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天虹犹豫了一下,说道:「船上有卧房,可否在这里过夜?」沈静舟脸上一红,说道:「家父会担心我彻夜不归。」曲天虹笑道:「令尊如此放心不下,看来是独子了,那我送你回去。」沈静舟摇头说道:「不必了,这里很近。」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前见这位公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时候很是失望,现在见他对自己很是温柔周到,反而心中慌乱,只想躲得越远越好,曲天虹见他意思很是坚决,便也只好答应。吩咐让船靠岸。
沈静舟下了船,曲天虹跟着走了下去,忽然轻轻拉住了沈静舟的手,说道:「如果我再来找你,你可会回绝不见?」
沈静舟身上微微一颤,回过头来,说道:「自然不会。」
曲天虹放开了他的手,说道:「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沈静舟心下隐隐觉得他说话有些奇怪,又不好多问,便和他告辞,转身走了。
沈静舟回到家中,想起和曲天虹的会面,仍是不由自主的微笑。
看了一阵书,却是不知所云,睡下之后,他脑海之中,却仍是在一遍遍回想先前两人的言谈,想着想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记得曲天虹说,要告诉他一件事,还只说了雪衣宫三个字,当时自己就一时冲动,让他没有再说下去,此时回想起来,心里却极是难受,他和教主同床之事被他引为奇耻大辱,而偏偏曲天虹又知晓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无地自容,换作是别的人知道,沈静舟还不会如此难堪。
这么一想,心中越来越难受,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外面,只见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隔江倚红楼有人正在吹笛,那笛声吹得甚是幽怨,吹笛子的女子看来是高手,笛声清越,远远的传过来,依然是句句分明,在夜雨中听来,更是撩人心魂。沈静舟听了一阵,心想:「这些娼家女子,人前强为欢笑,背地里却是暗自泪垂,不然也吹不出这么幽怨的曲子,也说的是命薄如纸了。」
他虽不曾在这些花街柳巷中留连,却也绝非不知世事,想起那些女子的苦楚,叹了口气。
他这么一叹气,脑中思绪混乱,又想回了自己身上,想到自己是一个男子,却被另一个男子侮辱,实在是对任何人都说不出口的难堪之事。比起这些卖笑女子来,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还是被抓到什么雪衣宫中被教主强暴,这其中的侮辱,却比娼家女子接客时的侮辱更大,一念及此,沈静舟心中怒火开始翻腾,再也无法忍受,忽然坐了起来,叫了声:「清书!」
那小童子清书睡在隔壁,听到少爷叫自己,赶紧起床走了过来,见少爷眼睛都是红的,衣服也随便披着,吓了一跳,说道:「公子你怎么了?」沈静舟也不看他,说道:「你帮我拿酒过来。」清书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公子你明明不会喝酒,还说最讨厌看人喝得醉醺醺的。怎么也……」沈静舟说道:「不要多问了,快点去。」清书没有办法,只得去拿了一瓶酒过来,走到房门之前,想了一想,又悄悄的走了回去,将酒倒了一半,兑了半瓶水进去,这才进房给沈静舟斟酒。
沈静舟说道:「你下去休息吧。」清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下去。
沈静舟以前从未喝过酒,但读的那些诗文却总说酒是消愁之物,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宴,很多人喝得醉醺醺的,最后一个个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当时自己吓得要命,不知道酒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便一直没有学会喝酒,此时回想起来,觉得那些人的模样虽然癫狂,却是快活的很,想必酒也真的令人忘记一切的美妙东西。
这么一想,他便打开了酒瓶,一股酒气出来,他眼睛霎时疼得眨了两眨,心下一横,索性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辛辣的酒呛得他咳嗽起来,赶紧拼命忍住,免得清书又过来罗嗦。他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喝了一杯又是一杯,喝到最后,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晕晕乎乎的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只见眼前一个人影,正往自己口中灌着什么,他努力之下,终于看清那人原来是清书。
清书见他醒了,说道:「公子你醒了?你可真喝得不少,还好我及时过来,老爷没有发现,要不然你我都……」沈静舟欲待说话,只是宿醉之下,头痛愈裂,什么都说不出来,清书说道:「我已经喂了三杯浓茶了,公子再歇息一下,应该可以醒酒了。」沈静舟本想起来,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只得任由清书给自己盖好被子躺下。
睡了两个多时辰,沈静舟终于醒转,只见外面天色已是大亮,清书仍在房中,正一手支头,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眼睛下两个黑眼圈,想必是一晚没睡,心下不由的颇为愧疚,清书是沈静舟小时候老爷买了来服侍他的,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玩伴,沈静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昨晚自己做的事,只怕是要将清书吓住了。
清书见他醒来,赶紧走了过来,伺候他盥洗,沈静舟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清书说道:「公子还是放过我吧,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老爷不把我打死才怪。」沈静舟在他背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挨过一次打没有?」清书愁眉苦脸的说道:「话不可说的太满,说不定下次就要挨打了。」沈静舟懒得再去理他。自顾自的洗漱。
清书见少爷虽说在和自己说笑,眉宇之间却仍有黯然之色,忍不住问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静舟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清书说道:「公子,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从来不在你面前隐瞒什么,我就说两句实话,你上次出去那么久不回来,老爷夫人担心得很,你回来以后,又只说是和结交的朋友出去玩,其余的什么也不说,连我都……」沈静舟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中稍稍有些不以为然之色,知道他是心怀不满,只得说道:「我本来就要继承家业,结交几个朋友,自己去外面行走行走有什么要紧?老爷一边说要我自去结识朋友,学会独当一面,一边却又抓着我不放,连我一晚不归都要严加苛责,上次要不是看在我自己吃了些苦头,像个死人一般放在轿子里被人抬回来的分上,只怕也早就将我狠狠教训一顿了。」清书听他这么说,脸色这才和缓了过来。
沈静舟说道:「我做事不必你说,自会有分寸,我生下来时,算命的先生替我算了一卦,说我不但命好,而且长命,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方才我和你说的话,我自会再去和老爷明说,要是我下次又不见了,你就多多宽慰他,不会有事的。」清书愣愣的听着,点了点头,过了一阵回过神来,脸色变了,说道:「公子你还要再来个不辞而别?」沈静舟说道:「你从前服侍我,连门都出的不多,知道个什么?外面多的是奇人异士,言行举止极是怪诞,说给你听你也是不懂,不辞而别,也是江湖规矩的一种。」清书一脸茫然之色,沈静舟笑道:「你果然不懂了,武林中的好汉都是洒脱不羁之人,离别之时若是哭哭啼啼的说半天,就不是豪迈气度了。」清书只听得睁大了眼睛,说道:「真是了不得,听都没有听说过。公子你是不是已经闯荡过江湖了?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原来沈静舟十六岁时,听那些武师说话,说起那些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情,听得热血沸腾,私底下曾和清书说起,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骑着马在江湖上闯荡一番,清书虽说颇为犹豫,心底里却也想去外面走走,两人一时冲动,和老爷说起,却被大骂了一顿。
沈老爷子怒气冲冲对沈静舟说道:「你给我说,是哪个教唆的你?你丝毫武功都不会,还想着闯荡江湖,真是不务正业,你给我好好念书,学着打理家事!」沈静舟被他骂得头都不敢抬,沈老爷见他样子可怜兮兮,便放缓了口气,说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只怕你有什么闪失,你又不肯学武,哪里有本事去行侠仗义?将来你继承了家业,好好的打点,见有那些老幼妇孺,多多周济,也是行善的一种。」沈静舟听父亲这样讲,再也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退了下来。和清书相对叹气了三天。
此时清书听沈静舟说他已经闯荡过江湖,羡慕不已,只怪他不把自己带去,沈静舟笑道:「我也是因缘凑巧,认识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清书说道:「原来公子还结交了不少奇人异士?那你是不是连武功都会了?」沈静舟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的说道:「要是我会武功,又怎么会像个死人一般的被抬回来!我和我的朋友都中了暗算,所以才这么惨。闯荡江湖,艰辛无比,稍一不慎,就会把自己的小命都给丢了。我也是照顾你,才让自己先去投石问路的。」见清书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便说道:「好了好了,下次带你去,你先回房休息,养好精神,不然的话,老爷见到你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又要心下怀疑了。」一边说,一边把清书推了出去。
他和清书胡扯了这么半天,心情本来已是渐渐的好了起来,可是清书回房休息,房中又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眉头又慢慢的皱了起来。
清书那天虽然见少爷说说笑笑很是高兴,但少爷喝酒的事情自己总是记着,而且见他常常不由自主的愁眉深锁,心里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心事,见没法问出来,也就不再去问他,只暗暗的想了些主意,希望可以令少爷心情渐渐平复。
这一天沈静舟和清书两人在后院空旷之处放风筝,眼见那风筝越飞越高,都是满脸欢笑,两人一手拿一个风筝,到了后来就在那里比谁的更高,后院之中,笑声不绝。
沈静舟忽地啊了一声,说了声「不好「,原来那风筝缠在一起,绞了一阵,两人齐齐收线,清书却收的急了些,那风筝便断了线,在半空之中忽悠悠的远去了。沈静舟说道:「我出去找。」清书急道:「天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放风筝就是放晦气,巴不得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公子你再去买一个就是了。」沈静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