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吸一口气,陆言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光亮的差异让他有些恍惚。
被打下界才只三世,他已经受不住这被剥夺了自由的时光岁月,来的时候,他带了两样东西,默寻,以及尧青离开那天留在他床前的诗。
只是,那仅书了一诗的信也不知去了何处。
慢吞吞的,他走向屋外,漠视迎上来的默寻,最后立在庭中的湖泊边。
他望向那中央,自己的宿草便被埋在那之下,加缠了无数道咒语,密不透风的,被紧紧锁住。
而这里面流动着的液体,并非普通的水,那是流过三界的奈川之水,别说他现在一具凡人的身躯碰不得,就算是身为仙家,他若是触了这湖水,也会神形具毁,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
所以,他要龙泪,那可以燃尽所有,让自己远离现下种种的楔子。
只是他没料到,为自己送来这楔子的主人,竟是那位三百年前搅得天界鸡犬不宁的前太子殿下。
18
18、拾捌 。。。
“想你啊想你,你不在,我空虚寂寞哟。”
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洒出一点儿,柒寒不动声色将它搁到一旁,转头看向从里间出来的樱燎。“你说什么?”
说话的人只着了件里衫,低着头边走边擦着头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柒寒也是知道那人现在定是一脸坏笑着的表情。
“我这不是在说诗意么。”坐到近旁,樱燎随手将毛巾丢在桌上,脸上果然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拿起柒寒刚搁下的茶一饮而尽。
“您能别折腾么。”柒寒抚额,好好的东西,就被这么糟蹋了。
“不说说么,接下来的情境?”皇帝身上的咒已经被他吸走,照结果看来,也算是完成了大事一件。只是治标不治本,有陆言在这儿的一天,那奉庆帝怕是还得被各种纠缠。他是不介意就这么耗在这里,观望人生百态,只是再这么循环往复下去,不知道自己这位,就某种意义上而言的主人,几时会消耗了耐心,做出些不体面的事情。
一边的柒寒侧着眼帘瞥他一眼,“你有按套路来过么。”
意思是,即使告诉了你接下来的准备,你也不见得会好好遵守,既然大抵是不能遵守的,又何必耗费这一点两点的口舌,费了自己的兴致。
这句话的句尾,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是吃准了樱燎不喜欢按惯常行事的调调,却也没带什么讥讽的情感在里面,是柒寒一贯的态度,听在耳中,更像是划清界限的一种,虽然话的主人似乎是没什么意识罢了。
又是一副不咸不淡提不起劲儿来的模样。
“别这么说嘛,”手不规矩,樱燎手伸过去把玩那人的发梢,带着水汽的指尖,把一小截的黑发染成更加亮闪闪的颜色,“我不都循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哼了一声,柒寒把头发从那人指尖抽出,站起来去开门,遵旨来请人的太监刚好在门口站定。
“樱大人,您还是先去领赏吧。”
这话说的倒是真有讥讽在里头了,樱燎感觉他这是在笑自己,为了区区的凡人大动了干戈,听不清,又像是有别的什么情愫埋藏在底下,他不能以为,那是不是一种关心。
话又说回来,这次樱燎大显身手救了皇帝一命,稍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封赏呢,所以,就某些角度来说,算是抢了柒寒的风头?
权当是柒寒面子上挂不住,樱燎笑呵呵走出去,留了来清人的小太监下来伺候柒寒,一个人往议事殿走去。
“你,过来。”坐回桌边的柒寒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把立在门口的太监唤进来交代了些事情。
他才不管樱燎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情,愿做什么不愿做什么,都不与他人相干,他相信借着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让樱燎足够了解这些道理,所以两人才能够有这会儿极其平谐的相互方式。当然,到后头总有要补充的东西,他柒寒想起樱燎那双闪烁的瞳孔,那之间蕴藏的,绝度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而他如若最后将自己扯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境地,他自然也不会犹豫的将所有干系撇的一清二楚。
樱燎公子的受赏过程显见,自然是呈封赏无数,风光无限,到后来,还被留下来参加晚上的酒宴,直到了子丑交汇,才又醉醺醺的回来,正巧遇上立在殿前空地的柒寒。
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白衣浸在月光里,颜色温润,脸的轮廓被光与暗勾勒出来,呈现最姣好的形容。
手指按顺序轻点着四位八方,柒寒在嘴里念着咒言,所向之处,有零星的光点被洒了出去,随即便隐没在夜色里。
这是某种仪式。
樱燎突兀的立在那里,酒的味道还萦绕在周身没有完全退散,念想却已经完全清明。
视线里被倒映上什么,是一直存活在记忆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容不得一点忽略的脸,耳边回荡的话已经深深刻印在灵魂里,一遍一遍,带着难耐的疼痛席卷过来。
“你要的东西,我定会予你。”
不要这样罢,我已开始悔恨,你带来的一切,你带走的一切,于现在的我还有何意义?如若真要寻出些意义,那也是我最钟爱的诅咒,对于自身的诅咒。
仿佛在风里面嗅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他的身体自发的动了起来,慢慢的行过去,然后伸出双手,将柒寒轻轻的搂在身前,小心翼翼,就好像有了失去前的恐惧,他收紧手臂,双眼抵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一刻似乎就要渗出水来。
“……”嘴唇微动,樱燎轻轻吐出一些字眼。
被人忽的抱住,柒寒一愣,却又因为知道来人,并没有挣扎,只是向后侧着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话语打破氛围,又从哪里回到了现世,樱燎一顿,抬起头来,是惯常嬉笑的眉眼,“我说,你在作甚?”
不去争辩他方才口中所出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言语,柒寒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来,让他看自己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金丝编成的篮子,做工极为精细,内部很浅,放着花生,玉米粒和没去壳的稻谷。
这样的东西,单单看来,大抵没几个人会懂,但如若说出它的名字,怕是没几个凡人不知道,樱燎只一眼就明白了柒寒的用意,还寻开心的从篮子里拣了花生来吃,边吃还边状似惊叹的反问柒寒,“大仙,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食神器?”
三食神器,是人间用来祈请神明所用的道具,在月亮较为明亮的夜晚,将东西放在自己院前的空地上,作出一番祈祷,第二天神明便会化作凡人登门造访,嗯,但这种仪式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习俗,在清明的时候用来祈请神明关照。
而且,又望了一眼那篮子,原本的三食,用的应该是芒草,糯米和番薯。
“知道就别废话,”柒寒瞪他一眼,朝着他把手摊开,“东西呢?”
“哝。”在衣服里掏了掏,樱燎把保管的宣纸递给他。“你觉得这么老土的祈神式有用么?”而且他们邀请的还是那么高阶的神明。
“没用。”接过被两人大肆传阅完毕的那首诗,柒寒随意的将它放在手中的篮子里,然后摆在地上。
“那你这是……?”没能弄懂柒寒的意思,这对于樱燎来说,倒是件新鲜事。
“明儿个是何时日?”
没头没尾,柒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二月初二。”照答。
柒寒轻笑一声,往屋里走,“二月二龙抬头,太子归位。”
听他这么一解释,樱燎恍然,什么三食神器是假,那封信是尧青给陆言的,上头做了记号,太子历劫完结,回到天庭见不到陆言,自然会循着那下在纸上的言灵而来。
这么说来,请神的仪式也只是个辅助,为得是让尧青尽快寻来,那两人一见面,自然能够将最根本的问题解决。
“呵呵,看来你的请神仪式人家太子并不领情啊。”
第二日早上,樱燎抢先一步出了屋外,朝那空地的中央慢慢的踱过去,随后蹲在地上,望着那个纹丝未动的金丝篮子,冲随后走来的柒寒道。
只可惜了那些花生,浸了夜露,都回潮了,吃在嘴里香味都没了。
丢了花生壳,樱燎站起来看柒寒的表情,那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他笑着用指尖去点柒寒的眉心,神明祈求神明,这件事做起来本就有些滑稽,他也并没有将希望寄在上头,只是柒寒难得这么认真,他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叫不来人又不是你的错,你如若硬是要管这事儿,大不了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拍开他的手,柒寒拿起地上的东西,“我只是想不明白,照你的话来说,陆言被困,自然是出不了那个庭院的,那么在城门上扔下皇榜的又是谁?”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樱燎愣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们俩确实都看见了城墙上头的那个影子,而到现在也能够肯定那就是陆言本人,但他们之前又从种种迹象,推测出陆言是被封在了玉华庭里,事实与猜测矛盾,却又不能说那就是错的,毕竟神明的世界并不如凡人那般来得绝对,无奈的一摊手,“我觉得你直接去问他会比较快。”
确实比较快,前提是,陆言愿意告诉他们。
没回应,柒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兀自折回屋去。
樱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有用则使唤,没有晾一旁的对待方式,没再说什么,视线静静的在原处滞留了一会儿,随即跟着柒寒进了屋子。
在稍后的时间,皇帝又派了太监来把樱燎请去,大抵是想要加官进爵将他留用的意思。
太阳的光线斜照进屋里,把所有的东西拉出长长的阴影,屋子里就留柒寒一个人,桌上放着昨晚他祈神用的篮子,他静静的拨弄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空荡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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