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古树,树下煮酒,桌前放着几碟酥饼,一只酒杯,一盏油灯。看来此家主人,夜观飘雪极有兴致。
门扉打开,一人着玉石蓝竖领衣裳外罩织锦灰大氅,清素一身。那人将大氅连帽去掉,散落的墨发红绳捆绕。素妆恰似出水芙蓉,眼中莹莹波光。
“你可回来了。”古树下不知何时来坐了一人,芦灰一身,道骨仙风。
“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像算命先生了。”风一吹,大氅里露出一片白绒,原是一只野兔,长得憨厚可爱。
“我在如何,终是洛神水灵珠的帮助。”妙手起身接过白兔,关切道:“身体可好些?”
洛神抚了抚木凳上的薄雪,俯身坐下:“再有一次便可。”
“秦洛的雪果真厉害。”
“现下只有苏九舞,哪有什么秦洛。”洛神将煮好的烈酒倒了一杯,小酌一口。
“呵呵,那倒也是,不过这位明教夫人如今可是快活的很,整日被楚凤歌宠着,早晚要惯出毛病。”妙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玉杯,也请了几口酒。
“楚凤歌会同意苏九舞将血交给你?况且一连三次。”
“哪敢啊,每次都是在楚凤歌外出之时我与苏九舞才偷偷见上一面,哎,若是哪天形迹暴露,他楚凤歌可能会当我将情夫给解决了。”一杯酒下肚,暖流自胃部袭遍全身,岂是一个爽乎。
“早些杀了才好。”洛神淡淡道:“乾通派如何?”
“攀附魔教日益壮大。”
“也好。”
“你何时前往七绝门遭受七情六欲之火。”这才是妙手所关心的。
洛神仰头看了看古树茂密的枝杈,光秃秃没有一片绿叶。
“怕是花亦凉正在那里等着你。”妙手随着洛神的眼光看去,哀叹一声:“过段时间我要去牤国了。”
“嗯,是该还清这个人情了。”洛神拂意。
“谁说不是呢。”
“服用水灵珠,你不同以往,超脱生死知晓天理,若无情牵绊,日后定有大修为。只是妙手啊,这场劫难你无法躲避。”
“洛神不也一样,何惧之有呢。”天道轮回,万物有因有果,人生来自有劫难,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生老病死轮回鬼道,善者超生,恶鬼亡灵,终究要遭受十八苦难才得转世畜生道。潜心修善,功德圆满便是仙途。
“只怕到时,难为的是你。”白兔从妙手怀中跳出,跑到洛神跟前爬了上去。洛神抚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讲诉道:“传说,天界大仙私自下凡,动了真情,并与凡人共结连理。天帝知晓后大怒,命天兵天将将他缉拿归案,众仙苦苦劝慰,可叹大仙不改初心。”
大仙本是仙界功臣,天帝礼让三分,见无果,天帝命使者偷偷带回凡人,并将他押往天牢至此来要挟大仙。本以为事情将按照天帝的计划圆满解决,谁料想大仙本性执拗,不愿服输。强攻天牢欲要将凡人救出,天帝动怒,命雷神将凡人灵魄打散。大仙望着怀中人儿渐渐消散,清泪流出,滴落人界。沙漠便出现了绿洲,日渐扩大,后有人经过,繁衍生息,百年后便有了牤国。
“而后呢?”妙手见没有下文,急急询问。
“而后牤国大旱三年,仙人再次出现授以幽冥水,解其灾难。”怀中的兔儿似乎也听的津津有味,不停的动着耳朵。
“我是说凡人灵魄打散,大仙如何?”
洛神看着妙手嘴角轻笑:“这个,我偏不告诉你。”
“那我猜猜看。”妙手摸着下巴,眉头轻挑:“大仙愤怒与怨恨集聚一心,闹得仙界大乱,天帝招各路神仙将他降服,剔去仙骨永坠鬼道。”
“对也不对。”
“哎,吊人胃口真是可恶至极。”猜测不透,妙手扶着额头一脸伤神。
“毕竟这只是个传说”
“他来了。”妙手抚摸着杯沿,静静说道。
“你带他来的?”洛神将全部精力放在怀里的兔儿身上。
“前不久他找到我,恳求我定要见你一面。”
“不见。”
妙手望了望竹林深处,继续说道:“真是可笑,一个中了痴情散,一个吃了绝情丹。终是要一追一赶,这是何苦。”
“我、我只是还没想好,该以何颜面见他。”毕竟是她欺骗了师父。
“他不计较,你又何必自责。”
“再等等,等我遭受七情六欲之火后,相见也不迟。绝情丹动情便会发作,我怕刚刚愈合的伤势,会。。。。。。”洛神摸了摸胸口,略有些发愁。
“你自作选择。”妙手也不多说,毕竟这种事他不便插手:“天凉,往后要懂得保暖,回屋把。”
“在坐一会吧,屋子里太闷。”兔儿跳到桌上,打翻了洛神的酒杯,跑到酥饼跟前嗅了嗅,吃得津津有味。
“秦桑在哪儿?”妙手可不信,如此庞大之人会这般轻易消散。
“往日他将我囚禁何处,如今便在何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他终究不是我,不食人间烟火,也许早已饿死,但决不会苟活。”她知道,将死之人心中会有过多牵挂,第一个便是被他残害的妻子苏和龄。所以为了满足他的心愿,洛神不远万里前往北上雪暝,几十尺深的厚雪中挖出了苏和龄的尸骨,一根一根仍在秦桑面前,任由那厮哭喊、悲切都不曾动容。
“终究恶事做尽,死后也将遭受十八中酷刑,永坠畜生道把。”无情之人最可怜,无人牵绊、无人挂念,死后遭人谩骂、唾弃、易无人供奉。
“这种事,也只有冥王殿下能知晓了。”洛神抱起吃饱了的兔儿,手中暖化了一些雪水喂与它喝:“牤国,你要小心。”
“我会的。”妙手笑容可掬。
“若有什么难处,前来找我便是。”
“如果真的关系黎民百姓,我又无能为力,定会请教洛神。”妙手应道。
“妙手,你可知道人这一生最难得的是何物。”
“应是心善、修善。”
洛神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明知自己身世坎坷,受尽世间磨难,却还顽强不屈,保留着一份天性的你身上的善。”
“我?”妙手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忽而笑道:“也许胎里带出来的,我唯一所能继承的家业。”说完二人皆是一阵欢笑,这一聊,便是一天一夜,酒尽了再拿,雪停了又下,兔儿醒了又睡,却还不见二人起身告别。远站在竹林伸出的某人,握着青竹的手腕一紧再紧,终是没有冲过去,抱着那人苦诉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黎国茂春,牤国黄沙,魏国要数大雪才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妙的时节。
深冬、冰封万里,就连枝头的翠竹也被清冷冷的冰雪冻成团,厚实的雪地里光滑平亮,几只麋鹿毫不忌讳的在院中悠闲散步,时而嗅嗅树下桌案,时而观赏雪后晴天。兔儿蹦蹦跳跳来到门前,刚停步舔了舔爪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惊得四处逃窜。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把。”屋内慵懒的声音带着些困意,说完话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没办法,身体正在恢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门外人原地踏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听闻七绝门的从不理会世俗,个个清高孤傲,莫怱师叔可有何事?”洛神见来人一副不耐,先开口道。
莫怱并未作何反应,只是淡淡撇了眼洛神,柔声道:“跟我回七绝门。”
洛神看向莫怱,心下早已知晓是何事:“七绝门的继位大典么?”
“花亦凉将死,我希望你救他。”
一句话惊得洛神慌忙起身,盖在身上的厚毯跌落在地:“此话当真?”
“掌门人命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回山中,哪怕任何手段均不计较。那日我便趁他在映月湖小憩之时封了他的中神一路奔波带回掌门面前,本以为朝中旧事烟消云散,谁知他执意要来寻你,怎能如此。”说到此事,莫怱口气变得急促,看了眼洛神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掌门一向看好凉花,欲立为掌门传人,痴情散一事掌门不是不知,事后他将凉花留在南山千目湖中,为的就是潜心修养剔除情欲,事与愿违。”哀叹不止,命运多舛总是出乎意料,就连掌门也不曾算出,凉花劫难悄然到来。若说是命运安排,本无缘却经人牵引相伴南山,若说姻缘巧合却又遭遇各中离别。后人一声叹息,转身了却千万事,可其中难处也只有他人知一二。
“你离开之后,花亦凉日日候在映月湖,也曾四处寻你,可最后都市无果而终。我将他带回山中,糟他埋怨,欲要离去,掌门是何脾性?这怎能人有他放肆,动用了大半个弟子将他困在天囚之中,你可知道那是关押叛徒的东西,好不到哪儿去。我前去告知他,只要向师父道个歉赔个不是,就可以出来了,情感本就是身外物,舍与得全看自己,可他不听劝啊。”莫怱摇摇头,对他这个小师弟也是懊恼至极:“说什么也不愿当这个掌门,你又怎能知晓,七绝门其中的秘密,这掌门之位万人景仰,就连那皇位也不抵他万分之一啊。”
“后来呢。”
“后来掌门大怒,将他困在天囚欲要费了他一身的功力与半生修行,七绝门之所以令入门弟子除去七情,就是不愿他们与凡尘有所来往,毕竟、、”莫怱咬咬牙还是说了:“这乃是一道仙徒。”
“所以,花亦凉能有此幸,绝对是大好时机,对吗?”其实她不说,洛神也猜想一二,会有何人天生召请百兽,简直胡说。“恐怕你对我也是一清二楚了把。”
“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无关重要。”
一只蝴蝶飞过窗来,绕着洛神久久不愿离去,洛神伸手将它托起,口中楠楠几句,轻呼一口气,蝴蝶不见踪迹。
“我跟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一切都答应你。”
屋内一片寂静,而屋外。。。。。。
茫茫大雪昼夜不停,本是午时,可天空阴郁如同溪水山涧惶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