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老头这地儿小,您看要不与哪个拼个桌子……”
少年人环视一周,见确实没有闲地儿新摆一桌,正拿捏不定主意,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招呼。“这位小哥,不嫌弃的话,我这儿有个位。”
少年侧身望去,就见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手执酒杯,朝他友好的笑着。
这汉子瞧着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却生得异常高大,他一双手臂上的肌肉隆隆鼓起,几欲将衣物撑破。他一手执杯,一手搭着桌面,一柄云头刀横放于身前,离他手边不过咫尺。
少年侧目打量,发觉铺子里除了这张桌子,其余皆已满坐,于是朝这人抱了抱拳道:“多谢兄台。”继而移步走了过去。
少年方一坐定,周遭便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轻笑,他还未及深思,身旁的大汉便邪气的勾了笑,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俏娘子,你孤身出门是要去做甚,说来与我听听?”
少年人面上一臊,遂即双目一瞠。
这人见他一双美目含掺着怒意望定自己,只觉浑身骨头一酥,放下酒杯,嘴上更是不老实:“小模样还真不赖,哥今个正缺个暖床的伴儿,小娘子孤身一人也是寂寞,倒不如咱两凑成一双,哈哈。”正说着,他伸手欲揽少年肩膀,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也并不安分,悄悄朝少年胯间探去。
这混账竟将他认作女子!少年眉梢间俱是怒意,腾的起身,端起酒杯便将酒水泼了过去,口中叱道:“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本公子哪个地方像女人!”
这汉子拿袖子抹了脸上酒水,凶相毕露,骂道:“臭□□,给脸不要脸。”伸手便去抓少年的手腕。
少年微微侧身,伸手一扬,便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冷笑道:“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
汉子一下青了脸,抽出云头刀朝着少年当头落下,少年向旁窜开,抽出腰间折扇,两指一错,唰一声展开,那汉子就觉眼前白光闪闪,一道罡风随着少年的兵器刮来,还未及看清楚,脸上便多了三道血痕。
这酒铺子本就狭隘,这两人一来一往,登时几张桌子就被掀倒在地,周边几人未免被殃及池鱼,早早退居到了大门之外,张老头抱着脑袋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只盼别有甚刀剑暗器砸到自己头上。
这时,少年手中的折扇方一展开,门外众人皆瞿然而惊,当下便有人惊呼:“风火扇!?”
少年俏脸一扬,道:“算你有点见识。”
这少年,自然便是岚山阁十二当家沐亭之。
那汉子拭去脸上血迹,道:“原来真是个小子,我雷豹今日算看走了眼!”
云头刀呼的一声砍下,沐亭之俯身一躲,五指一张,欲要挺扇而上。
此时只听一声痞笑,紧接着,众人闻见这雷豹一声惨呼,手中持着的刀刃已被人挟手夺去,再是一道残影闪过,这雷豹一身玄黑的劲装上,便多了数十道口子,还未及张口,嗤的一声,他头顶发髻便被人削断。
片刻之间,他不仅兵刃被人夺去,一身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杂乱黑发披散下来,样子好不狼狈,他捏着又麻又痛的手腕,呼斥道:“什么人暗算我!?”
门外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这一幕。
沐亭之唰一声收了扇子,嘴角不可抑制的弯了起来,他轻轻斥道:“你这呆子,怎这么晚才到?还叫本少爷等你。”他此言虽作斥责,却又存了一丝撒娇的味道,直叫门外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听得喉咙发干。
继而,众人只见一道人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到少年身后,他伸手一搭少年织细的肩膀,同时抬起头来痞痞一笑,道:“这破地方忒得难找,老子腿都跑断了,才堪堪找着。”
沐亭之呸了一声,转过身推了这人一把,再又伸出食指在男人胸膛上戳着,道:“这天下还有能将你那双狗腿跑断的地方?怕不是窝在哪个姐儿身上,早把正事忘了罢?”
这人抓着一头乱糟糟的枯发讪笑道:“哪能呢,哈哈……”
看对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打着哈哈,沐亭之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侧过身去再不理他。
这人见少年生着闷气,当即讨好道:“小十二……”
“你这妖人,到底是谁!?”雷豹见这两人兀自打情骂俏,将自己置之不理,心中气极,遂吼了一嗓子试图挽回面子,他这一喊,那身法诡异的男子倒是转过头来拿了正眼瞧他。
只见这男子一身粗布衣裳,长脸深目,瘦骨棱棱,本是个清矍样貌,一张口却老不正经:“也是,先来算算你这头瘟豹调戏我家娘子的账。”
沐亭之听他这话,顿时横眉竖目道:“你再不正经本公子就撕了你的嘴!”
男子嘿嘿笑道:“小十二,我随便一说,你偏要来对号入座,生怕别人不晓得我家娘子是你啊?”
见对方执扇打来,男子哈哈一笑,人影一闪,又无踪迹。
门外有人喝道:“好快的身法!”
雷豹忽闻一阵凉风拂过耳际,心下一惊,急忙伏下身子,就地一滚,但那男子出手之快也非他所能预料,他方滚了一圈,屁股上就遭人踢了一脚,这一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叫他一头栽向墙壁,撞了个灰头土脸。
他狼狈的自地上爬起,厉声道:“有种的就现身出来与我打一场,躲在暗中偷袭算甚么英雄好汉!”
男子于空中慢慢现身,倒挂在房梁上朝他龇牙道:“有种没种,只有老子的娘子知道,你算老几,你管老子有种没种?”言毕,他身形再次消失,他身法极快,快到令人看不清,待到出现,已轻轻悄悄摸到了雷豹身后。
雷豹刚吃了个大亏,察觉异动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双手捂住屁股,男子哈哈大笑,提身纵起,双腿一错夹了他的脖子,再又施力一掼,雷豹只觉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在空中接连翻了几个跟头才跌到地上,顿时间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他手脚俱折,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
男子轻巧落地之后,抱着手臂讥笑道:“没折着脖子,倒算你这瘟豹命大。”
雷豹趴在地上,望着男子的眼中满是惊惧,颤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挑了挑眉,不屑道:“老子的名讳,干甚告诉你这登徒子。”
他暗暗瞅了沐亭之一眼,见其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是虎下脸来,朝雷豹喝道:“没见这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貌若潘安的公子不待见你么,还不赶紧滚!”
那雷豹浑身一颤,这身法诡异的男子刚才那一下已要去了自己半条命,若再来一下……他不敢再往下想,拾起男子扔给自己的云头佩刀就连滚带爬的出了客栈。
男子见沐亭之脸色终于回转,涎笑着靠近过去,轻声道:“小十二,这登徒子已经叫我赶跑了,现耳根子也清净,我给你叫几个爱吃的小菜?”接着,他一转头,朝柜台后头瑟瑟发抖的张老头喊道:“掌柜的,给咱上几个拿手好菜,再拿一坛子好酒!”
沐亭之早就便消气了,此时瞧见他一副讨好模样,登时扑哧一声笑出,嗔道:“谁稀罕你叫的。”迈步走到一张桌前坐下来。
男子乐颠颠走过去,也不知在少年耳边说了甚笑话,少年忍俊不住,一边朝那男子捶打,一边笑倒在桌子上。
大门外的一干人等见风波过去,纷纷回到铺子里,一边扶正歪倒的桌椅,一边管掌柜的要酒要菜。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酒铺子里便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之事并不曾发生,只是众人在吃食之余,免不得心想:这轻功高绝的男子倒地是何许人也?
陪伴在沐亭之身侧的男子,当然便是‘无常盗’悠子期。
原来,那一晚悠子期吃下的‘化功丹’,最终也只是叫他软了几天手脚,事后不单武功未被废除,反而更有精进之势。
十日之后,两人收到一封飞鸽传书,颜少青于信中道明原委,称将他逐出岚山阁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要他于暗中行事,防人耳目,至于是防何人耳目,也并未细说,只是交待他带着十二当家沐亭之暂时远离。
于此之后,他受命潜入皇宫盗取七玄草,不过,自那一夜他将东西交付给对方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颜少青的任何传令了。
沐亭之心挂义父安危,暗中打探,发现岚山阁各分舵均于防守之上增派了人手,而极木堂门外更是挂起了白幡,这一变故,更叫他心中惶惶,直觉岚山阁肯定是出事了。
悠子期伏梁而探,却只得到‘阁主……汴京……景王’的只言片语,本欲捉个人询问,但又怕暴露身份,两人最终尾随着一队极木堂的兄弟来到汴梁。
悠子期先他一步赴开封附近的分舵打探消息,沐亭之则继续留意极木堂那几个人的动向。两人相约申时在郊外一家铺子碰面,这也是他们为何会一先一后出现在老张酒铺的原因。
“十二,你跟着极木堂的兄弟,有何收获没有?”悠子期待沐亭之吃饱喝足之后,才向他询问道。
谈及正事,沐亭之立即敛去了笑意,蹙眉道:“他们进城之后便找了家客栈歇下,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悠子期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
沐亭之疑惑道:“什么果然如此?”
悠子期沉吟道:“我去汴京分舵打探过,那里周围全是暗哨,极木堂的兄弟来了汴京不去当地分舵下榻,而是找了间客栈呆着,想是早料到了这个情况。”
沐亭之一惊,随即咬牙道:“到底何人敢打我岚山阁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悠子期伸手在他手背上按了一按,道:“我们已到了此处,查明真相只是早晚之事,晚些我去景王府打探一番,看事情是否与那赵钰有关。”
沐亭之念及当日被困景王府之事,担忧道:“那赵钰诡计多端,若真是他捣鬼……你可得小心些,莫叫他捉了去。”
悠子期伸手在他鼻头上一刮,宠溺道:“怎么,你相公还没去呢,娘子就舍不得了?”
沐亭之细眉一扬,猛地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