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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宇文明略张了张组,说出的却是一句:“朕无事,你们都退下!”
“是,陛下。”
吴寿和黄芩应声松手,行礼退去。
君浣溪呆了呆,正要去帮他放下袍袖,不想他却闭上双眼,面露冷硬。
“你也退下!出去!”
君浣溪愣在当场,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这变脸,也来得太快了吧?
“陛下……”
蹙起眉头,轻唤一声道:“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请容臣为陛下细诊……”
“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宇文明略骤然睁眼,目光竟是如斯冷冽,夹杂着丝丝恼怒:“朕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君浣溪心头一震,惊愕莫名,却不知他为何突生厌恶。
恍惚间,头顶上又是一声冷然低喝。
“出去,朕不想看见你!立刻给朕出去,你听到没有?!”
“臣,遵旨……”
低低回了一声,默默行礼,退了下去。
行至殿外,吴寿迎了过来,关切问道:“君大夫,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了,常侍——”
君浣溪想了想,唤住他道:“这些年来,陛下经常这般喜怒无常吗?”
原本是那样宽厚仁慈,温和守礼的男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自己剥夺了他的记忆,也一并改变了他的性格?
不应该啊……
“倒是没有。陛下性情和蔼,严格自律,虽然平时话少,但是从不乱发脾气。”
吴寿说着,看她一眼,又道:“君大夫,你没发现吗。陛下一向沉稳内敛,处变不惊,即使病中亦是如此……只在你面前,才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
君浣溪惊得倒退一步,骇然道:“你是说他……”
难道她的催眠术没有生效,他还记得自己?
这怎么可能!
永逝,是东夷秘笈中最末一章,也是最高深的一种催眠术,而且自己还事前点了熏香,又是在他数次欢爱过后,心理防线最为薄弱之时,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万无一失。
就算是他意志再是坚定强韧,都绝不可能抵挡得住,绝不可能!
此是治疗的关键时刻,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乱了阵脚,搞砸大事……
“陛下刚下地走路,恢复身体健康的愿望十分强烈,情绪难免激动一些,别去打搅他,等他自己消化下,过了这阵就没事了。”
吴寿似是不甘心,压低声音道:“君大夫,你没觉得陛下对你很特别吗?”
君浣溪呵呵笑道:“我是救驾功臣,陛下自当另眼相待。”
“你!”
吴寿跺脚骂道:“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你明明心里有陛下,你就真不考虑……回到陛下身边?”
君浣溪好笑道:“吴常侍在说什么呢,你别忘了,这里是长青宫,不是建章宫,我是陛下的臣子,而非陛下的后宫嫔妃,常侍可别认错了人!”
吴寿气不过,只是低叹:“你还是那般悍妒,对陛下的后宫耿耿于怀!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固执的女子!”
君浣溪面色一冷:“常侍,你早知我心性,又何必多说?”
吴寿见她举步就走,着急道:“等等,你去哪里?”
君浣溪大步朝外间走去,边走边道:“你没听方才陛下说吗。他不想看见我。此是圣意,我岂有不遵之理?有黄芩守着应该没事,我皇宫一日游去也。”
天子身体已无大碍,正好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个假,在宫中四处转转,去一趟太医署,顺便问下无双公主的情况……
由于冷月的不配合,上回去未央宫白跑一趟,虽然对大人没有一点好感,甚至跟当年一样敌视,但是回来之后,却一直想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尤其在得知是个早产儿之后,心中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太医署除了自己之外,太医令季回春也算是个儿科病症专家,几句之后,他便一口答应下来,出诊回来,由他口述诊断情况,两人又专门在太医署研究半天,定下治疗方案,汤药为主,艾炙为辅。
据说,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无双公主已经好了很多,身子也逐渐壮实起来。
到了太医署,季回春不在,说是去未央宫给无双公主复诊未回。
君浣溪与众人寒暄几句,就见郎中钟怀挎着药箱从里间出来,走向大门。
“钟郎中,你这是去哪里?”
钟怀无奈答道:“还能去哪里,自然是例行公事,去给永乐宫看诊。”
永乐宫,宇文明瑞……
君浣溪心中一跳,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脱口问道:“安平王,最近情形如何?”
钟怀叹道:“还不是老样子,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机能也还算正常,就是瘫在榻上,动弹不得……”
君浣溪看了看天色,沉吟道:“既然季医令久候不归,要不我随你去永乐宫看看。”
钟怀闻言大喜:“君大夫能去,我是求之不得。”
两人并肩而行,径直朝永乐宫走去。
一路上,君浣溪问了许多关于宇文明瑞的症状,钟怀一一作答,听得她不住摇头叹气。
看来太医署后续诊断并无不妥之处,这个瘫痪之症,非此时医疗技术能及,实在是天意如此,不可扭转。
当初一行人等为了与先帝尽早汇合,拖着个重病之人,北风呼啸,一路狂奔,还险些掉进冰湖里,后来先帝驾崩,大战在即,他又被卫临风匆忙带走……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前因后果,才造成他今时今日,乃至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苦痛。
远远望见永乐宫飞翘的腰檐,昔日繁华的太子宫殿,如今却是冷清萧条,死气沉沉,在殿门口站立良久,终于有一名小太监过来,冷然道:“王爷今日精神不好,不想见人,钟郎中把汤药留下就回吧。”
钟怀答应着,将装有药罐的提篮递了过去,一副任务完成的轻松模样。
君浣溪却是不死心,上前施礼道:“我是太医署大夫君浣溪,来为王爷请诊看病,请阿监代为通传。”
那太监捧着提篮,扬头道:“不论是你是谁,王爷说不见客,便是一律不见。”
君浣溪坚持道:“请阿监通报姓名,王爷定会见我。”
那太监朝她上下打量,许是被她傲然气势镇住,点了点头道:“那好,你等着。”
待太监走后,钟怀在一旁叹气道:“君大夫其实不必太认真,署中各位都来瞧过王爷着瘫症,下来都说是没治了,王爷自己也心灰意冷,不愿再折腾……”
正说着,那太监匆匆出来,神情却颇显倨傲。
“王爷说了,他不认识什么君大夫,不见不见!”
不认识自己?
宇文明瑞,他什么意思?!
“走吧,君大夫,既然王爷不见,我们回去吧。”
君浣溪尚在怔愣,钟怀赶紧拉她离开。
“他……怎么会不见我……怎么回事……”
听得她一路喃喃自语,钟怀安慰道:“王爷这几年都是如此,宫门紧闭,不见外人,就是陛下来了,他都不见的,你不必介怀。”
君浣溪摇了摇头,见得天色已晚,于是与他告辞,抄近道,疾步走回长青宫去。
刚走近那高大巍峨的宫殿,却有数名内侍卫立在门口,面色焦虑,翘首以待,另外还有宫禁侍卫成群结队,佩刀持戟,戒备非常。
君浣溪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奔过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几名内侍一见她过来,顿时松了口气:“君大夫,你总算是回去了,吴常侍派了好些人出去寻你。”
君浣溪面色一变,急声道:“可是陛下……”
“有人在陛下的晚膳里下毒行刺……”
君浣溪不待那人说完,飞一般冲进殿去。
额上冷汗涔涔,脸颊热烫阵阵,泪水长流。
君浣溪啊君浣溪,不就是一句斥责吗,久病初愈之人,情绪难免不好,你应该多加理解才对,怎么能藉此跟他计较,对他弃之不顾,出去东逛西晃一大圈!
他此时的身体,怎么经得住再次中毒?!
气喘吁吁奔进帝寝,根本顾不上屋中还有旁人,对着那龙榻仰躺之人便是扑上前去,手指颤颤去探他鼻息,眼泪啪嗒啪嗒,不住滴落。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温热。
君浣溪猝然一惊,下一瞬,手腕给人拿住,那双原本紧闭的狭眸缓缓睁开,眼神迷惑不解。
“君大夫,你哭什么?”
“臣……”
君浣溪直揉眼睛,看到一旁促狭而笑的黄芩,突然反应过来,俯首道:“臣一时慌乱,不慎冒犯,请陛下责罚。”
怎么忘了,芩儿辨认毒物的本事,已经有了自己十之八九。
真是关己则乱。
宇文明略被吴寿抚着坐起身来,随意一挥手,淡然道:“你也知道了朕的膳食被人下毒之事?”
君浣溪平复下心神,答道:“正是。”
宇文明略看她一眼,神情自若道:“幸好黄芩在一旁试毒认出,朕才能安然端坐,躲过一祸。”
君浣溪朝黄芩感激一瞥,长长舒了口气,诚心诚意道:“是臣的失职,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那好——”
宇文明略点头,似是早有想法。当即平声道:“日夜随驾可不是随便说说,朕这回也不罚你,不过从今往后,你必须随传随到,不可再步出朕的视线之中。”
君浣溪无法,只得苦笑行礼:“臣遵旨。”
自己对他避之不及,这该死的刺客,却是硬生生又将自己推近过去,直入漩涡中心。
心中有种急迫的恐慌,如今的处境,离自己 的初衷,却是渐行渐远了。
一时间,做贼心虚,犹疑不安——
他,应该不会记得什么吧?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四 咫尺天涯 第二十七章 浮出水面
长青宫,崇明殿。
天子最近几日精神不坏,下床锻炼已是常事,手脚也更加有力,走路也不再需要旁人搀扶,神清气爽,慢慢腾腾在殿内遛弯,一个上午就走了七八趟,边走边是含笑回望。
“君大夫,朕明日开始吐纳练功,你说可好?”
“只要陛下不觉得劳累,臣没有异议。”
宇文明略闻言欢喜,哈哈大笑:“朕这回中毒病发,你是大功臣,你自己想想,要什么奖赏?朕是不会吝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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