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自己多年,虽不认为愧对屠家什么,但这心中的块垒,仍是久久难平。他对自己的怨念、对自己的抗拒,如何不懂?可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明白,一切也没什么好说的。
弦鸣铿锵,曲调步入高潮,那少年微微翘起嘴角,剑法一变,忽而向脖颈抹去。
“住手!”
琼浆倾倒,金色的酒杯打落少年手中的宝剑。吴仕邈忿然站起,喝道:“君儿,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容君跌坐在地上,却依然冷笑着看着他,道,“你不是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你……”吴仕邈瞪着他,发狠道,“想死的话就找无人的地方自行了断,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哼,吴仕邈,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么?”少年回瞪过去,大声道,“那你当年为何要那样对我?你现在贵为天子,你怕失了颜面,我可不怕!我就是要当着你的臣子,把你不为人知的一面抖露出来!”
“住口,君儿,别耍小孩脾气!”
“耍脾气?呵,我算是什么?我怎敢对您耍脾气?”少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对着他喊道,“吴仕邈!你为何不杀我?你杀了我啊!杀了我!!”
吴仕邈叹息一声,道:“朕若想杀你,何苦要留着你?罢,罢……”说着,众人只见他身影一晃,出现在未及反应的屠容君身边,手刃一击,少年便在他怀中昏倒过去。
“散了吧。”吴仕邈淡淡的说了一句,撇下惊愕中的群臣,抱起少年向帷幕之后走去。
待回到寝宫,吴仕邈将少年安放在床榻。须臾,容君皱了皱眉头,转醒过来。
“怎么?还是下不了手么?”容君从龙床上直起身子,挑眉看着他。
“唉,”吴仕邈坐在一旁的椅子,叹道,“君儿,你明白朕的心意。”
容君轻哼一声,不理会他。
“君儿,朕哪里亏待过你?”吴仕邈转过头,看着他,“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是、是,陛下您皇恩浩荡,君儿本是戴罪之人,应当体会您的苦心感恩戴德才是……”容君面无表情的面对他,淡淡的说道。
“君儿!你不需这样,”吴仕邈摇摇头,道,“你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容君咬了咬嘴唇,道,“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只要朕能够做到,没有什么给不起的。”吴仕邈平静的看着他。
“那好!”容君从床榻上翻身起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请陛下,予我自由!”
“自由……”吴仕邈看着他,默默的品味着这两个字的含义。两人对视着,良久无言。
容君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苦涩,那是动摇、不舍,以及复杂的情愫混合在一起的眼神。怎么,他也会这样的感觉么?
吴仕邈从龙椅上缓缓站起,在房间中踱着步子。须臾,他凝眸望向远处,沉声道:“好,朕……答应你。”
“……真的?”容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且准备行装吧,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吴仕邈并不看着他,“明日一早,让人送你出宫,到你想去的地方……”
“你……不反悔?”容君不确定的问道。
吴仕邈默默的点了下头,转身走去房间。
第二日,容君果如所愿的坐上了出宫的车子。他缩在华车之中,紧紧的抱着车上的靠枕,紧张的心砰砰跳着。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屠容君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自己始终是没有读懂。
从屠家的军师、他的叔父,到如今俯仰江山的皇帝,这个人一直都是那样的深不可测。而自己对他的感情呢?依赖?叛逆?或者是……
今当别离,回首如梦。现在才明白,自己从未正视过对他的感情。
也罢,走都走了,何必想那么多呢?
“殿下,已经出宫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哦……”怅然若失的感触在心中溢开,原来离开,竟是如此简单。
“下面要往哪里走呢?”
“……”
容君心中一颤,是啊,要去哪里呢?
苍茫大地,自己像是飘摇的孤舟,没有任何依靠。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头。自己一向是被周围的人包围着,保护着,似乎外界的风雨从不会加于他的头上。可是现在,自己要如何面对这陌生的一切呢?
容君让车夫沿着远离皇宫的方向,随意走着。
一切,总是要开始的吧。虽然没有应对前路的信心,但,自己不想再去寻求谁的帮助。
他就这样放自己走了么?每每想到这里,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在容君反反复复的心理挣扎中,车子已经远离了繁华的市中心。傍晚时分,他们抵至旻都边界。
“殿下,找个旅店歇脚吧,”车夫道,“不然晚上就要在树林子里过夜了。”
“嗯……”容君应和道。之前即使出门,这种事情也不会由自己来操心。莫然的酸楚浮上心中,他摇了摇头,从车中探出头来。一座虽不简陋,却也毫无亮点可言的小酒店出现在路的一侧。
真的是孑然一身了。容君苦笑。孤身一人在外留宿,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食之无味的晚餐,加上狭小潮湿的床铺,容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自由……自己当时是真的想要得到,还是一时的赌气?促织的叫声一下下的刺激着神经,如哀怨的曲调缠绵悱恻。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不禁一阵刺痛。原来所谓的自由,也是如此的令人心碎。
到如今,自己还要怎样去面对他?
罢了,大不了就一辈子躲在山中,永不涉于人世。本来,自己就应当在那一场战争中永远的沉睡下去,再不醒来。
滴漏不绝,忽而,几声细碎的声响隔窗传来。容君不禁竖起耳朵。他好歹也算是习武之人,在这种孤单的环境中,更是十足的警惕。
断续的声音在房间中隐隐响起,容君分明记得自己是关好了门窗,深夜造访,究竟是谁?
他细细的分辨着靠近的声音,不是叔父,叔父的任何一个声音他都能识得。难道说,来着不善……
突然,一阵凛冽的冷风从背后袭来,容君一个激灵从床上滚到一旁,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映着窗外的银月,闪着刺目的光芒。
“你是谁!”容君惊呼道。持刀之人黑衣蒙面,完全看不出相貌。
“竟然醒着?”黑衣人冷笑道,“忘了你也学过点功夫了,要不是当今皇帝护着你,岂能让你这屠家的孽种活到今天?终于让我等到这个机会了,你就为你们屠家的罪孽偿命吧!”
纷乱的刀光划来,容君手忙脚乱的躲闪着。屠家之前树敌不少,还以为这么几年,已经不再有人记恨。然而江湖恩怨岂能简单了解?他翻身道墙角,抄起带出宫来的宝剑,奋力格开追来的利刃。
当的一声,火星迸溅,宝剑现出一个豁口,虎口震得隐隐发麻。自己一如这宝剑般,空有凌人的气势,实质却是华而不实的空壳罢了。
他勉强支撑着一路退到窗边,直到黑衣人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宝剑,举起尖刀向他刺来。这时,只听一声怒斥,另一个身影破窗而入挡在他的身前。
清脆的金戈之声,下一刻,黑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容君恍恍惚惚的靠着墙壁,如置身梦境之中。
“没受伤吧?”太过于熟悉的声音关切的问道。
容君默默的点头。吴仕邈见他无事,走到黑衣人的尸体旁,揭开他的假面。
“是他……”容君也探过头,依稀辨认出,这正是前不久入宫中的侍卫之一。没想到他的意图竟是如此。
吴仕邈叹息一声,走到容君身边,道:“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容君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吴仕邈干咳一声,道:“我想你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所以……我……”
容君扑到他的怀里,抑制不住的泪水流了下来。
“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吴仕邈轻轻拍着他,道:“因为你是我的君儿。”
天色渐明,早起的雀鸟浅吟清唱。容君在温暖的怀抱沉沉的睡去,朦胧中,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儿,我们回家吧。”
回家……家……这个字眼太过于温馨,让人无法抗拒。
秋风清爽,宫廷中,难得几日宁静。
然而一日,容君到御书房寻找吴仕邈,正见他与侍卫队长谈话。
“君儿,你也来了,”吴仕邈招呼道,“那个刺客的身份查明了。”
容君好奇的走过去,听侍卫队长汇报。
“还是陛下英明,现已将其余党全部擒获。”队长道。
“朕就觉得他们之中有人包藏祸心,”吴仕邈道,“君儿,也多亏了你。”
“我?”容君不解道,“等等,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们图谋不轨了?”
“嗯,所以朕想,正好你离开皇宫的话,对他们是一个好机会,到底是谁对屠家有仇,马上就能知道了。”吴仕邈若无其事的说道。
“!!”容君的脸色沉了下去,“也就是说,你就知道我此行会有刺客?”
“所以朕一直跟着你啊,”吴仕邈道,“想以你的武功,是可以等到……”
“吴!仕!邈!!!”容君抽起插在一旁的宝剑,二话不说向他刺去。
“喂,君儿,等……”
……
唔,于是难得清静几天的后宫,又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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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期番外一并发上来了~下一期的话……等抽出空来一定会写啊哈哈哈。。。。【PIA飞。。】
☆、(占楼)
占楼备用……
最近很忙很忙很忙,答应亲们的第四篇番外一定不会忘滴~!
先把状态改成完结了,在这里占个楼,等眼前的事情忙完之后一定会补个长篇番外过来滴……咳咳【捂脸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