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景枫是文官……”立即有人提出异议。
“那要你去你去吗?文县令?”络熏冷冷地扫一眼站着山羊胡子的当地官员。
“封夜景枫为征夷将军,夙湘为右参将,高猛虎王大海为先锋,待夜景枫一回,便启程上路,必要一雪前耻!”络熏冷静而漠然地宣布,说完,便一挥衣袖,根本不问其他异议,便要将人赶出去。
“皇上,北域将军段枫领兵数年,兵法谋略上乘……”另一个人胖子抬手擦着冒出的冷汗,战战兢兢地道,要不是之前络熏平易近人性子实在温和,现在定然都会被他的眼神冻住,不敢言说只字片语。
“将北域将军调开,你是想要朕再被行刺一次么?”络熏斜睨着说话的官员,倨傲而冷酷。云扬看着这样的神情,总觉得有些熟悉。
“臣,臣不敢!”说话的胖官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慌地道。
不对,这不是络熏,云扬看着眼前和煦如风被冷漠邪恶代替的帝王,惊异不已,这样的络熏,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夜景枫虽然是文官,但是胆识过人,高振群被人劫法场时他临危不乱,心中更是才华横溢,定不会轻易着了敌军的道;夙湘年纪虽小,心智谋略和功夫不输任何一个参将,有他协助,夜景枫如虎添翼;高猛虎王大海虽是莽撞大汉,但骁勇善战,做前锋定然能给敌军重创,让敌军小兵心惊胆寒。以前的他一定会温和有理地告诉这些人,将这些人说的心服口服,而不是恐吓自己的下属。弃京阳于不顾,借口安置水患灾民迟迟不归的北域将军,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有了太上皇代祁的授意。代祁不可能不留一兵一卒来与络熏苍洵斗,大略除了实力殷厚的北域将军,代祁手上的暗卫和其他势力也不容小觑。
他没有被殇流景的死打到,他依旧是聪慧的络熏,只不过,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他的冷漠倨傲专断邪恶都似曾相识,这一切,让云扬震惊。
虽然没有找到兵器库,但,迁都的事情刻不容缓,办妥高村寨的事情,络熏一刻不停地催马上路。
夙湘和高猛虎王大海领着高村寨的寨民们一边起程迎接夜景枫一边勤加练习,云扬带领一千士兵护送络熏继续东行。
“皇上,该用膳了。”火头军将饭菜送到络熏的帐篷,小心翼翼地唤道。他已经从伙伴那里听说温和好看的皇帝变得喜怒无常的消息,生怕打扰正在看书的皇帝,却又不得不遵照云公子的吩咐请皇上吃饭。
“放下,出去!”络熏干枯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吐出冰冷的四个字。仅仅三天,那个浅笑盈盈若清水仙子的皇帝已经形骸枯槁,面色灰败,眼窝下陷,失去了让人怦然心动的风华。
小兵像是得了特赦令,立即逃也似地跑了。
络熏提笔,在画下来错综复杂的结构图上又添一笔右相郭仁杰的名字。
“络熏,该用膳了。”云扬撩起帐篷的一侧,带着银色面具的脸朝里望,看到络熏没动,走进来,揭下面具,露出倾城却苍白的脸。
络熏将郭仁杰等几个名字用朱笔圈起,做好了才起身,走到极矮的简易折叠桌前,坐下来开始吃饭。
一口饭一口菜,塞进去,一二三四五,嚼五下,咽下。云扬的拳头渐渐握起来,苍白的脸悲哀之色更加浓郁。
“呃——”扔下碗,络熏伏在桌子上,开始呕吐,刚吃下的一点东西一点不剩地全部呕的干净。
“不许吐!快吃,不许吐!”云扬几乎快要哭出来,自从殇流景落下悬崖,络熏便滴食未进,吃什么吐什么,几乎连水都会吐。一开始云扬为了防止他吃下再吐出来,便等他吃完就点下他的穴道,再吐的时候至少会消化一点点,可是,到现在,几乎是吃一口吐一口,食物根本下不了喉管。
络熏吐完,继续捧起饭碗,再塞下一口,咀嚼,咽下,“呃——”地再吐出来……
“不许吐!再吐……你会死的!”云扬拼命地捂住络熏的嘴,明知没有用,却还是傻傻地捂住。
拿下云扬沾满污秽的手,络熏抱歉地抹去云扬微微泛红眼角的湿意,苍白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笑!笑什么?再吐,就把吐出来的给我吃下去……”云扬咬紧牙,控制住有些发颤的声音,用红红的眼睛瞪着络熏。
“呃——”云扬的话还没完,络熏便再次吐出来。
“你……”云扬带着哭腔大吼:“你凭什么?凭什么用景哥哥伤我一次不够还要让我为你担心为你难过?凭什么?我不想的,不想为你伤心难过的,我不想理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难过别担心,我吃,我吃下去……”络熏看着眼前心力交瘁的人,知道伤害最深的,也许,并不算自己,而是承受着两分煎熬与痛苦的云扬。什么样的感情,让他爱屋及乌至此,求杀死他最亲密的人的凶手活下来,什么样的纠缠,让他明明恨他却为他的伤心而难过,为他的痛苦而哭泣?
络熏抓起自己吐出来的秽物,正要往嘴里送,被云扬一掌打掉。
“不要,络熏,不要这样对我,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云扬像个孩子一样抱住络熏,“求你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吐了,我不怪你了,你忘了他,忘了他,好好地活,我们好好活下去,不要再爱他,我也不要再想他……”
“忘得了么?你能不想他么?”络熏惨然一笑。
云扬说不出话来,自己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要去别人。
络熏一口口吃,一口口吐,毫无意义地执着着,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云扬知道,不是他求死不愿吃,只是,似乎什么东西已经刻进身体里,不顾络熏自己的想法,固执地叫嚣。
“这是什么?”云扬看着桌子上画满错综复杂网络的纸,奇怪地问道。
“士族公卿的关系网。”络熏起身,淡淡地说,“这些老家伙虽然是没什么作为的蛀虫,但是,北冥的官制向来是这样,要是,受他们荫庇的下属官员和他们是同一阶层,没有他们的维持,国家很快就会陷入无序状态。就这一点,父皇做了十几年皇帝,比我看得早看得清,而这些老家伙和父皇向来默契,想要与父皇斗,这些人不得不收买。”
“络熏,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云扬再次看到了变成另一个人的络熏,原来的络熏绝对不会说“收买”,而这个络熏言语间的谋划与算计,似乎有些不择手段,不惜动用自己最不屑的方式。
“我以前是怎样?那时候,只是不成熟罢了!”络熏毫不在意地说,“记不记得苍狼?即便是那样凶狠残暴的动物,还是可以训化利用。他们虽然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祸害百姓的事,但是,这与我,没什么多大的关系,我只要,他们为我所用。我不会介意一匹狼在被我驯化之前吃过多少可爱的动物,我只关心,以后,他们于我是不是有利用价值。”
云扬忽然觉得这句话异常熟悉,不不,在眼前的……不是络熏,而是那个不管他人心术正否,只要他为我所用即可的殇流景。
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络熏?云扬忽然迷惑了。
“景哥哥……”不由自主地,云扬轻呼出声。
“怎么了云扬?”络熏冷漠的酷似殇流景的眼睛看向云扬。
他没有反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景哥哥,你要怎么做?”云扬小心地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络熏,不知道是在期待还是在恐惧。
“自古皇室便是由姻亲关系拉拢诸大臣不是么?”络熏略带讽刺地一笑。
“络熏!你是谁?你是络熏啊!”云扬惊叫出声!
络熏微微愣了一下,唇瓣轻颤,扯出一个薄薄的笑,“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络熏啊。”
云扬惴惴不安,总觉得什么变得很奇怪。
“你真的……要和那些大臣联姻?”景哥哥为了你尸骨未寒,你就……这么忍心?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络熏这么痛苦过,云扬甚至会以为络熏根本就不在意那个为他而死的人。
“我必须这么做。”络熏眼里一片灰暗,微微抬起头,云扬看到那眼里,一片闪烁的晶莹。
又是几日日夜兼程,络熏的身体瘦得让人心惊,纤细的身子在空荡荡的衣服里,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
每经过一处,云扬便会在众人都休息的夜里跑遍能找到大夫的地方,在别人的骂骂喋喋的声音里问:“你能不能治一吃就吐的病?他一吃就吐,吃什么吐什么,你能不能治好他?”
有人骂他神经病;有人说,没事,那是正常的,我给她副安胎药好了;有人直接拿扫把将他打出门……只有他一直一直问着,你能不能治?你知不知道谁能治好这病?
捧着熬好的酸枣汁,云扬朝着络熏的房间走去。这是寻访了好久,从一个赤脚大夫那里听来的。因为络熏不许人停下来怕耽误行程,云扬只好趁着夜里人都休息了才去山上采摘。漆黑里小小的酸枣和酸枣树上的刺都看不清,云扬只好摸索着一颗颗摘下,每摘下一颗,手都要被尖锐的刺扎上好几次,待到天亮摘到足够多的时候,云扬的手指,早就血肉模糊,即便不碰任何东西,也是一片灼热的疼痛,骑马的时候连缰绳都拿不住,被粗糙的缰绳勒到时更是痛得冒冷汗。十指连心,岂有不痛之礼。
今夜,亲手熬好了酸枣汁给络熏送过来,只想那个瘦的骇人的人从此能吃下一点东西。
窗户是打开的,络熏睡觉一向不熄灯,不知道睡了没有,每天这样吃不下什么食物和水,却片刻不停地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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