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危面无表情,伸指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封住血脉,以免流血过多。
山洞里黑漆漆的,只透进一点微光,浮尘在微光中散乱的飞舞,狭小的空间四周安静的出奇,安静的可以听见我和他的呼吸声。
这让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单独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微微有点……窘迫。
我转过头,有点脸红的看着他。微弱的光线下,他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说不出的诱惑,英挺的鼻梁显得格外有男子气概。我心跳有点加速了,想开口问“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才来的”,却又羞于开口。
最后只是凑过去:“你伤的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他蓦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我,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我愣了一下,原本的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子。
我将自己的里衣撕下一条边,抓了抓头:“你的伤要紧吗?我来替你重新裹一下。”
“多谢,”他冲着我微笑了,绝美的笑容让我不禁一下子失了神,但是下一瞬我便意识到那是一个嘲讽的笑,充满了凌厉的寒意,“不过,华其欣,你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现在可以立刻回到你师哥的床上去,这段时间以来想必是如愿以偿,很爽了吧。”
我顿时噎住了一般,浑身僵硬,满脸通红,他说的话却像是一阵狂风巨浪,将我仅剩的自尊都卷席走了:“你……住口。”
“为了讨他的欢心,你是费了不小的力气啊。和我上床那么久,也是为了能伺候的他更舒服吧,”他恶毒的说着,丝毫不顾我的感受,“不过他能满足得了你吗?你……”
“住口!”我的手不住的发抖,啪的一耳光打上了他的面颊。他苍白的面庞上立刻留下了五道红印,微微肿了起来。
他轻轻抿了抿嘴唇。那形状优美的唇瓣此刻显得发白,就像即将凋零的花朵。
他住了口,满不在乎的看着我,依然是讽刺而尖锐的眼神。
我错愕的看着他,心里乱成了一团。我颓然的坐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想到自己那时六神无主的从血尘山上逃下来的情景。半年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竟是自己一心要杀的仇人,心中刻骨铭心的回忆完全是欺骗和隐瞒。我的尊严和身体一同被践踏,这使我没法容忍自己再呆在他的身边。我砍伤了他,不想留下任何一点有关他的回忆;卖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把雾影也送给了苏澈。
这样应该就能忘记他了吧?这样应该就可以和他一刀两断了。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对,可是自己后来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当苏澈当着他的面拔出雾影剑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好痛。以前的回忆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海里,连同他的那些再也不会兑现的誓言。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忘记,却都仍是记得的那么清楚。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捂着耳朵,可怎么都无法抵挡那些让我终生难忘的回忆涌入脑海。他对我说出那样的话,让我如同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我觉得自己的心从来就没有那么难受过——我尝过被心爱的人漠视和拒绝的滋味,但是我却头一次尝到这种感觉——被他用那样鄙夷不屑的眼神看着,仿佛在说你很脏很恶心,我不想再看到你。
忽然听到耳边轻微的响动,我立刻抬起头,偷偷向他看去,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头,似是运功疗伤,然而身体却在不停的战栗着,面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他的面颊滑下,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头顶冒出丝丝寒气。
“你怎么了?”我惊道。见他不答话,更是心乱如麻,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披在他的身上。我想为他运功疗伤,可是自己这点微末的武功是肯定不济事的。
我紧张的看着他,正在六神无主之间,他面色渐渐好转起来。
他微微张开眼睛,并不看我,只是将我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扔到一边。我心里一酸,只当没看见,把头转到一边,坐着不吭气了。
第七十五章
山洞里长年无人,自是幽暗湿冷。两人沉默对坐许久。不管他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我还是十分担心他的。
洞外远远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我警惕的竖起耳朵听,杂沓的脚步声,约在百丈之外,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呼喝。我微微一惊,情知是苏澈派人搜山,已经搜到附近了。万一这个洞穴被发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倏然站起身来,眼下已经没有退路,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就是我出去把他们引开。我望了容止危一眼。他仍在运功疗伤,似是浑然不觉。我走过去,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重新披在他身上:“你生我的气也不用跟自己过不去,这里太冷,你还是披着吧。”我看见他合上的微微凹陷的双眼,突然觉得,只要他能活下来,我就已经应该感到开心了。
我悄无声息的走到洞口,侧耳倾听,没错,他们快要过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我拨开洞口的藤条,回头望了望他,轻声说:“我又救了你一命,你……又欠了我的了,下辈子还给我,要是你还记得的话。”其实自己真傻,明知道他听不见的。
我攀上崖壁,果然看到数十个武林盟弟子搜索过来,用长剑在草丛中乱捅。我打了个滚,来到左近,突然跃起来,没命的向反方向跑去。
“啊!”十几个人尖叫起来,“在这里,找到了!快点追啊!!”
我一路没命的疯狂奔跑,只觉得气也透不过来,离那个洞穴越来越远了,就算身后追赶的人也越来越多,就算我已经跑不动了,我却也并不害怕了。
后来我想起连默曾对我说,他一直都觉得我是固执而容易冲动的人,对于我这样的人,往往用激将法最为有效。曾经,因为苏澈的一句话,因为他一个不信任的眼神,我可以不顾生死,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刺杀容止危。而现在,我又再次因为容止危的几句话,宁愿自己跑出去诱开敌人,离开他的身边。
几个人追上来,一下子将我掀翻在地。几把长剑全都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容止危那个奸贼到哪里去了?”
我大叫:“壮士饶命啊!”
一人喝道:“别装了!我亲眼看到你把容止危背走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说:“都那么长时间了,教主早就离了浮剑山了……啊哟!别啊,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盟主马上就会过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薛鸣走上前来,“小子,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手里的刀剑可不长眼。”
我想起他一下子斩断萧影左臂的情景,知道他说到做到,不由的心中一寒,陡生恐惧:“教主已经走了,他现在逃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你还是杀了我吧。”宁可他给我个痛快的,我也不想缺手少腿。
薛鸣大声喝道:“你当真不说?”
我道:“我当真不知……”眼前白光一闪,剑尖便落了下来。
“慢着!”伴随着一声低喝,一枚铜钱飞过来,猛的震开了长剑。我转过头,看见苏澈面色铁青的慢慢走了过来。
“盟主!”薛鸣立刻俯身道:“这小子已经抓住了,什么云南哀牢山伏虎拳派,没想到竟是魔教的奸细。”
苏澈冷冷的问道:“容止危现在在哪里?”
我好像失去了力气,轻声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你不说,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我说过,我是盟主一日,就要对所有人负责一日。”
苏澈咬紧了牙齿,“薛鸣,带他回武林盟,用刑。直到他肯说为止。”
哗啦。
一桶凉水从我头上泼下,意识才清醒了一点,我艰难的张开眼睛,红乎乎的一片,自己仍在这间狭小密闭的小屋。浮剑山庄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地牢,我还真是不知道呢。我的手腕被铁链绑住悬在头顶,只有脚能勉强碰到地面,完全是身在刀俎间的形势。身边有男子粗厉的声音说:“不说的话,就再加五十鞭。”自己□的上半身已是纵横交错的血痕,被冷水一冲,让我顿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人冷哼了一声,忽地手臂一挥,“啪”地脆响,鞭已落下,手劲甚重。旁边另一男子高声计数。我痛呼一声,那皮鞭之上带有小小的倒刺,每一鞭下去,都撕破几道血口子。
每打一鞭都要问一声“你到底说还不说”,一直到第五十鞭,我都没再昏过去。我不由得开始痛恨自己耐受力又进步了。
身边的两人咬牙道:“贼子,看这次打不死你!”
铁牢大门发出刺耳的长音,另一人走了进来,那两人一齐道:“薛堂主。打了两天了,这小子还是不肯说。”
薛鸣皱起眉头:“他逃了几次了?”
“前日和昨日都想逃,不过咱看的紧,没逃掉,今天打得他只剩半条命,多半不会逃了。”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啊,这可咋办,怎么跟盟主交代?”
薛鸣沉吟道:“盟主的态度很奇怪,我看着事情不简单。盟主要我们用刑逼供,问了多次,却说什么都不肯来亲自审问。开始的时候还吩咐说狠狠的打,直到说出来为止。这两天不知怎的又转了心意,又说别再打了,只要关着,一辈子不说就一辈子不许出来。”
我晃了晃身体,铁链发出锵啷之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好了。”
薛鸣恶狠狠的看我一眼,走上前来,用力扳住我的下颌:“我正为此奇怪,我说干脆杀了你,盟主却推三阻四的不肯。你到底是什么人。盟主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为何就是不肯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