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头:“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拿回这把剑的?”
“没什么好问的。”他冷冷的说,“我只要剑,别的都不关心。”
“原来如此。为了这把剑,我可是差点丢了半条小命啊。”
容止危冷笑了一声,明显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连男人的自尊都没有了。”那是,跪在地上恳求苏澈的谅解,明知道他抛弃了自己,却还是咬定那是定情之物,这辈子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为第二个人做出这种事了。
容止危脸色一变,嘴唇发白,冷笑:“你真是……我看是你求之不得,心下窃喜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言。突然他闪电一般的出手,电光火石瞬间,我的胸口腰侧一阵剧痛,眼前黑了一黑,脚步不稳向后就倒,雾影剑倏然离手。等我凝住神站稳,他已经稳稳的拿着雾影凝神端详了。
澄澈的雾影如同透明的雪练。他不动声色寒如冰霜。
我吞了一口唾沫,手微微发抖:“容教主的武功……当真是天下无敌。”
他手持雾影,突然调转方向横在我的喉间,微微冷笑。他漆黑的头发随着方才的动作垂了下来,那笑容冶艳又可怖,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心里一片混乱,第一反应只得叫道:“不,不要杀我!”
幽黑的双瞳中露出冷酷的神色:“你将天重门至宝擅自交给他人,其罪当诛。”
我咬了咬牙:“你昭告天下,跟我撇清关系,又要下令杀我。你真的这么想我死?”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你死还是不死,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让我碰上了……”
“你不问我为何要拿回雾影么?”我忍不住大声道,“雾影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早就没有内力了!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将它拿回来,只不过因为……那是你送给我的东西罢了!”
容止危定定的看着我,满不在乎般的微微一笑:“是么。我真荣幸。那么这把雾影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
他笑了笑,微微摇头:“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华其欣,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以前我对你有兴趣,只不过是因为你体内的封喉诀内力。本来你是个不错的玩具,可是你总是找麻烦,我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我说过你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要杀了你,看来你还是一样的不识趣。”
我何尝不知道他原本就称不上什么好人,我知道他对谁都没真心,知道自己再爱他的话,就太没骨气;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种事轻易原谅的话,就缺乏自尊,如果不冷淡地对他,就会对不起他伤害过的那些人。我知道我应该远离他,不能为区区的爱情折腰。
然而见到了他,我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在我的面前,会动,会笑,会用那种怎么也看不明白的眼神看着我,用那种叫人摸不透的声调和我说话。
我是那么渴望同他在一起。
直到见到他,我才明白自己对他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可以不在乎原因,不在乎自尊甚至于一切。
容止危微微扬起脸,我对上他轻蔑的视线,他勾起嘴唇轻轻笑了:“你真是……一点封喉决内力都不剩了,真可惜,不然我也许还不会那么快就对你失去兴趣……”
几乎是完全难以克制的,就像听不见他说话,只能看见他微张的嘴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他竟然这么近了,近到略抬起头,然后就亲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亲了一下,却有种轻微的晕眩感,好像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是瞬间他便倏然扬手,雾影闪出一道微茫的蓝光,稍纵即逝。掌风狠狠扫过我的面颊,我脑袋嗡的一声,半片脸都肿了起来。
我眼中看得清楚那道蓝光,他手中的雾影从未如此黯淡过。
我竟脱口而出:“容止危,你是不是也已经没有内力了吗?”
容止危冷笑一声:“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
“那你就让雾影亮起来给我看。”
“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容止危低低冷笑一声,“难道说你师哥已经厌倦你了?你救他一命,他都没想要跟你重燃旧情么?”
怒气,伤心,后悔,痛楚,诸般感觉如灭顶一般涌来,我倏然站起,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盯住他。
谁说我一点封喉决内力都不剩了。我就不信那些人能将我的内力毁得一干二净。只要我想,我照样能重新练起。
只要我有封喉决内力,他照样会同我在一起。
就算他只是为了封喉决内力,我也已经无所谓了,无论什么原因都好。
乾坤相向,震兑相离,离巽相激。聚气丹田,集会人中,上百汇,而枢至脑后,再贮大椎。其间藉以深通灵泉,合至阳转阴,停中脉。四壇中归气,任脉两循环,督脉至回泉。
我咬紧牙,拼起一股劲来。不管怎样就好,再让我发挥一次封喉决的功力吧!
我倏然出手,身形一晃便欺近,一把夺下雾影,瞬间雾影幽光大作,冰蓝如同烈焰般绽放!
我感到有力量迅速的从体内抽离,眼前仅是一瞬便已看不到亮光,只仿佛金星乱闪,雷鸣震耳,膻中气海一片疼痛翻腾,汹涌而上,只觉喉头一腥,喷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来,就此人事不知。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倒坐在空荡荡的酒楼大厅里,暗夜沉沉,月朗星稀,果然未辜负“揽月楼”的美名。窗棱上是夜晚结成的翦水花,万物还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我的手中是空空如也,寒冬的冷空气在掌心上流动,明明倒下之前奋力去抓了,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然而,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晚之后,我在此地留了月余,却始终寻找不到容止危的踪迹,知道再等下去也是没用,便收拾行囊独自离开了。我没有回浮剑山庄,也没有去血尘山,独自找了一处小镇村落,住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当年宁舒独自远走,隐姓埋名的心情,其实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逐渐变得不再外出,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重新修炼《封喉决》。虽然手脚不便,但我过去曾修的《绝心录》正是封喉决的内力部分,讲究体内真气运转,招式几乎没有,对我来说并不难达到。
我知道封喉决是极其厉害,但也极其凶险的武功,只修内功会对身体有极大损伤。更何况我曾经修炼过一次,脉络筋行已经受了不小的影响,再重头练起只怕是凶险加倍。但我自己已不在乎这些,也不会有人在乎了。
自此而后,我日日夜夜勤修内功,精研心法,甚至不眠不休,投注心力。不觉夏尽秋来,自秋而冬,岁月迁延。
第八十七章
黄瓦宫殿,金碧辉煌,夕阳照在琉璃瓦上,牌匾上书的四个大金字“圣道广慈”,令人目为之眩。
殿外日落月升,银钩洒下霜白,沿着玉阶,阶阶升高。
一青年男子身着黄袍,头戴龙冠,眉清目秀,丰神俊朗,坐在奏章累积如山的书桌之前,以手支颐,微微蹙眉,正是当今天子。
但听他低叹一声,开口说道:“祖宗创业艰难,天幸祖泽深厚,得有今日太平,华髟绥安。当初父皇秉政时举国鼎沸,险些酿成巨变,至今想来犹有余怖,你道是什么缘故?”
一俊美的年轻男子青衫缓带,神态风流,举止却是彬彬有礼:“先帝对兵权、诸侯和西域外族势力尤为看重,却忽略了民间义军的力量。中原向来不乏志士,江湖中又多是武艺高强之辈,武林盟若是与政治集团联盟,力量不容小觑,足以与朝廷军队抗衡。”措辞恭敬,却句句点中要害,正是连默。
青年皇帝微微颔首:“没错。朕修研鬼谷子纵横之术,尤为推崇张仪和苏秦的制衡论。不同的权力之间形成彼此制约的关系,其中任何一部分不可独占优势。无论是兵权,诸侯,还是中原武林盟,虽都可颠覆皇权,亦可互相制约,保我朝纲。”
另一皂色长袍男子垂手而立,此时插话道:“陛下不必担忧。江湖势力已经大大不如先帝时期了。”正是叶朝礼。
皇帝蹙眉道:“武林盟乃是中原最大的武装势力,近年来更有兴旺昌盛之势,武林中人与朝廷素来不睦,若是与其他皇族相互联盟……”
“陛下如此精通制衡之术,早已知道,制约持衡,犹如拔河对垒,两边的实力越趋于势均,中间红绳儿也就越显得稳固。最怕的就是两方势力结成联盟,往同一个方向使力气。”连默微笑,“而今的武林盟,与地处西域的天重门便是如此。两者皆为强大的势力集团,原本风平浪静,平安无事,若是两者结盟,将足以威胁朝政。陛下多年来想方设法瓦解武林势力,促使两方对立,武林盟与天重门数场大战,早已各自消耗太多,元气大损,已不足堪忧。”
皇帝站起身来,握住连默的手凝视住:“爱卿,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担此大任,数年来人在江湖,吃了不少苦头。你是朝廷解元,却从未受过一官半职。待到大局已定,朕要好好补偿你。”
连默突然跪下:“陛下。连默只是一介草民。若是大局已定,恳请陛下让草民解带还乡。高官厚禄,功成名就,不如良辰美景,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此话脱口而出,说得十分大胆,但连默依然面不改色,神情坦然。
十二道冕旒长垂,缓缓晃荡,旒间白玉珠碰撞。皇帝抿紧嘴唇,握紧的双手微微发抖,终是放了开去。
走出圣慈殿外,已近子夜时分。清蟾月冷,暗花凝霜。
叶朝礼道:“时已至此,恕不远送。只是我不明白,我是为了仕途前程,加官进爵,子孙后代皆有庇荫,而你,数年来为皇上出谋划策,平定江湖之乱,削减武林之势,却空手而回,到底图的是什么?”
连默轻笑一声:“我也没图什么。只不过觉得风平浪静,人生无趣,想做点旁人不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