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山下,我将他放了下去,随即机括回转,木栈又往上行。到得山顶守卫处,我又如法炮制点了他的穴。这些教众守卫,武功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路避开众人,来到元螭宫前。但见元螭宫里已然聚集了不少教众。森严壁垒,琼檐玉顶,我心下暗叹,容止危的排场在武林中确是少有人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无声无息的越上横梁,连呼吸声都尽量克制住。以容止危的武功,只怕还是能够察觉,不过这大殿里这么多教众护卫,只盼他不会发觉的太快。
长殿彼端,一人端坐在长榻椅之上,旁边的桌柜上放着烛台,火光摇曳,身前垂着帘幕,只能看见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虽然只是个轮廓,却仍是让我胸口一热,立时便想奔将过去,只得生生将自己的念头克制住。
教中有人上前通报,不过是近一段时间内武林中的大事。几人说了各个门派的比武较量,又或是少林的高僧赴西域说法,最后有一人上前报说武林盟盟主苏澈大婚,天重门送去的贺礼被原封退回了。
以苏澈的脾性,这倒是一点也不出意外,他不知道六年前救他命的人是容止危,断不会接受魔教贺礼以落口实。只是为何容止危会送贺礼给苏澈,却是有些奇怪了。
心下正自狐疑,便听教主说既然无甚大事,要回去休息了。
他一直以来未有开口说话,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便听出这不是容止危的声音。虽然两人声音十分相似,但容止危的呼吸声线已铭刻在心中一般,只消有一点不同,便发觉了出来。
我惊疑不定,竟是无法自控。他到底怎么了?我闭门不出的六年之中,难道天重门已换了教主,那容止危又去了哪里?然而若是换了教主,为何身形轮廓乃至嗓音都与他这般相似,莫不是容止危遭人陷害夺位么?
大厅之中人已逐渐散去,只剩一片寂然的安静。若真是容止危,早该察觉有人在房梁之上了吧。
我轻飘飘的落地,一把掀开长垂的帘幕,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他的咽喉。
这人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倒是颇有容止危的轮廓,连一头漆黑长发和衣着也如容止危一般无异,只是惊慌失措,一脸惊恐,却是大大的不像了。
我低声冷冷道:“说!为何要冒充教主?你欺众夺位已经多久了?”
那人牙齿打战,索索发抖:“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我喝道:“奉谁的命!”
那人只吓得面色惨白,却是不敢说,我剑尖一侧,作势要割下去。
旁边一个声音道:“华少侠手下留情!”
只见侧面转门处走出一个人,正是当年的降风使云泽天,紧跟在其后的是瞬火使萧影。
我见到箫影空荡荡的左臂衣袖,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当即收起长剑,然而容止危下落不明,我还是怀有敌意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少侠了,降风使,瞬火使,好久不见,容教主呢?”
云泽天说道:“你要找容教主,所谓何事?”
这么说来,容止危应当还在人世。我心中一喜,道:“在下只是想看看他,决无他意。”虽然嘴上说得昂然,可心里已是颇为尴尬。
箫影淡淡说道:“华少侠的武功看来已经恢复了。”
明知道箫影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指摘我重新练功的目的只为再度得到容止危的垂青,我仍然感到一阵羞耻:“没错,我武功已经恢复,若是对容教主有加害之心,又怎么会这么快就露了行迹?”
云泽天道:“教主已经多年闭门不见外客,华少侠此番前来,怕是不能如愿了。”
我厚脸皮道:“我不算外客,降风使理当清楚才对。”
云泽天犹豫了一下,箫影道:“华少侠若是当真要见教主,自可随我们前来。”
我跟在两人身后,转过大殿之外的长廊。我原以为容止危定在华辰宫,岂料两人将我带到一处隐秘的转门处,运功推开,里面点了幽暗的烛火,看不清深处,只见一排石阶向内延伸。
我暗自握住了剑柄,这两人若是要加害于我,我也不惧。
往前走了一阵,又分岔路。转折几番,来到一处铜门之前,还上了巨锁。云泽天打开门锁,天光敞亮,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恍似仙境,白雪覆盖,冰凝霜掩,一片洁白无瑕,仿佛不染纤尘,碧蓝的湖水蜿蜒环绕屋前,水边已结了一层冰霜。我万料不到会见到这等美景,惊奇之下不由肖想,若是能在此地与容止危相偕白首,夫复何求?
云泽天道:“教主便在屋内。华少侠可以进去看看了。”
我讶异道:“难道你们不进去通报?”
箫影脸上浮起苦涩一笑:“教主已经不会听见通报了。”
我大吃一惊,顾不得说什么,几乎是破门而入。但见屋内一张大床,容止危静静卧在床上,一如昨日。脸色雪白,漆黑的长发垂在被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鼻梁如雪峰般,唇色黯淡,竟是走火昏迷之态。
我颤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云泽天道:“华少侠可还记得教主耗损真气为你疗伤?在那之后,你又求他为贵师兄疗伤?”
我心中如遭雷击:“难道是因为这……”
箫影道:“若只是单纯这样,以教主的功力并非难事。只是教主修炼封喉决有个问题,内外功不平衡,每隔数年便会突然在几日内内力全失,难以控制身体行为,过了数月之后,内力又慢慢恢复。在这个症状发作期间,不可受任何伤害,不能运动任何真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拜托他救苏澈的时候,正逢他内力将失之时,原本运功为他人疗伤便是大为凶险,他却不愿令你伤心。”
六年前的往事汹涌而来,我一阵恍惚刺痛。然而若是时光倒转,让我重新选择,我又是否可以眼睁睁的让苏澈死去?时过境迁,却仍是一般的难以抉择。
我心中大痛:“若是早知如此,我又怎会离开他身边一步?若是早知如此,我绝不会抛下他一人去照顾苏澈……可是为何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要逼我离开?”
云泽天道:“教主在内力将失之际动用真力为他人疗伤,真力已然不可恢复。他功力耗损殆尽,回天无力。在你离开的日子里又走火入魔,雪上加霜。而之前由你而起的一场武林大战,教中为你折损殒命的教众数不胜数,箫兄弟也因你失了一条左臂,教中恨你的人大有人在,若是他身无武功保护不了你,让你回到他身边无异于羊入虎穴。”
我心下震颤,情知容止危虽然冷酷无情,对教中属下却是极为看重,只怕因为那一场大战,死伤这么多人,他心中也有难以磨灭的愧疚,尤其对于失去左臂的箫影。
他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无以为报。
箫影看出了我的神情,说道;“华少侠不必愧疚,江湖上血雨腥风,本是常事。只是教主在你走了之后,没了内力,兼又走火入魔,竟是日日衰弱,终至昏迷不醒。教中大事无人主持,我与云左使只得寻了个身形声音肖似教主的人来顶替,只盼教主终有一日能醒来,教中不至一盘散沙。只是五年过去,教主一直不曾清醒。”
我走上前去,搭住容止危的脉息。刚触上去,便感觉到他体内有两道古怪真气,一道从足太阴脾经诸处穴道中急剧流转,跟着少阳心经的诸处穴道中也出现真气,两股真气相互激荡,相互冲突,既不能宣泄,亦不能降服。这不是中毒受伤,也不是风寒湿热,因此非针灸药石之所能治。想来必然是如宁舒所言,容止危分别修炼封喉决内外功所致。
我一言不发,坐了下来,握住他左腕,再过良久,望着他俊美苍白的睡容,仿佛六年时光过去却无一丝改变。柔软干燥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让我几欲潸然。我禁不住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修长的手指也一如往昔,只是毫无反应。
云泽天在一旁开口道:“六年来我们也曾密会青云峰主人为教主把脉。他说,教主此症以往发作之时,伤势虽重,病况虽奇,但心脉旺盛,有一股勃勃生机。可是现下却连这一股生机也没有了,心灰意懒,似是已不再留恋人世,才会至今无法醒转。”
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封喉决和绝心录本出一源,其他的不好说,他每隔几年便要发作的宿疾,并非是内力全失,而是内力冲撞互消互制。我也练过封喉决,有个法子,可以冒险一试。”
第九十章
萧影大喜道:“既然有办法,那不妨一试。”云泽天喝道:“慢着,你有把握将教主平安无事的完全医好么?”
我道:“自然不可能有绝对把握,但我定会倾力一试。”
云泽天怒道:“那有何用?你倘若没有把握,就不要拿教主的安危开玩笑。”
萧影拉住云泽天的手道:“云弟,华少侠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至于为了害教主性命,何况教主已经这般了……与死又有何异?”
云泽天道:“就算是这般总也比死了好。”便沉默不再说话。
我说道:“云兄不必担心,我虽没有把握医好,但想来也不至于伤他性命。”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将他医死了,我自然也不会独活在世上。
待得萧影和云泽天退下之后,我便坐上床,将容止危扶起。好久没有碰触到他,仅仅是将他拦腰抱起,便是心中一阵悸动。运内力时心神不宁原是大忌,我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强自控制心神,却还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唇。
窗外云泽天的声音响起:“华少侠,你真的是想给教主运功疗伤吗?”
我顿时面上一红,扶着容止危坐定,自己盘腿坐在他身后,看到他依然修长结实的背影,定了定神,掌心抵上他背部的心俞穴和腰间尾闾穴。心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尾闾穴则是督脉、督脉之络穴,别走任脉。
这个办法我曾经用过一次,便是在武林大会之前,将全部内力转给师父。丹田逆运内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