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人敢再拦我。我拉着尹师弟赶紧走出练武厅。听得身后灵炎师太喃喃自语:“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我是老了,江湖上的年轻一辈竟如此了得。听说浮剑山庄武功最强的弟子并非掌门独子苏澈,而是二弟子华其欣。眼下看来苏澈的武功已经如此了得,不知道二弟子又是何等身手……”
“且慢,苏公子留步!”身后清朗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一挑眉:“连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你就这么出去?”连默指了指我的长衫。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被他的判官笔划开的裂口甚大,连里面的亵衣都破了个洞,露出肌肤,模样大为狼狈。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捂住,转头哀怨道:“师弟,我衣服破成这样,你也不提醒我,害我在一帮姑娘面前……咳咳,这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尹康道:“你在我们师兄弟面前经常衣衫不整,谁注意了。再说谁叫你又栽赃大师兄……”
我立时喜笑颜开:“对对,反正是大师兄,跟我无关……”
尹康苦笑:“二师哥,你……”
“都是在下失礼。”连默除下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袍,走上前来递上,“苏公子暂时穿上这件吧。”
我接过衣服,见他里面只有一件平常练功的玄色布衣,显得甚是单薄,不禁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谢了。改天还给你。”
连默笑道:“苏公子不必客气。”
我将白袍披在身上,离开了炎珠门。
第二章
朝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百里亭湖。踏路直行,一路上暖日熏柳,花香醉人,和风十里,正是江南春光漫烂季节。我抖抖身上的长袍,只觉得心情说不出的好。
远处亭湖湖面上烟水蒙蒙,一叶轻舟缓缓而来。
飞云过尽,好风如水。
青衫少年扣舷独立,沈腰潘鬓,长发风定犹舞,眉目楚楚如画。
碧水疏烟,清景无限。
春天果然是适合绘图的季节。常听人说:“春宜绘墨,秋宜操琴。”我向来没什么风雅情趣,于是对尹师弟解释:春天百鸟争鸣,热闹非凡,已经够吵的了,于是琴弹的再好也没人听。秋天气候干燥,墨汁干的快,于绘图来说大为不利,费水费墨,效果还不好。
大师兄就在一边微笑,说道,其欣,娇花翠柳,年少春光,这种一时繁华的东西最该入画,否则一时好景匆匆流逝,过去了就追不回来。
那时候大师兄十七岁,正是年少青葱,英气勃发。
所以当我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它画下来,送给大师兄,作为此次赔罪的礼物,留作纪念。
小舟已近岸边,船上少年正是浮剑山庄大弟子,本人的大师兄,苏澈。见到我们两人,便笑道:“二师弟,三师弟,你们回来了?”笑容一如其名,清澈无瑕,青山绿水间则更显得明媚风雅,直晃人眼。
“大师兄~~~~”我热情的迎上前去,用力扑到他身上,“你怎么才来?”
“等急了?”大师兄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每次一闯祸就对我特别亲。”
“大师兄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对你亲对谁亲?”
“二师哥不但闯了祸,还……”尹师弟在一旁插口。
我蹲下身,捂住肚子,无力的呻吟:“哎哟!我肚子痛!”
尹师弟及时住嘴,一脸无奈。
大师兄连忙俯身查看:“其欣,怎么了?”
“我肚子痛……”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大师兄立刻在我腹部几处要紧部位按了按,表情甚是认真焦急。
“全都痛……”
尹师弟在一旁懒洋洋的再次插话:“二师哥,你老装肚痛,就不能换两招么。”
我哀怨的瞪他一眼。这孩子成天跟着我,我都没把他调教好,关键时刻尽和我作对。
换招倒也不必,只要我一说自己不舒服,向来百发百中。
果然,大师兄对尹康的质疑置若罔闻,扶我到舱内休息。
大师兄长我两岁,是浮剑山庄的大弟子,也是师父的独生爱子。师父一向严格,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严苛过人。大师兄作为最年长的弟子,从小就懂事,对师弟也向来友善迁就。尤其是对我这个极其顽劣的二师弟,连师父都不如他有耐心。
“其欣,你感觉怎么样了?”
大师兄刚问了一句,便听得舱外尹康在喊:“大师兄,我肚子痛。”
苏澈连忙转身出去,疑惑的直问:“你们路上吃什么东西了?”
舱外大师兄的声音:“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
然后便听得尹康模仿我的声音语气:“哎哟……哪里都疼……”这混小子。我青筋暴起。
“疼的厉害不厉害?中午吃什么了?”
“哈哈,哪里都不痛,逗你……哎哟!大师兄你又敲我头!脑子会敲笨的。”
“敲笨了刚好。”大师兄说话果然大快人心。
大师兄回到舱内,“眼下我们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今天就可以回浮剑山庄。你要是不舒服暂且忍忍,我们回庄慢慢调理。”
此次我们前往江南,是奉师父之命,拜访各大门派。
“我们浮剑山庄地处南岭,与中原各门派交往不繁,作为武林第一庄,须得多多往来,广交朋友,互助互利,方可开阔眼界,明晰形势,免得做井底之蛙,自高自大。”师父原话是这么说的。
而我则是早就听说江南山水清幽,人杰地灵,苏杭一带更是佳丽遍地,繁花似锦,便硬是跟着同来。
大师兄一本正经探访各大门派的时候,我便四处游荡,历山玩水,逍遥快活。苏澈当大师兄当习惯了,事事亲历亲为,照顾师弟师妹也素来不觉得辛苦。
“啊?那么早就回去了?”我一下坐起来,“钱塘府,燕子坞都没去,你不是要去拜访各大门派么……”
“早就拜访完了,”大师兄道,“江南这么大,再多几天你也玩不够,下次咱们一起出来,我陪你慢慢玩如何?”
“靠……猴年马月的事,还得听师父的吩咐。”我说,“我看还是算了。”
次日,我们师兄弟一行人改乘了一艘大船,向北进发。到得豫西,复行陆道。数日后总算到了浮剑山庄。
浮剑山庄建在浮剑山麓之南,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山庄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构筑,一路石坛中竖有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旗上“浮剑山庄”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景观甚为宏伟。
我们刚进庄园,苏澈就拉我去见师父。我一路被颠的屁股开花,脑袋爆炸,此时懒洋洋的缩着双肩,连连摇头:“你自己去见师父就行了,我一路上累都累死了。”
尹康皱眉:“二师哥你怎么就这么懒!”
正说着,只听宅前一人道:“澈儿,其欣,康儿,你们回来了?”白发幡然,轻袍缓带,神情肃然,正是师父苏鸿正。
我立即双肩一振,扫尽颓废,看起来绝对是意气风发的模范青年,上前便躬身:“师父!弟子回来了!”
苏澈和尹康也躬身行礼,一个叫“爹”,一个叫“师父”。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澈儿,此次去江南拜访各大门派,情况如何?”
我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他老人家废话最多,脸上却依然如春花绽放,笑容可掬。
苏澈说:“一路顺利,各门派也甚是客气,不过对于封喉诀一事,似乎只是传闻而已。”
师父看着苏澈,半晌慢慢的说:“你这次出门,可守得本门门规?”
苏澈莫名其妙,仍然恭顺的回答:“孩儿一路严守门规,谨言慎行。”
师父猛的一拍旁边石狮的脑袋,怒气冲冲:“你偷看人家女弟子,也叫‘谨言慎行’?”
苏澈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听清师父的话后惊的脸色都变了:“爹,这是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师父斥道:“你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人家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我一边在心中为大师兄掬一把同情之泪,一边插嘴:“师父,师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别人胡扯,要么就是有人冒名。”
师父说:“炎珠门的灵炎师太怎么会无端编造这种无聊的谎言,又有谁会冒名做这种事?人是假的,难道武功也能假得了?别派的人会使出浮剑山庄的武功吗?”
苏澈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几乎要在我身上穿个洞,一张小白脸憋成了茄子色,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说道:“孩儿……知错了……”
师父看着苏澈,严肃的说道:“澈儿,你虽然是我的独子,但我若是对你太过溺爱,只会害了你。在浮剑山庄门下,都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不管是谁,都要严加惩戒。本派立足武林百年,武功上虽然也能和别派互争雄长,但一时的强弱胜败,殊不足道。真正要紧的是,本派弟子人人爱惜师门令誉,这一节你须好好记住了。”
苏澈低着头,勉勉强强应道:“是,孩儿谨记师父教训。”
师父目光转向我:“其欣,背诵本派门规一遍,让澈儿好好听听。”
苏澈的脸色由紫转绿,由绿转黑。
我连忙应答:“是,大师哥,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二戒同门相残,三戒滥杀无辜,四戒恃强欺弱,五戒滥交匪类,六戒不敬尊长,七戒见利忘义,八戒贪淫好色,九戒骄奢跋扈,十戒见死不救。浮剑十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师父点了点头:“澈儿,你自己说说你犯了什么戒条?”
苏澈咬牙切齿的说道:“孩儿犯了第六戒,不敬尊长,还有第八戒,贪、贪、贪……淫好色。”脸红了一下,又变黑了。
师父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声誉,罚你面壁三月,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