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每天晚上睡觉,一闭上眼也净是他。
这种情况是让我觉得最崩溃的。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该到哪里去以及人生的意义。
我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人生不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感叹了一半,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当年一个人坐在江岸边的时候,也是一团混乱,无处可去。
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江心岛,遇到了一个叫宁舒的人。
命运急剧转折。
宁舒给了我地图和衣服。
让我去找容止危报仇。
然而他却是容止危的养父,封喉诀的创始人,正邪两道分歧的起源。
不但如此,他还是梅予锋和容止危都爱的人。
一切都仿佛是巧合。
一切都不是巧合。
我起身策马,往遥远的江南小城飞驰而去。
烟柳寒川,流水惊孤骛。
冬雨凄凄击瓦处,庭院昏昏烟如雾。
到了曾经住过的旅舍客栈,数年来早已物是人非。
酒肆店铺都换了个样儿,连当年连默请我饱餐一顿的江鹤楼也早已改头换面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沦落到我这地步。
放眼回望,江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条小船。
萧萧寒风,皑皑白雪。
荒岛依旧空寂无人,一任萧索。
凭着记忆,来到熟悉的破败庭院。
荒草丛生,却仍然露出一条小径。
院落虽然破旧却显得干净,门外的石缸里贮满了清水。
一切都跟两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突然有种感觉,不对,这种感觉很早前就有:那就是宁舒的时间永远是静止的。
不管是这破落的庭院,无人的荒岛,还是宁舒本人,都一样,都好像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一直停留在曾经的某一时刻,亘古不变,依然故我。
我走进屋内,里面空无一人。
我怀念的摸摸屋里的小瓶小罐,丹炉器皿。
若是梅予锋知道在他死后,宁舒会这般难过,并且数十年来一直倾尽全力想要挽回他的生命,他当初还会那样毫不犹豫的自刎么。
我拿起一只药瓶,拔开木塞,正要放到鼻子前闻闻,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是九蛊粉,毒得很,你再靠近一点,可就要出事了。”
我猛然转过头。
白衣胜雪,出世离尘。
绝美又冷漠的眼睛,面纱遮住下半张脸。
宁舒半点也没变。
他的时间果然是静止的。
他走过来,自顾自的从我手中夺过药瓶,塞上木塞放回柜子。他的动作没发出半点声音,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转身打量着身后的药柜,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动。
“宁……宁前辈,好久不见。”虽然他看上去年轻俊美,“前辈”二字叫起来实在别扭,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直呼其名却是万万叫不出口了。
他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却仍然停留在不知名的地方。
“当初你什么也不肯和我说,不过两年来我了解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还知道了梅予锋,还有我师父,你们三个人的事。”
当我说到“梅予锋”的时候,他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了漫不在乎的模样。
宁舒还真能装啊。我在心里感叹。
“宁前辈,”我大声说道,“既然你是容止危的义父,当初又为何要指点我去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宁舒淡淡道:“我没指点你去杀他。”
“你明明给了我地图,给了我面具,还有天重门教众的衣服。你知道我是要找他去报仇的。”
“你杀不了他。”宁舒说,“你的武功跟他天差地远。我给你那些东西,只是为了让他见到你罢了。”
“为什么要让他见我?”
宁舒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你修炼了封喉诀。”
我有点僵硬的看着他。
宁舒顿了顿:“练过封喉诀的人,会对□失去兴趣,唯有一种人除外,那就是同样修过封喉诀的人……”
“我明白了,”我激愤道,“是你故意送我去让他操!”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忍不住鼻子开始发酸。
失败,真是失败,我的人生一直在被人算计的失败中度过。
就算是容止危……一贯来的自作多情,其实自己也不过是别人发泄的工具而已。
宁舒慢慢走来,坐在我旁边,叹了一口气:“不是这样的。”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你不必再多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可知道,当年梅予锋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宁舒悠悠的道,“从很早以前开始,梅予锋便一心想成为武林盟主。苏鸿正一心想帮他成为武林盟主,而我却只想和他在一起足矣。”
我听到“苏鸿正“三个字,抬起头来:“那是……我师父?”
“是啊……我一直觉得,梅予锋除了对武林盟主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关心的事情了。他待我和苏鸿正也都是一样,没什么不同。不过我后来发现,还是不一样的。”
“我创出了封喉诀,让梅予锋很感兴趣,他想和我一起练。因为私心,是以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苏鸿正。我修炼此功的时候发现,经脉运行是可以控制七情六欲的。练的时间越长,气息脉行便越与常人有异,逐渐会对他人失去兴趣。梅予锋逐渐不再亲近女色,连武林盟主女儿的亲事都一推再推,却总是喜欢与我共处一室,日日夜夜。后来我们便在一起做了原本夫妻间才会做的事。”
我想说那是你咎由自取,却是实在说不出口。
宁舒淡淡说道:“原本梅予锋修炼封喉诀常常无法顺利行息,异常艰涩,经历过那次之后却就一路顺畅,一直修炼到第八层。后来他便凭此继任了武林盟主,迎娶了袁策之女。”
“我很早前便知道自己对他怀有那样的感情,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并不后悔。只是他大婚前夕,我仍然感到十分难受。但我知道他的野心,他绝不会放弃现在的机会。他同我不一样,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武林盟主,我所在乎的,只不过是他罢了。他送了我一只玉貘作为定情信物,于是在他成婚之后,我们仍之间仍然维持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约定。但后来我在无意中发现苏鸿正也有一只同样的玉貘,他说不过是梅予锋送给他玩的物事而已。我这才发觉,无论梅予锋送给我什么物事,都也会送给苏鸿正同样的一份。再后来,西域送来一对无价之宝的宝剑,玄鸟和雾影,他也送了我们一人一柄。”
宁舒弯起眼睛,虽然遮着面纱,但仍能看出他是在露出微笑,只是那笑容中显得说不出的忧伤。
“再后来,梅予锋与我的事情败露,不得不自刎以谢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我而自杀的,曾经一度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如果是为了我,他根本就不用死。他可以一走了之,可以与我退出江湖;他显然也不是为了‘武林盟主’的虚誉,连死都不在乎了,他还会在乎区区一个称谓么。”
“我想明白,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他是为了苏鸿正。我同他的事情败露,最无辜却又最会受到牵连的人便是苏鸿正。梅予锋自刎,是不希望他受到牵连,也不愿让他为难抉择。”
“在他离开我的当夜,我在山中寻找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留下的孩子。数年后苏鸿正创立了浮剑山庄,还带来了他的儿子苏澈。我知道那肯定是梅予锋的骨血。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想救活他。”
宁舒叹道:“其实苏鸿正又何尝不爱梅予锋,只是他更加懂得他的野心,所以他宁愿为了辅佐梅予锋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而牺牲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苏鸿正一直在恨我,因为他牺牲一切只为让梅予锋得到他想要的,我却亲手毁掉了梅予锋。”
我要死不活的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折腾自己又没好处。”
宁舒道:“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也明白了,《封喉诀》确实可以改变修炼者的身体和□,可是无法改变其感情。”
我的手指紧握了一下,又复松开:“确实如此,我也明白了。宁前辈,既然这样,你不觉得你离开容止危是一件很不负责的事么。在他年少的时候你教他修炼封喉诀,让他喜欢上了你;却又突然离开,让他四处寻找;自己一直不露面,却将其他修炼过封喉诀的人送到他的面前,作为泄欲的替代品。也许你早就该想到我来找你的这一天了吧!”
“他找的人不是我。”宁舒淡淡的道,“我跟他没你想的那么乱来。容止危是我收养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早就因为铸剑而过世了。”
“铸剑?”我心中陡然一惊。
宁舒道:“雾影和玄鸟,你总该听说过吧。”
多年以前,在江湖上除了武林盟和天重门之外,还有另一大门派,便是西域的凌宇宫。
凌宇宫位于西域的西麓雪山,一向行事非正非邪,宫主往来无踪,极少露面。武林过去关于凌宇宫的流言颇多,几乎接近神话,但皆为市井传说。因为凌宇宫地处遥远,从不介入中原武林的纷争,所以武林对其了解实在微薄。
宫主的武功如何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只是传闻罢了。但是宫主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个癖好便是铸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