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下马车,殇流景便有些后悔,自从跟了摩西,殇流景再没有在这样的路边小摊吃过东西,身为堂堂流景阁阁主,竟然要在这黑乎乎的桌子上和一群抬轿挑脚的莽夫同桌而食?
在和野狗抢食别人扔的泡得发臭的馒头时,殇流景发过誓,若是有钱,一定要自己最奢侈地享受,决不再和肮脏、丑陋为伍。
然而,络熏却毫无知觉地任人招呼着坐到一群粗野大汉中间。
“嘿,小兄弟京阳来的吧?”络熏的清秀和内敛含蓄的清华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立即有人来搭讪,“自从西蒙来犯,又是南旱北涝的,就只有我们这往东的郡县安安稳稳,虽然穷了些,可这不,京阳的人都往这边逃呢。再有钱顶啥用,平头百姓的,不就求个安稳么?”
“是啊是啊,听说皇帝也要将京都迁到金陵呢,这下金陵可就发了。”说这话的是个膘肥的黑面汉子,留着两撮小胡子,一身肥膘随着夸张的话乱颤,极为可笑。
“哈哈,你小子,担心你那漂亮小媳妇儿以后看上哪个京阳来的大官拿扁担打你出门。”有人拿膘肥汉子的媳妇儿调笑。膘肥的黑面因着那脸黑,看不出来,倒是赧然的神情有些可爱。
“对对对,听说刚登基的皇帝才十九岁,俊美年少,早就有好些闺阁女子眼巴巴瞅着选妃呢。这小兄弟若生做女子,说不定有一天母仪天下呢。”
他?还做皇帝的老婆母仪天下?这……络熏愕然,有些哭笑不得。
“呵呵……”倒是原本黑着一张脸走来不尴不尬地站在一边的殇流景忍不住笑出来,看着络熏一脸诡笑。
络熏有些着恼,又发作不得,只好狠狠地瞪一眼殇流景。殇流景自然白眼当媚眼,觉得这样的嗔怒风情无限。
“听自京阳西边的象林郡来的人说,蓝玉城的人好像来京阳了呢?”一位穿着青衣儒衫似乎有些见识的人道。
听到蓝玉城三个字,络熏不由竖起耳朵听。难道蓝玉城的人知道云扬受伤昏睡,赶来救他们的少主了?
“来做什么?”“哪知道呢,这哪是我们平头百姓知道的事啊。”
“嘿嘿,我听酒楼门口说书的先生说,要是咱们的皇帝能够联合蓝玉城的城主,就能打败西蒙军!”有人自豪地大声说着,将集中在儒衫身上的目光成功拉回。
“嘿,你说,要是咱们皇帝从蓝玉城娶个蓝玉城主的女儿回来,他们就是亲家了,那就最好联合了,这个叫什么来着……和亲,对对,和亲……”有人马上道,说完得意洋洋。
“切,和亲是说和别的国家,蓝玉城是咱们北冥的,笨哦……”有人鄙视地反驳。
若是他们知道这蓝玉城主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会不会还有和亲的打算呢?
络熏从小二手里接过热腾腾的白色膏体,一边好奇地用勺子舀一口放到嘴里,一边颇为好笑地看着这些人笨拙地相互攀比。
又滑又嫩,还带着诱人的淡淡清香,这东西真好吃。
络熏立即埋首碗中,快速而不失优雅地解决完一碗,小二立马识趣地端来另一碗绵绸的有些像粥的东西。
络熏吹吹,呵了口气,将滚烫的粘稠物塞进口中,有点酒的味道,甜甜的,香味浓郁。络熏不禁好奇:“这是什么?”皇宫里什么美味没有,这样好吃的东西他竟然没吃过。
“这是米汤甜酒冲鸡蛋啊。”小二似乎有些诧异,竟然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接着小二有些自豪地道:“咱们的豆腐脑和凉粉可是水云间大师傅的叔叔做的,甜酒用的米可没有发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有米就不错了,况且,我们这米,还真没一点发霉。”
没有留意一旁的殇流景因为旁人的言论脸越来越阴沉,络熏一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看着漠视他的络熏,殇流景心下不快。一想到正如这些莽夫所说,络熏被天下女子觊觎,殇流景就一阵烦躁,尤其,当听到有人说要络熏和蓝玉城和亲时,殇流景恨不得一把将那个人的嘴巴撕了,然而,若是在大街上惹事生非,他们的行踪,很可能暴露。这种发不了火的憋屈已经是第二次折磨殇流景,上次事态紧急,不便计较,原本想连带着一起算账,可这家伙竟然敢仅仅因为一碗豆腐脑就无视他的怒火!没看到旁边的人都心惊胆战地回避了么?
正一口一口埋头吃的心情舒畅,忽然一勺子舀空,眼前的碗忽地往对面座位挪去,络熏一把逮住,“这是我的,要吃自己叫。”锦衣玉食的皇帝,除了被殷凌寒劫走的那次几时挨过饿,而这次,马不停蹄奔了两天又昏睡一天一夜,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只怕给他一头牛现在都能吞下,又遇上从未尝过的美味,现在眼中除了吃食,对别的已经视而不见了。
“不准吃!”殇流景气得牙齿都在打磕,一张俊脸冷得能刮下一层霜。
然而,络熏竟然一双眼睛黏在吃食上,抢不回来便直接伸出勺子舀。
“你……”以前,络熏虽也不怕他,但好歹也拗不过他的霸道。眼看着自己竟然连一碗豆腐脑也不如,殇流景几乎要吐血!是!他已经知道他喜欢络熏。但是,殇流景毕竟是殇流景,要功成名就站在巅峰的殇流景,即便是喜欢,也绝不容许自己因为感情而卑微,绝不!
殇流景此刻恨不得扇络熏两个耳光,然而,明白自己心意,又知道络熏为了他竟然愿意放弃将乐宁香送给西蒙王交换条件之后,抬高的手竟怎么也有些下不去手。
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残留着黑暗中络熏手心的温度,那时候他牵着他一前一后踉跄着摸索行走,始终不曾放开。
想到这些,殇流景寒霜般的脸不禁一点点柔和下来,连烦躁懊恼中都带上了点柔情,涩中带甜。
轻哼了一声,看着络熏将一大口甜酒冲蛋放进口里,然后,满足地微微眯起眼,同时享受一勾唇角,咽下,殇流景不禁觉得有些眼花。不知是络熏动作太快,还是那殇流景从未见过的表情。那种表情,不知是否可以用上幸福二字。
“哼!真是只贪吃的小猪!”殇流景不屑似地小声哼哼,唇角却被感染般,浮起和络熏有些相似的笑意。
“呃?你说谁是猪?”络熏有些没听清,但直觉殇流景是在说他,狠狠盯着殇流景,手上却没有停,继续向自己的小口搬运着美味。
殇流景瞟一眼络熏和移到那水色唇边的勺子,忽然坏心一笑,眼眸像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闪着调皮的光芒,迅速起身俯下身,在络熏的唇喷到勺子的那一刻,一口将食物含住。
“当!”勺子从络熏的手中落到桌子上,络熏呆住,手还维持着拿勺子的姿势。
诡计得逞的殇流景迅速撤离身体,一边咽下味道一般的食物一边含笑,满眼含笑。
络熏还在发愣,脑子里将刚刚的一幕在回放一遍。忽然间压下来阴影,紧接着,唇上触到柔软的温热,然后,阴影离开,他看到殇流景从眼前迅速撤去的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下的璀璨眼眸。
络熏的目光慢慢落回殇流景脸上,心早已跳乱,脸上的红仿佛瞬间炸开的烟火,又臊又热,眼眸里又惊又怒,又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吃不准是殇流景刻意的轻薄还是不小心碰到。一时间,精彩纷呈。慌乱地伸长脖子看下四周,发现人早已离去,才缩回脖子,长长吐了口气。
“噗——”殇流景喷笑出声,评判络熏的举动:“像只鹅!”戏谑和得意一下子在那张俊脸上涌现。
络熏心知上当,恼羞成怒,抓起那碗甜酒冲蛋便像殇流景扔去,殇流景轻巧避过,正巧砸在后面畏畏缩缩看戏的店小二身上。那店小二看着自己一身粘糊糊的甜酒糟和蛋花,登时惨呼一声,可怜兮兮地擦着溅在脸上的秽物,差点没哭出来。
“啊!?对……对不起!”络熏没想到会祸及他人,满心愧疚,尴尬无比,直向小二道歉。
倒是殇流景忽然抓住络熏的手,神色紧张地道:“那甜酒是烫的,你的手……”
络熏反射性抽手,被殇流景紧紧握住抱在双掌之间,用手帕细细擦去秽物,原本白皙的手指被烫红,格外惹眼。
络熏甩了两下没甩开,间殇流景神色间竟然有些关怀之色,怀疑自己眼花。若是平日,殇流景定然会不屑地撇嘴皱眉讽刺:“不就是烫了一下么?连这点苦也不能忍受,真是没用!”
殇流景拉近络熏的手,放到嘴边吹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多么诡异和暧昧。
“你这是做什么?”络熏微红着脸的同时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质问。
“嗯?”殇流景先是不解,随即明白过来,放开络熏的手,心下忍不住懊恼自己竟做了如此肉麻和愚蠢之事。不过,看着络熏微醺的脸,心里懊恼归懊恼,竟然也有并不讨厌。
今日的殇流景实在反常,络熏心绪有些乱,有些茫然地坐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殇流景招呼店家再端些东西上来,推到络熏面前让他吃,便也不再说话,二人各怀心思,却又都不知在思索什么深奥问题。
吃完东西,络熏恢复了以前冷冷清清的神情,这两日萦绕在两人身边的微妙的气氛消失殆尽。
殇流景心情跟着有些低落,甚是想念刚刚络熏吃东西的满足和幸福神情。
“我们去逛大街吧!”殇流景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又不稳定了……大家一直支持小景很开心……过年要走亲戚,可能更得慢,可能好几天不更……大家原谅一下……呵呵……先不看,养肥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