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恶狠狠的看我一眼,走上前来,用力扳住我的下颌:“我正为此奇怪,我说干脆杀了你,盟主却推三阻四的不肯。你到底是什么人。盟主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为何就是不肯杀你。”
我道:“我是天重门的人……”还没说完,面颊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薛鸣抽出手中的长剑,冷哼一声:“盟主说关你一辈子,我可不敢担保你什么时候就要逃走。出了事我担不起这责任,看来还是得用稳妥一点的方法。”
只是一恍神之间,双手手腕和脚腕处便是剧痛入骨,我惨叫一声,睁大了眼睛,看到血从脚腕处迅速蔓延,很快就流成一滩,我一阵晕眩,便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鼻端一股血腥之气,睁开眼却只见一团漆黑,背上凉冰冰的贴着地面,我心道:“难道我还没有死么?”微微动了动身体,自己已经被放了下来,铁链脚镣也没有了,只有脖子上拴了一根粗麻绳。我想伸手将它扯下来,只是微微一动,手腕便又是一阵剧痛,却是不听使唤,我心里一阵发凉,这才明白自己的手脚筋都被挑断了。
意识渐渐清晰,遍体的鞭伤也开始无处不痛,喉头干渴难当,我嘶哑着声暗道:“水!水!”深夜之中,这声音甚是可怖,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回音。
我叫了几声,终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上阵阵发冷,恍惚间又回到了血尘山顶,看到容止危对着我微笑,将我抱在怀里,说一些甜言蜜语。他的甜言蜜语有多可怕多能蛊惑人心,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清楚了;一时间又是他冷眼看我的样子,将我披在他身上的衣服丢到一边;一时间又仿佛雾影拿在我的手里,丝丝冒着冷气,我紧握着它,一剑砍到他的身上,痛的却是自己的身体,我只想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翻腾了一夜,醒着的时候受折磨,在睡梦之中也是一样的痛苦。次日醒来,有人送来一碗白饭,还有一碗不知什么菜。我高烧不退,大声胡言乱语,那人吓得放下食物,立时退开。我也感觉不到饥饿,始终没去动那饭菜。
一晃又到了晚间,这次有人来给我的手脚换药,在地上也铺垫了点干草,将我扔上去躺着。我尖叫道:“你们快点杀了我,快杀了我!”却也没人理睬一句话。
那换药的人突然伸手扳住我的脸,左看右看,又伸手摸摸我的疮疤烙印,细细研究了一番。此时又有两三个人走进牢内,其中一个正是薛鸣,问道:“你看他这脸,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那郎中道:“虽然满脸是疤,交错不齐,但深浅一致,看上去不像是走水失火时留下的,倒似是人为刻意弄伤。”
薛鸣哼了一声:“我猜也是。有没有办法将他的脸治好复原?”
“这个烙伤很重,肯定治不好了。”
过得数日,我的手脚渐渐不痛了,但我死意已决,肚中虽饿,却不去动人送来的食物。薛鸣来过数次,每次都强灌我吃下点东西,但每次都被我吐了出来。
这日晚上,突然有三五个人进到牢内,将我抬上担架紧紧缚住手脚和脖子,又在我口中塞了一团布。我本已半死不活,此时心道:他们终于要杀我了。想到即死,心里如释重负,又不禁想到容止危,我死了之后他会不会时时还想起我?心里又有点苦涩。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看了看我,说道:“我还当是什么重伤,原来不过是铁烙。”
薛鸣说道:“江湖神医非君莫属,此人面目丑怪,却又身份可疑,恐怕关乎武林大局,这才劳您大驾。”
那神医看上去三十多岁,面目却不甚清楚,身上一股浓烈的药味。他从架子上拿了一只陶罐,用药杵在里面不断捣鼓着什么东西,随即舀出大团大团的泥糊状东西。他将那泥糊悉数倒在我的脸上,用力按压。我只觉得那泥糊左一层又一层越抹越厚,直如一层石膏面具一般,又湿又凉,直要透不过气来。
他在我的口鼻上给人戳了几下,便可呼吸,眼睛却睁不开来。只听薛鸣说道:“不知这个丑八怪原本是长什么样子。”
那神医道:“我瞧他的轮廓鼻梁,倒是很像一个人,多半不会难看。”我只觉得脸上的那层泥糊在慢慢变干变硬,凝结起来,便如长在我脸上了一般。我迷迷糊糊的想:“不知道这恶贼想用什么法子炮制我?”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脸上的东西已经完全干了,硬的如石头一般。那神医敲了敲那石头面具,发出沉闷的当当声响。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人上来按住我的手脚,固定住我的头部。
那神医两手抓住面具,大喝一声,猛然将其揭开。顿时血花四溅,剧痛无比,那面具竟然连着我脸上的疮疤和凹凸不平的皮肉一起揭了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大声惨叫,只是口被布团塞住,竟是叫不出声。那神医立刻在我脸上撒上药粉,敷上伤药,我只觉那药粉也如烧灼一般,这种痛苦,竟比当日热铁烙伤还要疼痛百倍。
便如身入地狱,经历万丈烈焰的烧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这才个悠悠醒转,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缠了纱布,剧痛难当,终于忍耐不住,又晕了过去。如此四五次晕去,四五次醒转,我大声叫嚷,只听得声音嘶哑已极,不似人声。
第七十六章
在那之后,那大夫每日给我换药两次。我痛的要命,只是叫骂,那人也不来理睬我,只用布团塞住我的口,让我叫不出来。上药之后,脸上麻痒难当,如同千万只蚂蚁噬咬,想抓想挠,却又被缚住了双手,实在是难受已极,每每最终都会晕去。
每日被拖到刑室挨一顿鞭子也是少不了的,被逼问“容止危到底逃到哪里去了”。我心中反而安定,他们这样逼问我,恰恰正说明了容止危没有被他们抓到。
疼痛和昏迷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却竟也就一日一日的挨了下来。脸渐渐的也不痛了。但我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自己即将灾难临头了,事实证明我的预感并没有错。
薛鸣带着几个亲信来到牢里,那大夫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层层纱布慢慢从我头上除去,眼前一点点变亮。我的眼睛已经长期适应的黑暗,看到四周明晃晃的蜡烛感到一阵晕眩。
几个弟子发出了吃惊的叹息声,随即窃窃私语起来。薛鸣目不转睛的看着神医揭开纱布的动作,拿着蜡烛对着我仔细照了照。
我以为他要用火烧我,嫌恶的狠狠瞪着他,磨着牙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异样的奸笑:“好久不见了,华其欣。”
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强自镇定:“你在叫谁?”
薛鸣走上前两步,狠狠捏住我的下颌,笑道:“这般俊美的一张脸,还会是谁,难怪很会蛊惑人心,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我俊美。”我咬牙继续装傻。
薛鸣恶意的哈哈大笑,将一面铜镜放在我的面前:“你真会装,到底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用铁烙毁了脸混进武林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天吧?”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在铜镜中看到的镜像。镜子里的我看习惯的那些可怕的烙伤,凹凸不平的疤痕全都不见了,竟是同以前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不,也不算完全一样,比从前看上去年长了一些,过去青涩稚气的神情已经不见了。仔细看才能看出脸上有一点不明显的浅浅红痕,但想来再过数日就可以消褪下去。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为何要给我换一张脸啊?”我兀自嘴硬。
薛鸣冷哼一声:“事实摆在眼前,你再装也是没有用的,没人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你易容混入武林盟,是容止危派你来的?还是说苏澈早已知情?”
我闭上了嘴,只觉进退维谷。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自己混进来的。若是苏澈知情,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我才会易容。”
“我看未必。”薛鸣冷笑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盟主究竟是真的一心为了武林正义,还是实际上连一个叛徒都不愿杀死。”
“你想做什么?”我心中一紧,已是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苏鸿正突然暴毙,苏澈一夜之间武功大进,便做了盟主,只是这武功来的蹊跷,资历又尚浅,原是不足以服众,不知道多少人私下想要夺权。而九剑堂跟浮剑山庄素来不睦,薛鸣又怎么会真的臣服于苏澈?显然是不择手段,只要抓住一点把柄,就会拿去为难苏澈了。
薛鸣并不答话,便拍手叫人来将我捆住,点了哑穴,抬去浮剑堂大殿。
大厅里呼吸嘈杂,似是站满了人。我看不见厅内,极是焦急,不知苏澈是否也在这里。听得耳边薛鸣高声说道:“参见盟主。”我额上的汗珠便流了下来。
“薛堂主有什么事吗?”苏澈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入我的耳中。
“盟主,关于上次抓到的战俘苏欣,属下有事禀报。”
“他怎么了?”
“他一直不肯说出容止危的下落,还屡次想要逃跑。”薛鸣平平淡淡的陈述,好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属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还日日鞭刑逼供。”
许久的寂静。然后我听见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
苏澈问:“薛堂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声音不大,却是有点发抖了,“薛堂主”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谁都能听出来他强压着怒气。
薛鸣昂首说道:“属下是为了武林大义。容止危一日不死,武林盟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