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非凰狠狠地瞪著他,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在他心中向来只将这事当盟约看待,不似萧沐非当「亲事」看,可若这般说也确实没错……但心底怒气就是无法压抑,想起师傅说过自己便是这脾气坏事,忙偏头调整呼吸、平稳心绪,然唇上偏又留著这厮无礼轻薄的触感,这般想著,君非凰双眉更是紧蹙,抬手以袖猛擦双唇,又瞥见手上握著的杯子,反手便往地上一摔,匡啷一声,便碎了一地。
顾晓卿倒是没有说话,只擦著额上的汗,这分明还是三月天呢,他就出了一头汗;杜苍略只看著桌上的最後一个杯子,一贯的沈默。
突然间屋里又是一片沈静,君非凰看萧沐非仍是似笑非笑的坐在桌前,只觉烦闷,便坐到一旁去拔头上的发钗,想他一个大男人,头上带著这女人家的发钗哪儿能看?但他拔来拔去,那钗反与发丝相互缠绕,硬是拆不下来,萧沐非看著,摇了摇头,起身向他走来,见他又有动作,君非凰几乎是严阵以待,看得萧沐非又好笑起来,便在他面前三步之处站定。
「我没有别的意思,可那发钗是我娘的遗物,交代过要给未来儿媳的,我只是怕你给弄坏了。」
君非凰原不想是如此珍贵之物,又看了萧沐非一眼後便转过头去,萧沐非一笑,便上前为他解了发钗,也不退开,就站在他面前又将钗递予他,看著眼前光灿夺目的珠钗,君非凰却不知究竟该不该接过……谋画许久,他心中的最佳人选确实是萧沐非无疑,特意移居这青城边境也是此意,可这萧沐非与他所打听到的实在有些差距,尤其是这一身纨絝气息,哪儿像是那遭劫遇难、忍辱负重的先帝之孙?竟比端王更像个彻头彻尾的贵胄子弟。
莫非自己所打听到的都是他身旁人刻意放出的风声?狐疑地瞧了顾晓卿一眼,却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相信自己的消息来源,只是……君非凰陷入沈思,半晌方回过神来,惊见萧沐非仍拿著钗站在他面前,竟是动也不曾动过,抬头看去,萧沐非不再端著那张恼人的笑脸,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地望著手中发钗,想起他说这钗是已故太子妃的遗物,君非凰心中一动,又去看萧沐非面上表情,竟像是哪儿隐隐地痛了,只不愿表露出来罢了。
这麽一想,他竟鬼使神差地接过那只发钗,孰料,就在那一瞬间,萧沐非面上淡然神情竟烟消云散,方才的惘然倒似泡影,又换成那张惹人心烦的笑脸。君非凰一愣,手中的钗却已握得确实,察觉被骗,可手中这钗却怎麽也抛不出去,又不敢握得太紧,只得重重偏过头去,懊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沐非倒是笑得开心,自己回到桌前坐下,右手五指又动了起来,仍像是拨著他的算盘。
顾晓卿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想著这事总该算成了,便大胆地开口:「这天也晚了,君公子何不随我们一同回府?」他觉得自己这话也算理所当然,君非凰现在既已投入萧沐非之下,身份问题暂且不论,总也不能继续住在这草屋,可他家王爷不知又怎麽了,听了他这话竟蹙起一双好看的眉。
「不可!」
君非凰总算抬起头看向他,眉眼间却是不满,只要听他又有何高见。
萧沐非也往君非凰处看去,两人一来一往,目光正好对上,分明看见了他的不满神色,萧沐非又是一笑,直是潇洒俊逸,君非凰咬咬下唇,忍著没移开目光。
顾晓卿扶著额,咬牙切齿地道:「王爷,你又有什麽问题?」
「当然,这君非凰可是我将来之后,就这麽不明不白的跟著我回府,成何体统?聘则为妻奔为妾,这怎麽说也不好听。」
难道还要三媒六礼的把君非凰「娶」回去不成?顾晓卿当真愣了,张著口却什麽也说不出口。
只见萧沐非好整以暇地道:「时值乱世,什麽俗礼都可免了,可总也得择个吉期让本王亲迎才显得庄重。」
君非凰不以为然地轻笑。「那王爷以为何日为佳?」
「本王出门前倒是看过本子,十日後恰是吉日。」
十日……君非凰心下明白,萧沐非分明就是刻意要在回转此地的端王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可虽然清楚,却也无法反驳。又看向萧沐非,只见後者仍是笑盈盈的直瞧著自己,对那端王的情绪竟是半点不露。无可奈何,君非凰唯有一声轻叹,点头应了。
於是,仍然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的顾晓卿与杜苍略就这麽跟著萧沐非走出草屋,身後君非凰相当有礼的送到门外,但回头的身影也相当俐落,就不知甩门的力气是不是跟甩头的力道一样大?
萧沐非也不急,就骑著马慢慢地往前走,顾晓卿还未开口,他反先厉声对杜苍略道:「苍略,注意这草屋,本王可不想再听见端王无声无息地踏到这地界上来。」
「是。」
闻言,顾晓卿心中总算有些安慰,他家王爷虽在君非凰面前丢了些脸,可骨子里到底还是认真的,他都还没提,就知道要注意端王的行踪,可马儿还未向前走出个几步,萧沐非又对著他恢复了那张笑脸。
「晓卿,去帮本王准备样东西。」
他有相当不祥的感觉……「准备什麽?」
「还能准备什麽,当然是一顶大红花轿!」
无能为凤 七
「可需要鼓吹乐队?」
萧沐非看向杜苍略,眼神中满是赞叹,并猛地击掌。「有道理,总得热热闹闹地办起来才是。」
「只怕来不及做凤冠霞帔了。」
「闭嘴!」
在一旁越听越莫名的顾晓卿终於忍不住,用力踹了萧沐非的坐骑一脚,萧沐非一时没留意,马儿就这麽往前狂奔,间歇仍传来萧沐非的大叫:「顾晓卿!」只是听不真切。
看著萧沐非狼狈的背影,杜苍略非常明智的闭上嘴,顾晓卿却像仍不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便也策马前行,一路奔驰,硬是超越了萧沐非不说,连马术极佳的杜苍略都险些追不上,最後只见顾晓卿在宅邸前跳下了马,看得杜苍略是一阵心惊胆跳,忙跟著下马。
冲进府邸中的顾晓卿一脸要吃人的样子,伸手抓住不小心从他身边经过的下人,恶狠狠的问:「华宁什麽时候回来?」
「啊?」他是在厨房端菜的,不知道华大夫的事情啊!
杜苍略摇摇头,上前按住顾晓卿还扯在下人衣襟上的手。「晓卿。」
顾晓卿松开了那名无辜的下人,转身往杜苍略的小腿上狠狠一踢,杜苍略痛到差点叫出声,顾晓卿方才冷笑一声,看似十分愉快地走回他的後院,这头蹲下身子的杜苍略还在揉著伤处,身後走来的萧沐非只是摇头。
「啧啧,苍略,本王同情你啊。」嘴上说是同情,语气却更近於幸灾乐祸。
杜苍略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麽。这一晚王府的餐桌上热闹非常,萧沐非捧著碗筷,无奈地看著顾晓卿快把面前的红烧鱼哭成了鱼汤,而杜苍略拿著帕子的手却一直被忽略,见状,他终於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本王知道了,不要鼓吹乐队。」
「凤冠霞帔?」
「也不要了。」
顾晓卿终於不哭了,抬起头红著眼问道:「那大红花轿呢?」
「这个一定要!」
闻言,杜苍略看向萧沐非,大有「再惹顾晓卿哭我就跟你拼命」的样子,萧沐非看著顶上的梁柱,没好气地说:「我是王爷还你们是王爷?我就这麽一点要求,你们还不能答应?」
「万一把君非凰气走了怎麽办?」顾晓卿急了,拍桌就吼。
萧沐非气势同样不输人,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摆明不肯罢休。「他都有种提出那个荒谬的条件了,却不敢坐上本王的花轿?」
顾晓卿低下头,没再说话。他自是了解萧沐非的,他家王爷没什麽不好,就是爱美爱到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境界,如今却肯让步令君非凰为后,嘴上说是为了谋国大业,心底肯定恼得不行,还不让他出口气、乐一乐也实在太过份了……但他又怕君非凰就这麽转头走人,说不准还便宜了端王,到时岂非两头落空?
萧沐非也不罗唆,站起身,怒袖一挥。「我告诉你,唯有他坐上本王的花轿,本王才承认他是我一生之后。」
杜苍略没理会萧沐非离去的背影,只朝下人招了招手,便有人送上水盆,杜苍略将手上的帕子沾湿後递给顾晓卿,後者委屈的擦了脸,待手足无措的下人离开後才嘟哝道:「我也是为王爷著想啊……都多大年纪了还那麽幼稚。」
杜苍略沈默良久,见顾晓卿无辜模样又不免心软,方开口:「我本以为王爷对谋国之事,可有可无……大概就是为了和端王过不去。」见顾晓卿开口就要反驳,他只摇摇头。「然今日他肯立君非凰为后,我方知他下了决心。」
「我当然知道……」顾晓卿还在扭手上的帕子。「但你也看到了,那君非凰又哪里是好惹的?」
杜苍略只是拉著他的手微微地笑,没再说话。顾晓卿也不甩开,只喃喃地说:「华宁到底哪时回来……王爷真的该吃药了!」
那一天晚上,杜苍略在厨房里遇到同样来找夜宵的萧沐非,後者动了动嘴,终究没说什麽,杜苍略看他颇用力地咬著手上的冷鹌鹑腿,嘎吱嘎吱的像是要把谁也吞下肚去的气势,不禁沈默下来,只倒了杯水放到萧沐非手边,并不忘分他些自己方温好的热粥,萧沐非拿起粥来就喝,却不慎烫了嘴,杜苍略也不笑,端著放满食物的条盘就往外走,又让含著冷水的萧沐非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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