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和谁吃不重要嘛!”他立马反应过来,嘻嘻一笔带过,“关键是要东西好吃嘛!”
云栖默默望住他,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是重新扭回头去,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就要潜下去了。”
楼牧慌忙敛容,深吸一口气。
两人一先一后,就往下沉去。
此刻夜深,虽有星月微光,可两人只下潜了几丈,周围便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楼牧更加谨慎,睁大眼睛观察周围形势,以防不测。
也不知究竟潜下多深,楼牧突然看见底下不远处若有若无闪有几点白光。
潭水冰寒无比,那几点白光此刻看来,竟然隐隐有温暖慰藉之意。
楼牧微感奇异,云栖已经发力朝白光俯冲了下去。楼牧和他捆在一起的手腕顿时被勒得疼痛,只好紧紧跟在云栖身后。
等游到近处,楼牧才发觉两人其实已经到了潭底。而那几点水中温润的白光,竟然是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更奇异的是,这四颗夜明珠,被镶嵌在了一具白玉棺材的四个角上。
这世上有钱的人不少,可会用白玉来做棺材的,还会用夜明珠做棺材点缀的,倒也真心不多。
楼牧稀奇无比,不由凑近棺材仔细地瞧。
白玉自然是上好的白玉,侧边流云花纹,式样繁复,用纯金络线镶嵌而成。
楼牧何等的眼尖,当即分辨出,这些金丝流云花纹,和云栖先前拿出的那只白玉镯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显然不会只是巧合。
楼牧暗道不妙,立马回头去看身旁的云栖的举动。
云栖姣好容貌正被夜明珠照得鲜明,从朦胧的水底看去,妖艳得近乎鬼魅。
他那一只没有束缚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摸上了棺材上的一颗夜明珠。
楼牧心念转得极快,当即看出这颗夜明珠是一个机关。
楼牧第一反应就是摸那根绑住自己和云栖手腕的发带。
只这一瞬间,云栖五根手指早已经发力,转开夜明珠启动了机关。
几簇水箭不知从何处朝两人射来,楼牧侧身让开。
水底剧烈而蹊跷地摇晃起来。
这显然是个陷阱。
楼牧再也不多想,当即抽掉发带,一只手凝力往云栖胸口打去,另一只试图去扳回那颗夜明珠。
他原本以为云栖必然会抵挡,可那一只手打到云栖身前,却只见云栖一动不动,神情古怪地看着楼牧。
如若他完全不运功抵抗,以楼牧的十分内力,云栖非死即残。
照楼牧平时的性情,此刻自身难保,他绝对痛下杀手毫不犹豫。
可是那一刻形势危急,他偏偏莫名其妙地犹豫了。
这一犹豫,真气削弱大半,便不足以致命了。
虽然不足以致命,可一掌打下去,云栖依然一口血喷出,松开夜明珠往后连退几步。
楼牧看到血丝从云栖嘴边漂出,在碧水中如花絮一般地吹散开来。
楼牧本能地张了张口。可才张口,冰冷的潭水就灌了进来,堵住他所有的话语。
他回神,在地动山摇里转头,尝试扳回夜明珠关闭机关。
然后他愣住了:那白玉棺材,不知何时,竟然和着水里到处漂浮着的血絮,变成了殷红色。
楼牧大惊。
前面的地动山摇原来不过是幌子,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机关开启。
他猛然回头再望云栖。
隔着花絮他瞧见,云栖已经没有了先前古怪的神情,只用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瞧自己。
眸子里的情绪,似乎比周遭的水更淡,又似乎比周遭的水更深。
然后楼牧便感到自己脚下一空。
掉下去的一瞬间,他清楚看到云栖动了动双唇,用嘴型对他说了五个字:
“下辈子再见。”
13
楼牧还没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就被卷进了脚底下巨大的漩涡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楼牧感到自己似乎是陷入一个狭小的水道中,被湍急的水流直冲而下。
这种情况下人的消耗是极大的。很快楼牧便感到体力不支,那一口提在胸口的真气也渐渐凝聚不住。
正当命悬一线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楼牧只觉得身下又是一空,整个人突然离开了冰冷的潭水,掉落到一处浅滩上。
楼牧慌忙以手撑石,大口大口地吸气。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便抬头看四周。
头顶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水从中涌出,在他的脚底下形成了一眼极小的泉。放眼望去,平原万里,芳草萋萋,在星空下随风摇曳。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经由潭底机关,沿山洞顺流而下,到达了山脚。
楼牧呆呆地跪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云栖那最后一句“下辈子再见”。
下辈子再见。
天大地大,岁月弥长,这世上的两个人,如若要真想再见一面,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这一句话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再不能撑到重逢之时。
楼牧原本以为,刚才是云栖要对自己不利。可如今看来,这个机关设计,显然就是要让人安全脱离险境,抵达山底。
云栖方才的举动,的的确确便是要助他离开。
这使得楼牧开始想不通这句“下辈子再见”。
楼牧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他感到衣袖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
楼牧以为是遭人偷袭,挥手就是一抓,却只摸到了一块寒冷的硬物。
楼牧迎着月光一瞧,不由愣住了。
那块硬物,竟然是云栖先前想送给他而被他拒绝了的白玉镯子。
白玉镯子被一根极短的铁线系住,另一头不知何时被云栖偷偷勾到了楼牧的衣衫上。
而此刻月光如水,静静淌过镯子表面上的流云金纹,悄无声息地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来。
一瞬恍惚,楼牧仿佛从那些没有温度的花纹里,看出了云栖的模样。
“不是说好一起逃出去吃馄饨的么?你怎么最后就不走了呢?”他对着那镯子里看到的云栖轻声自语了一句,“你是气我最后打你,所以就不想和我一起走了么?”
镯子里的云栖慢慢消失了。
楼牧突然清醒过来。
如若云栖不走,乔沐怎么可能放过他?事到如今,云栖既然真能放走了自己,那他必定也要走。云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楼牧心头一慌,连忙抬头重新看那个将他冲下来的山洞。
山洞不再涌出泉水。显然,那潭底的机关,又重新关闭了。
楼牧更慌,一个飞身跳上山洞口,试图逆行而上。才爬了几步他便发觉山洞几乎笔直向上,内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根本无处借力往上攀爬。
这个机关当初的设计,就是只能出不能进的。
楼牧尝试了多次,全都徒劳无功。最后他只好退出山洞,重新落回浅滩上。
天已经亮了起来,正值暮春,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可楼牧莫名烦躁起来。
或许这个机关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又或许每次启动机关需要一点时间。他安慰自己。
于是他找了块浅滩上的岩石盘腿坐下,仰头看着那个山洞,极有耐心地等云栖出来。
可等到日沉星升,等到身上的衣服彻底干透,等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云栖也没有再出来。
楼牧觉得这短短一日简直就像过了整整一辈子。
等到最后他简直要发疯,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再次飞上山去瞧个明白问个明白。
就算长不出翅膀,变成一只会打洞的老鼠也是好的。
只要能重新上去看看云栖究竟为什么还不下来,都是好的。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楼牧再也无法坚持在原地等下去了。
他需要走出这个地方,到外面有人烟的地方去探听消息。
一来,他从魔教失踪实乃大事一桩,不可能毫无动静;可他在魔教的山脚守了一天一夜,不仅没有等来云栖,也没有等来任何搜捕之人,这其中十分蹊跷。
二来,他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食色性也。圣人都是将食排在色前头的,何况他从来就不是善者。所以楼牧狠了狠心,站起身拨开草丛往外走去。
周遭静谧,悄无声息,只有晨风在脚边拂出万物生长的细碎响动。
楼牧在这种响动里走了几步,停下,侧头想了想。然后他重新折回自己前晚掉落的浅滩,拾起一块碎石在地上朝着自己想走的方向划了一个简陋的箭头。
划完之后他怕云栖有可能会看不懂,就又在箭头上歪歪扭扭添上一只四不像的馄饨。
然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死心地再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山洞,便捂着肚子走了。
这一走便又几乎是整整一日。
魔教山脚下几十里都杳无人烟,只有青草遍野,也不知道是附近的平民不愿惹祸上身,还是魔教故意不让普通百姓在此安家落户。
等到楼牧终于寻着一个镇子,太阳已经再一次下山了。
镇子落在一条南北官道旁,往来商旅落脚不少,而此刻万家灯火,炊烟无数。倒也还算有点人气。
楼牧刚进镇就一眼看见街头有家冒着热气的馄饨铺子。
楼牧的眼睛都快随着热气发光了。
然后他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身上没有钱。
他楼楼主自幼娇生惯养,出手大方,哪遇到过此等窘境?
楼牧的眼光很自然地就落上了那只云栖强行偷偷塞给他的白玉镯子。
那一晚云栖垂着眼说:“你若没有盘缠,就当了它。它应该很值钱。”
于是楼牧理直气壮地把镯子押上了镇头当铺的沉木柜台。
那掌柜先是眼前一亮。可待凑近仔细瞧了瞧上面的花纹,他的脸色就变了。
“公子,这镯子的来历……你也敢当?”
楼牧心里一奇,脸上却不露声色,只靠在柜台旁白那掌柜一眼:“我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不敢当?”
那掌柜“呵呵”干笑一声,讪讪道:“话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