凉皇帝谨致书于大虞皇帝阙下……”
原来是北朝皇帝发过来的国书。太子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大惊小怪:无论如何,今天这事儿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父皇更加不可能下旨意废了自己,才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跳过两国的传统友谊、近几年两国皇帝的友好交往等等段落,明黄锦缎上历历分明地写着:根据之前的盟约,大凉皇帝求婚于大虞……为两国盟好计,皇后于归之后,即行送还大虞怀帝、闵帝梓宫,并太庙诸多神主。特拨禁军看守在北凉国内的大虞列位先帝陵寝,听大虞使臣岁时祭祀。
百年之前,虞夏惨败于当时的北陆强国大燕,山河破碎,帝室囚系,宗庙陵寝尽数沦亡于蛮夷之手。一干残兵败将护着皇室里剩下的一点骨血仓皇南奔,好容易在虞阳——当时还叫余航——安顿下来,重立朝廷,再建宗庙。当时的虞夏君主怀帝和后世被追尊为闵帝的虞夏太子,在大燕的苦寒之地囚禁五年,郁郁而终,尸骨不得南归。
其后虞燕和谈,大燕倒是许了归还两帝梓宫,怎奈还没履行,北凉大军就席卷大燕土地,此后这个约定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么一来二去,直到今日,不知为何天统皇帝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就这么当交换条件一起甩了过来,还附赠了一堆在仓库放了一百年的破烂木牌,反正不管百年前的皇帝棺材烂成什么样,大虞都说不出“不要”两个字。至于陵寝之类的,天晓得北凉皇帝修建陵寝也不过是从天统皇帝的父皇开始,之前都是在草原上随便挖个坑埋了,大军千乘万骑踏成平地,能想起给大虞帝陵拨几个人看守一下,算是十二万分的给面子了。
背后衣襟簌簌,端亲王宁秀也膝行靠近身边,兄弟俩一起默默读着北凉天统皇帝送交的国书。明黄锦缎上径寸大字端严遒劲,力透纸背,别有一番慑人心魄的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北凉皇帝亲笔?
文字倒是中规中矩,最起码比前朝那个传成了笑话的“日出处天子致日没处天子”要像样得多。宁秀一边腹诽着那几个把北凉君臣上下说成蛮夷的大虞臣子,一边飞快地寻找着自己需要的内容,看不几行,“凌玉城”三个字突兀地跳入眼帘,明晃晃地刺得他眼睛生疼,想要去揉却又不敢。
“父皇何必为一个下了死牢的罪臣动怒?”目光落在国书最后朱红的“皇帝行玺”印文上,宁泰伏地再拜,从容开口,“再说,父皇原本,不也打算遣云阳侯和亲外国?给苏台、给西珉,或者给北凉不都是一样?北凉愿意交还先帝梓宫,足见和意之诚,父皇又何必惜此一人?”
给哪个国家对你当然一样!端亲王宁秀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掌心一阵尖锐的疼痛,死命忍住不开口反驳。自从五岁入学开始,凌玉城就是他的伴读,之后这个亲信在军中屡立战功,步步高升,直到手握三十万重兵,就算宁泰被立为太子已经超过十年,看见他这个背后有边关重将支持的弟弟也不由得忌惮三分。然而一着失误,不得不弃卒保帅,现在太子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