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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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白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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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退之后,体内邪气逼出,寒春绪伤口复原之速加快不少,这两天已消肿大半,口子也不再渗血。
  窝在“鬼屋”的这些天,一切低调行事,除先前不得不起火煎药、烧水饮用,灶房是不生火的,所吃的食物不是干粮便是冷馒头,之后寒春绪溜出去一回,带了两只烧鹅和一大包卤牛肉,当晚,君霁华跟着大快朵颐一顿,吃得很香,而这一晚还发生一件小意外,让她见识到“鬼屋”是如何“闹鬼”。
  有两名喝醉酒的老汉不知怎地晃进巷内,该是认错回家的路了,在石墙外徘徊不走,其中一个还一屁股赖在门口。
  君霁华惊得不敢作声,心音如擂鼓,就怕他们发酒疯闯进来。
  然后……她就见“鬼”了。
  昏暗中,也看不清寒春绪是怎么操纵的,只知他似乎扳动了好几处机括,先是响起一阵阵铁炼从地上拖过的声音,然后阴风惨惨,跟着“鬼”就腾升起来,在小前院飘浮啊飘浮,白白的、纸片般的薄影儿,长长的发丝,小三合院那道上锁的朽门忽而一开,赖在那儿的老汉眨着迷蒙醉眼回头一瞧,吓得险些气绝。
  最神来一笔的是,寒春绪把灰白发全拢到身前,盖住大半面庞,他套上一件雪白宽袍,就这么学僵尸跳出去。
  那两老汉惊得惨叫连连,连滚带爬地逃出巷子。
  这两日,君霁华一想起“闹鬼”小意外,笑气就威胁着要冒出口鼻。
  他是个怪人,脾气有些阴睛不定,说话不是粗声粗气便是明嘲暗讽,有时又嬉皮笑脸,目光却充满戾气,但有他作伴,她竟是定心许多。
  其实这样……很不好,她不能太依赖谁,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凡事只能靠自己。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仍有依赖。
  “明早我要走了。你呢?”寒春绪动动胳臂,故意拉扯胸肌伸展,缠布底下的刀伤在君霁华帮忙下换过几次药,虽未完全收口,状况已好上太多。
  君霁华微弯身子,正从井里打水上来,闻言,她两手陡滑,没能握住井绳。
  一道影子窜过来,长臂一伸,飞快捞住那条往井里掉的绳子,再一把将打水用的木桶拉起。
  寒春绪将呈满水的木桶放在地上,两臂盘胸,居高临下盯着头顶心还不及他胸口的小丫头。后者没有抬高脸容,眸光平视,神情似乎颇平静。
  伤已不碍事,他早该动身,却多留了几日……这算什么?妇人之仁吗?竟替小姑娘家操上心!
  他们俩是各自落难、萍水相逢,江湖道上,他很努力地求生存,而前途茫茫,生死不定,他的难关尚横在前头,哪能顾及到谁?
  “你呢?”咬咬牙,克制不住又问,绝不承认自己在担心,他仅是好奇。
  午前天光镶在她的额发、鼻尖和颊面上,那跳动的光点也在她此时扬起的眼瞳中静舞……寒春绪忽而发觉,她像是从未笑过,这几日一起当“沦落人”,她神态总是静静的,受到惊吓,就白着一张脸,教他惹恼了,也白着一张脸儿……唔,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也没啥值得笑的事,她不笑,很正常,只是她哪天若开颜笑了,他还真想瞧瞧……咦?搞什么?怎胡思乱想到这边来了?混、混帐!乱想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他抹了把脸,掌心热,脸皮也热,问声粗鲁。
  君霁华又静了会儿才道:“我也要走的……”
  “走哪儿去?你父母双亡了,不是吗?哪还有家?”
  她细弱肩头颤了颤,语调飘忽。“我……我可以过江,到江北投靠叔叔一家。”
  寒春绪两眼一眯。“既然有叔叔能投靠,当初为何会被卖进‘天香院’?”想骗他?再修练个三十年吧!“是谁把你卖了?”
  她抿唇不说,脸色沉静雪白,透着倔气。
  寒春绪冷哼了声,嘲弄道:“没爹也没娘了,能投靠的亲人就那么一家,可人家不愿意让你靠啊!见你年幼可欺,还是个漂亮的女娃娃,谁出得了好价钱,自然卖谁。”边说边笑,目中无半点笑意。“你回叔叔家?哼,回得去吗?能回去吗?”
  ……很好,好极了,他把她惹哭了。
  就连哭,她也安静得很,倒是他开始呼吸不顺。
  腮上挂泪,君霁华没去擦,只是僵着声,努力挤出话——
  “……叔叔是疼我的,可他、他是婶娘的上门女婿,是入赘过去的,说话没分量……他们还得养活自个儿的三个孩子,就顾不上我……”
  “被人卖了,还帮人说好话吗?你可真出息!”会气死!寒春绪想抓住她狂摇,气得牙根都快崩断了,一把无名火在胸中噗噗噗地腾烧。
  “叔叔和婶娘是不得已的!”她也不知为何要如此强调,仿佛这么想着,一直、一直这么想,心里便松快些。
  偏偏有人不让她好过。“不得已吗?”寒春绪冷笑,吊儿郎当地耸耸肩。“你要想蒙骗自个儿,那我也无话可说。”
  君霁华吸吸鼻子,转身就走,一肩却被按住。
  “放开……”她打不赢,骂不出、说不过,眼泪一直掉,还不能跑开吗?
  他绕到她面前,五官被气得微微扭曲。
  他绝非暴躁易怒的性子,但这小姑娘偏有本事让他很火大,恨得牙痒痒,随便掉个泪都闹得他胸闷气窒。
  “给老子说清楚再走!”
  “有什么好说?”一侧首就能咬他的手,君霁华磨着牙。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他按住火气,面庞严肃。“别告诉我,你想一直躲在这儿!”
  “有何不可?”
  “你这个——”寒春绪张嘴正要开骂,话音陡断。
  他眉目一转峻厉,肌筋绷起,不等君霁华询问,已一把将她推往灶房。“走!”
  “寒春——”
  “快走!”
  君霁华还搞不清楚发生何事,七条黑影已跃过后院石墙,个个提刀抡棍,来者不善。见状,她细背紧贴住墙壁,悄悄将身子缩进灶房内,大气都不敢喘。
  小三合院的后院灶房可从另一道门通到前院,寒春绪要她快走,此时高大身影状若无意地往左边靠,她看得出,他故意拿自个儿身躯遮住灶房那扇窄门,想掩护她从前院溜走。
  咬唇,头一甩,她转身跑掉,听到后头传来叫嚣——
  “寒春绪,好你个狡兔三窟!绕这么一大圈才挖出你,算你行!”
  “不敢当,还是教各位找着了,不算行。”七个围一个,他身上还带伤,但寒大爷说话仍旧一副懒洋洋的调调儿。
  “闲话少说!那批南洋珠宝教你吃了去,老大要你吐出来,你要肯交还那批货,乖乖回去见老大,那还有得说。”
  寒春绪嘿嘿笑。“什么老大不老大?他先阴我,就别怪老子黑吃黑!”
  打起来了!
  当君霁华悄悄跑到前院,从小墙洞钻出去时,后院传出的打斗声清楚可闻。
  怎么办?怎么办?她……她完全帮不上忙啊!
  他对上那些人,能赢吗?若赢不了,那、那就让他逃吧!
  别被杀死、别这么轻易就送了性命!
  不要……不要……干万不能死……让他活、让他活、让他活啊……扶着墙面,她内心狂乱,不断跟老天爷祈求,这种无能为力且束手无策的感觉简直糟透,她泪水直淌,身子不住颤抖。
  泪睫一扬,发现有几颗脑袋瓜在巷口探头探脑,似乎听到巷底传出古怪声响。
  不行!
  这是寒春绪的“鬼屋”!是他的!
  “鬼屋”在白天时候就该安安静静,不能教谁闯进去,要是发现那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一切都完了!
  她忽地朝巷口冲去,大伙儿眼睛不由自主全盯着她。
  一出巷子便是城中大街,街边摆满卖字画、卖杂货的摊头。
  她在一处贩卖小乐器的摊子上随手抓了个铃鼓,问也不问价钱,便把钱袋中最后一块碎银抛给老板。
  “咦?这、这太多了!等等,咱还得找钱啊!”
  她没空理会,倏地又跑回巷口。
  一站定,她把布帽摘掉,一头乌丽发丝蓦然而下,圈托着她的小巧脸蛋。
  “……是个小姑娘哩!”
  “咦?真是啊!哪儿来的小姑娘,眼睛挺水灵的呀!把脸抹干净了,再好生打扮打扮,也是个小美人呢!”
  “唉,好好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落魄成这模样?”
  往巷底张望的百姓们被她引走注意,待她摇动铃鼓,开嗓卖唱,兼起步而舞,没谁再有心神去留意她模样落不落魄。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
  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
  这岂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哟!小姑娘唱情曲,情窦初开吗?有那么点儿意思啊!”
  “再唱啊!唱得好,大爷听得开怀,赏钱少不了你。”
  她歌声细腻,时而清脆,时而婉转。
  她唱的情曲,词句通俗易懂,能挑人心,“天香院”里的姑娘们时常唱着,她们还说,没谁不爱这种柔软挑情的曲调儿。
  她会唱。她能唱。她记得好多、好多情曲,要她唱多久都不成问题,只要这些人专注在她身上,别去留意巷底的“鬼屋”,那就好。
  一对紫燕儿雕梁上肩相并。
  一对粉蝶儿花丛上翩相蹭。
  一对鸳鸯儿水面上相交颈。
  一对虎猫儿绣架上相偎定。
  觑了动人情,不允人心硬,偏该我冷冷清清,孤孤零零?
  她又唱又舞,手中铃鼓时摇时拍,小小一个乐器被她变化出好几种玩法。
  分分付付约定偷期话,冥冥悄悄轻将门儿压。
  潜潜等等立在花阴下,战战兢兢把不住心儿怕。
  转过海棠轩,映着茶靡架。
  唉呀,果然道——色胆天来大。
  围观的人渐多,她连唱不歇。
  第2章(2)
  也不知唱了多久,大冷天里唱到喉儿都干了,忽而听到一名妇人骂道——
  “下贱东西!谁家的孩子,还要不要脸?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家,在大街上唱这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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