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外殿就摆好了早膳。
席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比平时多用了些粥。张德知道原因在哪,哄着谢归其多给席若布菜。谢归其今个心情才真的好,半年来都被下了禁食令,每日不过两碗清粥,等到席若去上朝,他就可以和其他宫人一般吃有馒头的早膳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嫌席若吃饭太过慢条斯理,扭扭捏捏的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一般。
拗不过张德,拿起玉箸从凉拌黄瓜里夹了大蒜,从清炒白菜中夹了辣椒,放到席若近前的碟子里。席若脸拉的老长,只一味的吃粥。谢归其想了想,不过太过分惹了他的怒气才好,于是要去夹虾仁竹笋里的竹笋,被张德僵着张笑脸挡了下来。
“这水晶虾仁真漂亮,圣上您尝尝。”
谢归其不满的嘟囔:“冬日里鲜有笋,倒是比虾不知金贵多少倍,再者说,大早起的吃清淡些好,这也是圣上一贯的喜好啊,今个御膳房怎么送了肉来?”
席若本来被谢归其夹的菜沉了脸,可一听谢归其还记得自己喜食清淡菜色,心里立马就乐开了花。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笋,突然听得莫名的“咕咕”声,又好笑又心疼,遂起身上早朝去了,临走时将那盘虾仁竹笋赏给了谢归其。
这下黑脸的换成谢归其了。席若原本是好心,以为谢归其想吃笋。哪里料想的到这一举动偏偏让谢归其想起了挨皇后鞭子的耻辱。
其实挨皇后鞭子不是什么耻辱,毕竟人家是国母,何况只是十鞭而已。对于征战沙场多年的谢归其来说,即便是现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也只是皮外伤而已。
让谢归其感到羞愧难当的是他挨鞭子的原因。
那天席若见他越来越乖,整日闷闷不乐愁眉不展,便解了他的禁足,命张德陪他到御花园看看开的正盛的梅花。
彼时皇后也将要来赏花,宫人们事先在花暖阁中安置了茶点。谢归其肚子饿的难受,见宫人们都撤走了,想个法子暂时支开了张德,偷偷过去吃了几个糕点。
好巧不巧,皇后的侍女打帘进来,尖叫一声,把他当小偷抓了。索性那皇后刚嫁入宫中不久,不愿在宫中落下残暴的名声,却又碍于宫规,便命人把谢归其带到内侍省小惩大诫一番。
等到张德匆匆赶往内侍省刑殿,谢归其已经受刑完毕,呆呆愣愣的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那件事让谢归其的自尊心受了极大的打击。他虽说不是出生在皇家,到底也是世家弟子,从小众星捧月,加之先皇和当时的太子又及其宠他,他的生活要比皇亲贵胄都要来的富贵、舒适。
谁曾想,他也会有偷糕点吃的一天,而且被当成一个贼抓住受罚。
谢归其挨打的时候,还满腹委屈,可是后来想想,他这半年来足不出户,却着实变化不小。席若并无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却真真实实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他,把他从一个骄傲的大少爷改造为卑贱偷嘴的小太监。
然后他得罪了郭易如,席若随口说了句罚跪,换做以前,他就算不大吵大闹,也会回房间自己生闷气,把席若大骂一通。但那次,席若随口说出的是剑阁。
剑阁上房悬挂的是他在战场上杀敌的利刃。如今,是刺入他心窝的凶器。
他想,是该好好和以前作个告别了。因为以前高贵的谢归其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得放下一切,包括骄傲和尊严,竭力把家人救出来。
当然这件事,有人难过,就有人开心。
下了朝,满朝文武都暗自思忖,今个圣上的心情怎地如此好,百年难遇的一次和和气气的君臣议事,就连对以丞相为首的梅党中人,都未厉色呵斥。
于是,散朝之后,大臣们面色凝重,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猜测皇帝到底为何龙颜大悦。莫不是哪宫的娘娘怀了龙子,若真是,那朝廷上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就要慎重思考,要不要加入那妃子的娘家一党寻求庇护。
席若下了朝便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张德被派去找那个不见了踪影的谢归其,许久未归。耐心消磨殆尽,席若叫了声:“暗七。”
“主子。”
“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片刻,暗七接了班守在谢归其身边,暗八回来了。“主子,公子在御膳房用膳。”
“怎么这么长时间?”
“公子一开始不知道需要亲自到御膳房领,一直在寝殿等。张总管跟您上早朝去了,属下不能现身提醒,所以公子半个时辰前张总管回来才去用膳的,现在在来御书房的路上。”
“他都吃了些什么?”
暗八有一刹那的停顿,垂首说道:“一碗米粥。”
席若蹙起好看的眉:“怎么还是吃粥,难不成吃习惯了?”
“公子去的晚了,只剩下冷粥了。”
“怎么可能只剩下粥,还是冷的,还能没有糕点点心,不能在火上热热么?”
暗八沁出一头的冷汗,见皇帝怒了,小心翼翼的应答:“若是主子要,自然是有的。宫人们的吃食却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的。”
“胡说,张德伺候朕,哪有按时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饿着过。”
暗八心想,谁敢饿着张总管,就算饿着了,张总管他敢对您说么。心里这么想,嘴上是另一番言语:“总管有品阶,差使御膳房的宫人自然可以。”
“归其是没有品阶,张德不是陪着去了么,为什么不差使人给他做些吃食,就是热热粥也好啊。”要是心眼小的谢归其,以为是自己故意刁难,肯定会寻找法子报复回来。
暗八心道,主子今个是怎么了,大智若愚?怎么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啊,这要是说错了哪一句,御膳房和张德,以及他自己的脑袋都有可能滚落到菜市口去啊。难怪还不到换班的点,暗七就主动过来替班,主子今个极度不寻常啊。
“回主子,一来,您不是说要公子他按宫人常例走么,张总管不好出言相助,二来,御膳房人多口杂,张总管去巡视还说的通,若是开口为一个无品阶的小公公说话,可能会使公子被有心人盯上。”
“人多口杂。”席若重复着这句话,面色不善。
暗八心里默念,不是要拿御膳房的开刀吧?御膳房的各位啊,我对不住你们,明年的今日我会为你们烧纸钱的。
“暗八。”
不会是要我的脑袋吧,不关我事啊。“主,主子。”
席若盯着他一阵猛瞧,长的普通,性格也不是谢归其喜欢的那种,不错。“去找套太监服换上,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近侍。”
“啊。”暗八压抑着叫了一声,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裆部。
席若一本奏折摔他脸上,笑骂道:“假的。朕赐你六品品阶,以后你就是归其的顶头上司,知道该怎么做么?”
暗八长舒一口气,伏□答道:“属下明白。”不就是去伺候那位祖宗不受委屈么。
作者有话要说:点击呢?收藏呢?冬天啊……
☆、斟茶
半柱香后,朱漆门开了个小缝,闪进一条消瘦的人影来。席若眯着眼瞧,谢归其猫着腰,踮着脚,靠着墙壁悄悄踱过来。
“你想偷什么?”席若出声大喝。
直吓得谢归其一个不稳,屁股着地。虽然坐在了干净的能照出人影的地砖上,但为表达受害严重和愤怒,谢归其站起来后还是仔细的拍去了不存在的泥土。眼中射出刀子般的利光,突然想起了形势不对,利光半路转变为无辜的泪光。
在席若面前,谢归其永远不谈“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千古名言。
席若强忍住笑意,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
“圣上有何吩咐?”谢归其把宫人礼仪做的一丝不差,多亏了张德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也感谢自己被磨出茧的耳朵。
“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谢归其一怔,随即答道:“圣上在批阅奏折,奴才进来伺候,自然不敢打扰。”难道张德敢骗我,让我出丑,看我回去怎么整你。
席若想想,平日里宫人怎么进来的真没注意过,不过有一条很确定,确实从来没有人打扰到他。
有点小题大做了。席若一本正经地埋头于奏折中,不再理会来人。
谢归其在下面等吩咐,等了半天都没听见说话。遵循规矩低着的头悄悄的抬起,往上瞅瞅,再瞅瞅。混蛋,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嘛。
“咳咳。”谢归其又是一个完美的恭敬姿态:“圣上急宣奴才来,有何吩咐?”
席若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没什么吩咐。”
“那。”声音太大了,立马降下来,最后只是小声却音线不平的问道:“那您十万火急把奴才叫回来是?”
席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朕身边需要一名太监候着伺候。”
谢归其握紧了一只拳头,淡淡的应了声“是”,便上了玉阶,站到了皇帝身侧。
本来专心于朝政的皇帝,被一再打断。此时又扭过头来和蔼的对身旁人说道:“太监是不能站到这的,往下面一点,到那边去。”
又握紧了一只拳头,谢归其一脸的愤恨,低下头很好的掩饰住了。心里不断骂道:太监怎么了,混蛋,我要咒你后宫三千,偏偏不举,断子绝孙。
良久,席若搁下笔,活动脖颈,出口打破了一室诡异的静谧。“来人,给朕沏壶热茶。”
谢归其立马扬着脖子,对外喊:“来人啊,给圣上沏壶热茶。”
席若团了张白纸,准确无误的砸在噪音制造者的脑袋上,骂道:“喊什么喊,要你在这里传话的呀。”
“奴才马上去。”谢归其出门跑到御书房专门的茶水室,里面只有一个看火的公公。从一排黄木柜上细细看去,无数种世间难见的名茶整齐摆列。下意识的就去拿紫笋贡茶,到手后突然一笑,改取了雨前雀舌。
回去后,御书房多了个人。谢归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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