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门的家仆给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一打开门,睡眼惺忪地问说的,门口堆了这么多的东西和人,吓得他以为自己梦游。
于松细细看了再细细查问,人证和送来案情讼状上写得一般无二,就凭这些罪证就可以把罪人捉拿归案了。
可是……原告没有,被告也没有,甚至连罪状都不知道是谁送来了,这怎么开审?
于松正愁着,上朝的路上给人拦了道,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自称是扬州人士,还是个富商之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家中田产被扬州刺史霸占,父母妻儿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扣押,他自己出外游学归来,为了躲避扬州刺史的追杀不得不乔装成乞丐,求于松为他申冤。
于松打量着他,问了句:“你知不知道民告官是要滚钉板的?”
那人一脸视死如归:“我就是挫骨扬灰也要把那混蛋贪官拉下马!”
次日升堂之前门外又放了此案的人证物证,于松索性也不再多求证,那人当众滚了钉板于松让人安置在厢房好生照料便写了洋洋洒洒三折的折子上呈天子,请天子允他捉拿扬州刺史归案。
上朝时他当众宣言,旁人全然没料得到,唐家人原本想要为此事拖延,没曾想御座上的天子睡着睡着蹦出一句:“扬州刺史是谁?好喝吗?好喝的话让他到京城,让朕尝尝。”
于松跪地叩恩:“吾皇圣明!”
众人面面相觑,但事已至此,天子口谕不得更改,也只得任由于松去了。
扬州刺史上京来,差人打点唐家兄弟,唐晏唐逸截下囚车,索性把扬州刺史送进宫想让扬州刺史在皇帝面前澄清。
他们料想皇帝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只要稍微糊弄一下就可以糊弄出个免罪的口谕的,没曾想……
燕
帝往太液池里乱扑腾的人怒声下令:“来人!把这个胆敢刺杀朕的大胆刺客关进天牢!”
——扬州刺史在袖子里藏了个玉如意想要趁离得皇帝近的时候进献给皇帝,可刚刚拿出来,皇帝朝他胸口一踹,大喊一声说有刺客!皇帝那时正在太液池边赏鱼,一下子把扬州刺史踹进太液池了。
唐家兄弟瞅着这场面愣了好久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他们也知道,这下子扬州刺史是绝对没救了。
拍马屁拍到自己死的,扬州刺史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到这里了,可唐家人没料想到扬州刺史为了再于松面前保住自己的命,听说于松是个嫉恶如仇的清官,一咬牙把近年来自己和唐家那点蝇营狗苟之事,甚至把自己的官衔都是向唐逸这个吏部尚书买来的事情全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于松顺着扬州刺史提及唐逸卖官鬻爵的事情牵扯出唐家外戚无数恶事。
☆、第二十章 巡行洛阳(1)
就在唐家恶行接连被揪出,闹得满城风雨之际,春天悄然而至。
八百里秦川的春天,向来都不是只有融化的冰河和润如雨的春雨,他还代表了——春荒。
秦川虽然肥沃,但京城及周边州郡人口都太多,粮食根本无法供给给那么多的人,再加上上一年收成并不好,就算官府逼得饿殍满地也不足以收够度过春荒的粮食。
这类情况在历朝历代并不鲜见,毕竟京城还是京城,皇帝换了一代又一代,燕帝从小开始就有就荒的经历。
四月开始,内府就已经在准备就荒的事宜,就荒的意思是皇帝嫔妃重臣带领着京城的百姓往粮食充足的东都去躲过这场荒灾,等到粮食回产再回来。
距离上一次皇帝就荒已经时隔近十年了,本来唐相淑妃太后都是实打实要来的,可唐家出了这么大事情,整个一个冬天,就连大朝日于松都要拎着罪证上来在百官面前恶心唐家一下,逼得唐相都请罪了。
燕帝摊手说自己没办过这种案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的侍御史义正言辞地向皇帝进言必须要按大燕律处置!
燕帝等他们说完后打了个哈欠问跪了呼啦啦一地的唐家重臣,“爱卿们以为如何?”
唐家众人在心中早就把这般酸腐文人骂了个半死——那处置办法条条章章按着大燕律来,要是真的按大燕律来,这朝堂都得鲜血漂橹,为首的唐相凌迟都不够!可要是公开说不行是真不行。
唐相只得只得先下手为强,向皇帝道:“老臣以为,官吏政绩一律归吏部管辖,扬州刺史一案,吏部尚书唐逸难辞其咎——”
于松冷声插口:“唐阁老别忘了这扬州刺史每次干了大奸大恶之事都是要来京城打点的,这吏部尚书唐大人、门下唐侍中可是都收受了贿赂的!溯本求源,扬州刺史能当上这个刺史是通过兵部尚书刘大人搭的线,要是要定罪,可不能少其中一个。”
“你什么狗东西!卑贱之人!竟然敢定我们的罪!”唐逸忍受不了,他自从懂事开始一向大奸大恶惯了,没人敢管他,没料到这次做那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就一个区区五品官竟然搞得要跪在大殿上任人屠戮,他恨不得拔刀把于松给宰了!
唐相还算有点理智,忙把儿子拦了,跪在地上直磕头告罪,其余一概不敢再说。
御座上的少年帝王还是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地退朝了,唐相却是一身冷汗几乎起不来身,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之前一直以为掌控到了,但其实没有掌控到的。
次日圣旨下来了,扬州刺史夷三族,吏部尚书唐逸、兵
部尚书刘斌、门下侍中唐晏官降三级罚俸一年,命其闭门自省。
唐相没有受到波及,却在当晚的春雨中受了风寒,病得不能下榻,皇帝还特地驾临唐府去探望。唐相在病榻上请求皇帝不要太为朝堂上的事情劳心费力,燕帝握着唐相的手,含着眼泪对唐相说:“您毕竟是我姥爷。”
銮驾启程,太后也是偶然风寒,让淑妃伺候着转道骊山瑶池宫养病去了。这次就荒的队伍里,原本并没慕容辉的。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天一夜了,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一直都没怎么断过,倒是随雨而来的湿冷重了起来,仿佛透入骨髓。
房中燃着炭盆,慕容辉不喜欢闻炭火味儿,开了半扇窗在窗下摆了棋盘,一边听着窗外声声雨,一边按着棋谱摆弄棋盘。
房外有仆人躬身在窗前禀报:“大人,清漪姑娘来送了封信,已经走了。”
慕容辉唔了一声让把信递进来,仆人又道:“大人,府外有位公子说要见您,但是……看着像个乞丐。”他想起那人衣衫褴褛浑身湿哒哒的样子便迟疑下来,要不是因为正好要走的清漪姑娘让他顺道禀报一声,他是不会禀报的。
杜晓腿疼地厉害,自然不能造访,于松如今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伴驾去了,那如今,还有谁会来看自己?
慕容辉想了想,还是让仆人去把那人叫进来。
那人哆哆嗦嗦地进来了,一进房间,闻到炭火味便大打了一个哈欠。慕容辉转头看他,他正吸着鼻子呢。
慕容辉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他一番,登时大笑出声:“林悠!你……你怎么这样?”
林悠抹了把脸,抽搐道:“不就是穿得破了点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啊?我要不是为了……为了,啊秋!”他狠狠瞪了慕容辉一眼,“还不给我端碗姜汤上来!我在河里抓了两天的鱼了,冷死我了!”
林悠在热水里泡够了,喝了姜汤整理好了之后过来,看到慕容辉正把一张薄纸放在炭火上烧成灰烬。
火星吞噬掉纸张,看着那火焰,林悠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毫不客气地在慕容辉旁边坐下,还把慕容辉搭在椅子上的毛绒大氅披在肩上,搓着手道:“你这府邸够大的,和我家有的一拼,混得不错嘛。”
林悠是江南武林之首林家的少主,林家在江南算是富甲一方,历经十代不衰,积富敌国,若是一件件掰饬起来,还不一定谁比谁更有钱。
慕容辉笑觑了他一眼,“刚刚我家小厮还说外头有个乞丐要见我,你在热汤里滚了一圈,倒是人模狗样起来了。诶,我说你怎么给冻成这样?”
林悠虽是出身江南武林名门,武功却学得乱七八糟,比慕容辉都不如,内力更是薄弱,否则体质也不会如此弱。他吸了吸鼻子,蔫头蔫脑地道:“还不是你家那个刁蛮师妹,我求她回去和我成亲,这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非要让我在化生池里捞一条最大的鲤鱼。你说那是寺院里的池塘,我就这么去捞让人知道不知看多少笑话去……”
“后来你去捞了吗?”
林悠道:“怎么可能!我说换一个地方吧,她就让我到郊外的河里捞,那河里的水冰死个人,我差点冻死在里面。那女人太残忍了,竟然一旁看一动都不动的。”
慕容辉端起一盏新沏的热茶,噙了一口才道:“那你还一定要娶她?”
林悠一噎,耷拉着头道:“我喜欢没办法啊……”
慕容辉差点给他噎到。
玩闹完了,林悠大咧咧地往榻上一躺,抓了一把小几上花生碟里的花生,思忖着最近听到的各种关于朝堂变乱的消息,问慕容辉:“最近朝堂上挺乱的。”花生剥得利落,一捻壳就开了,一串红倒在手心。
慕容辉道:“你少吃点,这还是年前声声阁千红姑娘嫁人时候喜宴上的喜糖,现在全城闹饥荒,能跑的都跑了,没那么粮食给你浪费。”
林悠半支起身问:“那你为什么不和皇帝一起去洛阳?”
“我是留守大臣,”顿了顿,慕容辉又添了一句,“而且,就算我想去,圣上也不会让我去。”
“为什么?”
“因为危险。”慕容辉把毯子盖到他身上,压着他在榻上躺好,“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林夫人不得提着刀到京城把师妹剐了。”
慕容辉并不像去洛阳,虽然他惦记着和洛阳城中的天子,却真的不想卷入这场权力斗争之中。
之前为了他平天下,后来依靠了武林盟的力量搜集唐家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