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迷蒙话语模糊,慕容辉听得一头雾水,实话说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到了这里,他现在都是懵的。
现在这种情况,慕容辉突然分外想念起燕恒渊来了,且在心中默默地抱怨:他的宫殿,他的宫妃,和自己都有什么关系,自己不就是出来散个步,散个步都能惹出这种无妄之灾!
外面传来一把高亢尖利的嗓音——“圣上驾到!”
慕容辉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朕问你为什么要抓他?!”燕恒渊一巴掌拍在铺着锦缎桌布的桌面上,响了很大一声,范俞晴狠狠地抖了一下,咬着唇,却怎么都不说话。
“他冒犯你了?行刺你了?还是他对你不敬了?!你倒是说话啊!”
燕恒渊一口气上得去下不来,偏偏面前站着的这个平时口齿伶俐性格活泼的妃子就是死死咬着牙关,愣是一句话都不说。他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发火都发不出来。最后皇帝一拂袖:“胆敢在内宫私藏男子,范氏你罪同欺君,朕这次看在事情尚有机会挽回的份上就先不追究你太多,先降为昭仪闭门思过,让你九娘姐姐好好教导教导你什么是宫规、什么是女子该遵守的贞操!”
范俞晴的寝宫就在中宫清宁宫的西边,距离很近,范俞晴一出事消息就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崔安柔的耳朵里,崔安柔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救姐妹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白衣秀挺的男子从宫中走出来,大总管蒋庆亲自在前面引着他上了只有皇帝才能乘坐的御辇。
她一颗心几乎就此凝住,过往某
个场景像一页书,被看不见的手迅速扒拉出来,拎到眼前,和眼前所见重合。
随后燕恒渊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宫女悄悄提醒她,她低下头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不知跪了多久,膝盖都快麻了,宫女发觉叫了皇后好几遍都没反应,清宁宫的大宫女大胆地叫人一起上,这才好不容易把她提溜了起来。走进范俞晴寝宫的步子都是踩在云朵上一般飘忽,范俞晴一见她就扑了过来,差点把她扑倒在地,怀中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口中哭喊着什么都不成调。
有句话叫为母则强,说的是有人对你有所依赖靠你庇佑的时候,你才会强大起来。范俞晴的哭声把崔安柔叫回了神,她扶着范俞晴在床榻上坐下,拿了帕子给她擦泪,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才问:“你今天怎么会抓一个男人回宫,还扣在宫里,你可别忘了是宫妃啊,这里不比塞外,你也不是十六岁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范俞晴抽噎了好久才找回一丝理智,撑着声音说:“九娘姐姐,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眼中的泪落得更凶,“可为什么是现在,我已经嫁人了啊……”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那是她刚刚来到皇城宫禁的时候,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在春风如酒柳如烟的湖畔,看到谪仙一样白衣吹箫的青年,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只是惊鸿一瞥,一颗心就至此停留。
当看到那个人乘坐的是专属天子的銮驾御辇,她便以为,牵动了自己芳心的那个人,是她将要嫁与的帝王,于是她安心留在这个皇城里。
可到今日她才发现,一切的一切,从最初开始就错了,她的一颗心,也如此错付了。
崔安柔一遍遍的捋动着她的发丝后背,抚摸着她颤抖的发梢肩胛,听着她的哀戚悲鸣,自己的心也是凄凄。
上了銮驾燕恒渊还有些气愤难平,以前有一个唐氏还不够,如今范俞晴竟然也这样,他就这样没魅力,连自己的妃子都吸引不住。
反倒是某人桃花一堆一堆的……燕恒渊幽怨地把目光看过去,落在倚着靠几摆出一派慵懒模样的某人身上,忍不住眼前一亮。人说要想俏一身孝,果然是有道理的,慕容辉这一身白,衬着鸦羽泼墨一样的发,墨色青丝再衬着羊脂白玉一般白皙的肤色,如雪白肤为底,再描画出清丽绝伦的五官轮廓。
……无怪有人喜欢他,总是有人喜欢他,总是有人跟自己一起喜欢上他。
燕恒渊看得痴痴傻傻的,一时把愤怒都忘了,被注目了很久的慕容辉垂着眼皮斜了一眼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清楚了吗?”
燕恒渊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说道:“这问题不是应该我问你的吗?”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吗?”慕容辉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里是清宁宫啊,她的身份不低啊。”
“塞外范氏马场的千金,范俞晴,和崔家小姐关系特别好,所以一起一起入宫。”
慕容辉恍然,“就是刚刚为你添丁的那个贵妃?”
他们之间讨论这种问题,燕恒渊不是一般的不自在,反倒是慕容辉落落大方,语气十分轻松,仿若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的闲适,让燕恒渊的不自在更上一层楼。
“她进宫的时候,你还没离开,会不会你们见过?”话题回到原点。
“不,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见过她。”
正卡在关键之处,两相都无话时,蒋庆在外禀报,“圣上,绮双殿称心姑姑求见。”
慕容辉陡然一惊,差点跃起来,燕恒渊按住他的手,随后一个有些低沉的女声传了进来:“圣上,奴婢有要事求见。”
燕恒渊看了慕容辉一眼,小声说道:“又是一个特地来找你的,这一天到晚,你比朕都忙。”
慕容辉推了他一下,别过头去。
称心半跪在御道旁,淡金色帘幕被轻轻撩开,像是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容,那个人微微垂着眼睑翘着嘴角的样子带着些冷艳,却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归去
傍晚的长安,晚霞落满大明宫,斜阳草树,暮色满京。燕帝正准备让人传膳,内侍禀报说皇后来了。
燕帝捏着一本奏折,是益州刺史送来的,写的是大理国称臣的国书,洋洋洒洒写了好几折,言辞低微态度谦卑,看得他这个天朝上国的君主甚是欣喜。听到裙摆曳地的声音徐徐,保持着这种好心情带笑对崔安柔道:“皇后来了,正好和朕一起用晚膳吧,朕今日特别让人做了黄羊肉羹,你不是喜欢吃吗?”
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御案前,俯身道:“臣妾求圣上宽恕七妹。”
燕帝的手一顿,别过眼去看她,居高临下的,只能看得到她头上的矜持凤钗步摇颤巍巍的晃。“她有错在前,朕不处置她,日后传出去,还有没有规矩了?”
崔安柔的嗓音有些没有恢复过来的喑哑:“七妹她年少无知……她太过天真了,臣妾日后会好好教导她的,这一次,就请圣上放过她一次吧。”
“她是天真,朕也很喜欢她的这种无知,可是她已经不年少了,你即要教导她,就从这次开始吧。”燕帝想了想,自己罚是已经罚了,可是到底还是觉得这件事发生得蹊跷了些,范俞晴就算再天真任性,也断不敢轻易就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问道:“朕想不通的是,她怎么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该瞒的终归是瞒不过的。崔安柔心中一叹,“这件事,说来话长。”
蒋庆走过来,插进来道:“圣上,晚膳好了,圣上是要现在用吗?”
“现在用吧。”燕帝起身绕过御案,弯腰虚扶了崔安柔一把,“皇后起来吧。”
饭桌上的气氛没有那么轻松,燕帝却旁若无人,一面吃一面道:“皇后说吧。”
崔安柔看了他一眼,认命的开口:“圣上还记得当年我们姐妹进宫时的情景吗?”
“你们住在桂宫,七妹最闹腾,尚宫局的尚宫女史跟朕抱怨过很多次,朕当然记得。”
“七妹邂逅慕容丞相,就是在那个时候。”
“邂逅?”燕帝一问之后才发现重点之处,“慕容丞相?”她是怎么知道的?
崔安柔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情绪像是阴天烟雨前的酝酿,混沌而厚重,仿佛随时能挤出水来。“其实算不得上邂逅了,七妹只是在太液池便远远看了他一眼,慕容家的人果然天生就是倾国倾城,只是那么一眼,七妹就把他记在心底。可是那天他出行用的是天子卤簿銮驾,七妹以为那是圣上……”
她忽然住了口,别有深意地看向燕帝,后者几分恍然,又有几分怅然。
燕帝叹了一口气,爹妈给的真是嫉妒不来。“皇后你这样说,莫不是也见过他,那你的心中是不是也对他存有什么念想。”
崔安柔捏着筷子的手一沉,却不回答,而是道:
“哪个少女不怀春,七妹今日见到他,不过是圆了少年时的一个梦,她终会明白,她是大燕的——贵妃,是三皇子的母亲。”她故意就爱那个贵妃二字咬得很重,像是完全不知道燕帝下令给范俞晴降级的事情。
皇后真是聪明人。燕帝微微一笑,却又严肃的语气说:“既然皇后如此为贵妃求情,那朕就网开一面好了,禁足三个月不算重了吧?三个月之后她的父亲族叔来看她,朕也不想让她这么狼狈的去见亲人。”
崔安柔大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谢圣上隆恩。”
“你我也几年夫妻了,虽然是相敬如宾,但朕对你未尝没有怜惜,你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的。起来吧,好好吃饭。”
宫女将崔安柔扶了起来,崔安柔道:“七妹还没用膳呢,臣妾还是先回去劝劝她,她刚出月子不久,不能伤了身体。不能陪圣上用膳了,臣妾告退。”
燕帝略点了点头,让人把羊肉羹装起来给皇后带走,说道:“朕听御医说羊肉对女人很是为滋补,你带些回去吃,也给七妹带些回去。”
崔安柔再拜,方才离去。
望了一眼妻子离开的背影,燕帝过了很久,忽然问蒋庆道:“你说皇后适合吗?”
蒋庆不怎么明白皇帝的意思,脑子里转了几个弯,话才出口,却是真心话:“若是圣上心中无他人,皇后娘娘是再适合不过的。”
那还,真是可惜了……燕帝长叹了口气,这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