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愿,宁可在这儿多待一阵。
不过,我也没敢对席夙一说出这样的话,就只低声的说了是,然后和他道过谢,就慢吞吞的走往书斋那儿。
书斋院落里,一如平常安安静静的,我放轻脚步,走到正中的一间房前。
我才敲了门,里头就传来一声进来。
门一推开,正对的是一张宽阔的书案,而柳先生坐在其中,似乎正在批改卷子。他抬头看来,示意我过去。
我关好门,才战战兢兢的走去。
柳先生丝毫没客气,披头就叨念起来——不过他一向也不大客气。
这回,他又翻出上次缴去的卷子,沉沉的告诫我,在这么下去,半年后干脆别去应考了。
我不敢吭声,只唯诺的不住点头。
柳先生就这么一直说教,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才停下。
他喝了口茶,看着我又沉了口气,但总算肯放过我了。他撇过头重新批改起卷子,抬起一手摆了摆,让我走开。
我嗫嚅的道谢,就一刻也不多待,赶紧开门出去。
一关上门,我不禁吐了口气,但也忍不住颓丧。
方才柳先生讲了很多重话,听了心里是憋屈,但我也跟着苦恼起来。
到时应试,结果不好,要怎么办才好?又不能……
前方地上映下些微阴影,我顿了一顿,就抬起脑袋,见着傅宁抒踏进院门。
只不过,我还来不及高兴,眼里就瞥见了他身后的人,心情霎时又低落。
——又是。
李簌面无表情,没有看我。
而傅宁抒看着我,温和的问:「怎么在这儿?」
我对着傅宁抒,蓦地有点儿别扭,吶吶的回道:「我来找柳先生。」
傅宁抒哦了一声,像是了然,微弯嘴角,就又问:「找完了么?」
我讪讪的点头,然后回答:「正要走了。」
傅宁抒像是还要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让李簌给打岔。
「宁抒,我们得快点儿,要不一会儿可赶不及。」
我一愣,霎时想到李簌昨儿个的话,心里蓦地着急,怔怔的瞧向傅宁抒。
「说过了,这儿是书院。」但傅宁抒只平淡的道:「而且,倒也无须我出面,一会儿我写过信,你尽可带了人找去,何老的手上没有不能修复的东西。」
李簌放软语调:「但我听说,那个人脾气古怪,他承过你的情,肯定比较好说话。」
傅宁抒没有答腔,神情也没变。
不过,我瞧他眉头像是皱了一下。
「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的。」李簌又说了句:「但你晓得,我很想把它修好。」
傅宁抒一样不作答,不过,他忽往我看来。
「你还得去书库那儿吧?快些去。」他开口,就伸出一手,不过却是拍了拍我的肩,又一下便收了回去。
我隐约迟疑,可也只低喔了一声,什么都没讲。
迈开脚步时,我忍不住转头,看着傅宁抒已往里走,而李簌慢慢的跟在后。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李簌回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慌,急忙转回头,有些仓皇的快步离开。
离开书斋那处,我看了看天色。
唔,感觉这会儿还早……
我一时不知上哪儿去。
之前同席夙一讲过了,所以我没打算再回书库。
我想到,好久没去厨房找叔婶们聊天了,就动起脚步,打算往那儿过去。
「——喂,你站住。」
忽地,身后传来喊声。
咦?我停了停,还没转过身去,后头的人就已经快了几步越过,跟着站到我面前来。
瞧清楚是谁,我忍不住一愣,睁了睁眼。
李簌漠然的看着我,不等我出声疑问,就先说了:「我有话要说。」
我顿了顿,才怯怯的喔了一声。
李簌冷冷的开口,一字一句:「不管你怎么自以为,但我告诉你,你就只是这儿的其中一个学生,宁抒对你好,也是因为作为这儿的先生的缘故。」
我愣住。
傅宁抒是先生,而我是学生,一直是这样的,自个儿当然明白,但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心头一阵发堵。
我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岑对你讲过了吧?那你也该晓得,宁抒与我们之间关系深厚,你与他的那点儿关联,一点儿也算不上回事儿。」李簌再道:「况且,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宁家。」
「到时候,他不会理你。」他补了这句。
我越听,心情越发沉闷。
倒是,听他提到了李长岑,上午在射箭场生出的疑惑,霎时又冒了出来——还以为,这一阵子,他和李长岑吵架了,原来没有呀。
要是吵架了,怎么会把事情都讲给他听……
我恍惚的想着,他俩最近有时不在一块儿,只是因为李簌来找傅宁抒的缘故?
「如此,你听清楚了么?」
李簌问,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
我顿了顿,隐约的抿了抿嘴,但实在忍不住,还是脱口:「就算先生不理我,那也不要紧,我一样理他的,这样就行了。」
何况,说是这么说,但以后怎么样,也说不定呀,不表示……唔,傅宁抒真要回去。
李簌像是一愣,但只一下,忽地一笑。
「天真,你以为宁家是什么样的地方?到了那时,他不会多瞧你一眼的……」他收了笑,很冷漠的说:「不,用不着等到那时候,现在我就告诉你,他压根儿不会瞧上你——」
「那么,先生他就喜欢你么?」猛然的,心里就一股冲动,我想也没想,就脱口打断。
李簌霎时噤声,脸色微微的沉。
「不。」
一会儿,他才说,两眼盯着我看:「可就算不是我,也不该是你,宁抒心里喜欢的人,不会是你。」
一百二十二
廊道上,陆续的有学生走过,一个个都走得很快。
但我走得慢吞吞的……
天色隐约暗了,我茫然的望去一眼。
从方才开始,脑中就不停转着李簌讲的那些话。尤其是,最后的那句——他说,傅宁抒心里有喜欢的人。
我感到无措,心里头隐隐发堵,但又有点儿困惑。
傅宁抒喜欢的人……唔,不是李簌。
李簌对我讲了那么多,我还以为,就是仗着傅宁抒喜欢他的缘故。
……原来不是。
可是,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松了口气。
我怎么想,都觉得是李簌的。
傅宁抒对他一直有点儿不同,他们之间还有那一层家里的关系。
想着,我实在颓丧——李簌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同傅宁抒的关系,放到他们面前,压根儿都算不上回事儿。
傅宁抒对我很好,但……
我没想过,他或许也想对另个人好。有一天,傅宁抒也会同我分开。
我只是想,自个儿不能奢望太多,就算他喜欢了李簌也不要紧,只要,他别赶我走开……
唔,不想多搭理我也行,反正我还理他的。
可是,李簌却说——像是他这么的好,傅宁抒也没喜欢。
他的心里面,是有别的人。
我纠结了好一阵,心里头越发的难受,像是有块大石头压住了胸口,闷得要透不过气来。
「嘿,小呆瓜——」
忽地有人喊,一只手跟着搭上我的肩。
我吓了一下,怔怔的转头,见到的是丁驹笑咪咪的脸。
丁驹很开心的对我讲着什么,我半句都没听清,就觉得心里烦了起来,忍不住拨开他的手。
丁驹一顿,霎时没了声音,跟着仔细的瞧来,像是疑惑。
他咦了一声,就问:「小呆瓜,你干什么哪?怎么看着不大高兴。」
我有点儿尴尬,觉着自个儿不对,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闷声的说:「没什么。」
丁驹却不依不饶:「你不高兴什么啊?说来听听……」
我游移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还是……坚决的否认:「就没什么嘛。」
「你脸上可老实写着呢。」
我咦了一声,就愣愣的抬手,忍不住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边脱口:「唔,什么也没写啊。」
丁驹瞅着我,神情有点儿古怪,语气也是:「哎——你摸错地方了,是眉毛,写在那儿的。」
我狐疑的照作,眉毛……唔,当然还是眉毛。
「一样的……」
「当然一样啊——」丁驹打断,一手按着肚子,然后哈哈大笑:「笑死我了!小呆瓜……哎哎!」
我呆住,半晌才发觉自个儿被耍了。
「我走了!」我郁闷的脱口。
丁驹哎呀一声,跟着一步赶了上来,一边说着不是故意的,是看我不高兴的样子,所以逗一逗我而已。
我没吭声,但也没怎么气了——我晓得,丁驹不是故意的。
不过,不知为何,方才火气上来又下去,就觉得郁闷散了一点儿,心情霎时就轻松多了。
我忽然想起王朔说过的话。
他时常说,多天大的事儿,笑一笑说一说就过去了。
唔,对啦,常慧师父也曾讲的,烦恼像是个无底洞,越想只会越多,有时不如不要想,不要去顾虑,尽管去问就是了。
我怔了怔,心里有些隐动,不禁就停下脚步。
丁驹才咦了一声,我就转过身,匆忙的迈出脚步。
「小呆瓜你去哪儿?」丁驹在后头嚷嚷。
我没回答,只着急着要去往书斋。
这时候,傅宁抒肯定还在那儿的……
虽然,晚点儿回房也能见到他,可这一会儿——冷不防地,我同拐角出来的人生生地碰了上去。
我啊了一声,往后踉跄了一下。
「匆匆忙忙的做——哎,是静思?」熟悉的声音说着。
我用手捂着发痛的额头,听见了一怔,才抬眼往前看,发现是林子复。
「先生……」我慌张的垂下手,吶吶的脱口:「对不起,没瞧见先生……」
「没事儿。」林子复笑着打断,又问:「倒是你,这样匆忙上哪儿去?」
我唔了一声,一时不知怎么讲。
林子复像是不以为意,只又道:「后头的路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