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她甜甜软软的声音,可爱的笑容,晶亮亮的盈盈水眸,脸上漾起不自觉的笑意。
这些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密密麻麻黑鸦鸦一片一屋子,闹哄哄的声音,普天同庆状。
而婚礼的排场更是大得不得了,席开三百桌;换言之,也就是有三仟人以上为这场无意义的婚姻作见证。
从喜贴到上桌的菜全由他父母决定,就连礼服也一手襄括,钜细靡遗,他不得不为母亲超高次序感到佩服,从相亲当天到现在只有两个礼拜,短到连反对的时间也没有,所有事办得妥妥当当,他只消当新郎官即可,而他和新娘只见过两次面:一次相亲,一次是拍结婚照,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婚大事会如此随意——随他人的意。
卫子易揉揉额角,瞥眼正看到一个头痛的人物朝自己走来。
“新郎官脸色这么难看,人家还以为是你把新娘的肚子搞大了,所以才勉强负起娶她的责任是吧!老婆。”宫书棋手挽着娇妻,后头还跟了他大哥、大嫂。
“子易,恭喜你。”宫书宇的祝福词简短有力,神情诚恳,很难想像和刚才那位长舌公有血亲关系。
新娘休息室里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百般无聊地连打呵欠,一个是新娘,一是新娘的娘。女儿出嫁的场面,应该是两位抱在一起,哭得淅沥哗啦,但在此的二位,并未负起离情依依、不忍别离的感人情境。更不负责任的是这两位竟还昏昏欲睡,真不像个样。
“你们不话别一下吗?”身为伴娘的沈恩容终于看不过去了。
她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两位主角睡着了。沈恩容真服了这对少根筋的母女,这种大日子还有心情睡觉,她推推莳莳。
莳莳困困地张开眼睛。“干么?”今天大清早就被拉起来化妆、穿衣服,害她睡眠不足,结婚真累人。
“你就要嫁人了,跟你妈多聊聊,她会舍不得的。”
莳莳伸手推推睡得歪七扭八的妈妈。
“妈,恩容叫我跟你聊聊怕你舍不得。”莳莳仍一脸困意。
母亲大人无动于衷。
“妈。”莳莳在她耳边大喊。
“别吵。”骆婷紫连眼皮都还没张开。
恩容看不过去。
“骆阿姨,莳莳要嫁人了,你不会舍不得吗?”
总算给点面子,把眼睛睁开。“别烦了!我昨天写稿到很晚,又不是嫁到美国,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说的也是,母女俩换个姿势,再接再历,又各自昏睡过去。
沈恩容拍拍自己的额头,早该习惯这对母女的,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全身上下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像,样子像、兴趣像、惰性像、脱线神经像、同样是家事白痴,连细细的嗓音都很难分辨。
不过她很佩服骆阿姨,自己都过得七零八落,还可以把莳莳拉拔大,实在不简单。母女二人无所谓地过日子,不会煮饭还懒得买外食,不会洗衣服又懒得送洗。
老天是公平的,起码还留了一样优点给她们,骆阿姨的文笔好,在报社里写了一些专栏和社论,还得过金鼎奖。莳莳理解力强,以前在学校念书科科第一,在高中时就拿到会计师执照,还因此上了电视。不过她的人生计划是要在报社工作,所以那执照被视为草芥般给扔到角落去了。
莳莳从母姓是私生女,却没人另眼相看,多加关注,原因是她们母女俩表现得太大方了,好像有父母的才奇怪,而且莳莳不断阐述她母亲那段凄美动人的恋情,最后因为时间、空间等点点因素导致男女主角无法结合,这话她都听过一百遍了,夸张的是,莳莳没见过父亲的面也就算了,连骆阿姨都忘了那位男士长相如何,她实在怀疑凄美动人的恋情是随口胡说出来,诓人用的,不然怎会如此凄美动人的恋情却非常不深刻到女主角已记不得男主角的长相?
她转身看那对睡熟的母女,再一次的哀莫大于心死,也许也该佩服这两人超然的潇洒状吧!
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起来了。”沈恩容把她俩挖醒。
骆婷紫原本困倦地双眼看见来人后霎时亮了起来。
“亲家公、亲家母。”她亲切地拥向他们。
莳莳在听到老妈唤人后也逐渐清醒,正纳闷她老妈何时跟自己的公婆混熟的?咦!仔细一看,这两位衣衫艳艳的人生得有些面熟。叮!想起来了。
“你们不是一个月前,在户政务所外被人欺负的老人家吗?”莳莳讶然地喊出话来。
“是呀!你看我们多有缘,再一会儿你就成了我们家的媳妇了。”卫母掩不住笑意。
“这么巧!”她掩不住惊讶,这地球还真小得不像话。
“是呀!真‘巧’。”卫母的笑容带着诡异。
这“巧”中的诡异,只有在场的这三位长辈,才能解其中的真意吧!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婚礼终于开始了,开头免不了一段漫长的祝福词,台上那位不知是什么长的,净说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废话,简直要把她送到周公那下棋,莳莳努力地保持清醒状态,费力地撑住眼皮不往下掉。
“谢谢。”台下掌声如雷,代表他的祝福词完毕,她真想打个呵欠,然后再把头上的东西拔下来,她何只想,实际上她呵欠也打了,手也下意识地托着新娘头节,时时地轻搔发际。
沈恩容手捧着花接近她。“别再碰你的珠花了。”
莳莳身体往后微倾。“它插在我的头皮上既痛又痒,而且累死人了。”
“你就姑且忍耐一下,再碰它都要掉啦!”莳莳已经快把头纱掀掉了。
“男女双方交换婚戒。”司仪宣告婚礼进行的程序。
沈恩容掏出她去选好的戒子,只要是该负责的,全都由她一手张罗。
子易低头看新娘帮他套婚戒。
“你套错手了。”他好心地提醒。
莳莳立即拉出来,再套进另外一只手。
“你又套错手指了。”他再一次纠正。
莳莳想拢出来,却卡住了,她用力地拉。
“轻一点。”真是一点都没考虑他的手指是肉做的,会痛哩!
她拉起他的手,用力地扯,看来大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
“好了,就先这样,等会儿再处理。”他的手指快给她扯断了,只要再晚一步制止,他就要为这可笑的婚礼赔上一根手指了。
仪式结束,酒宴接着开始,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动的美肴端上桌,大伙打开话匣子东家长西家短,整个宴会厅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桌上的美食看得莳莳垂涎三尺。
“你一点也不像新嫁娘,至少该掉两滴泪表示一下嘛!”沈恩容看着不断把菜送进嘴里的莳莳。
“你这么说就对了,你可是坚强的时代女性,才不受传统的束缚,别拿那一套压我。”
“咳、咳。”子易暗示她该敬酒了,而不是一直和伴娘大声地窃窃私语。
可是莳莳没有接到他的暗示,继续发表大论:“怎么可以随便掉泪,嫁人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咳、咳。”这次他更用力一些,不巧的是该暗示的人没暗示到,反而其他的人全抬头了。
“所以,女儿有泪不轻弹——”莳莳依旧对着伴娘发表高见。
“莳莳,该敬酒了。”像她这种少根筋的人来暗的是行不通的,他终于了解到他娶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了。
莳莳脸带僵硬地笑,对着泰半不认识的人认识的人举杯。女方亲人只有母亲一人代表,至于女方的朋友不外是办公室的那些三姑六婆。
“莳莳,你老公帅得不得了。”
有吗?
“他看起来好体贴喔!”
会吗?
“他一定是顾家的好男人。”
是吗?
“莳莳,他有没有哥哥或弟弟的?”
捧了半天,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身处一群罗哩叭嗦的女人中,且为从矢之的感觉太恐怖了,不赶紧脱逃,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意思,我要去敬下一桌,等会儿聊。”莳莳撂下这话,便抓起卫子易的手,拉他奔向下一桌。
这会儿,轮到卫子易身陷沼泥,他不由得低低呻吟,祈求平安度过此劫。
“新郎官,这就是你娶的嫩草?”书棋带着促狭的笑容打量莳莳,身子也欺近这看来清新稚嫩的新娘。
卫子易把莳莳拉到身后,护着她免遭狼欺。由于过于突然,一个不稳,莳莳险些跌倒,她拍拍胸脯,幸好没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还叨念着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
沈恩容紧张地拉拉她的裙摆,在她耳边嘀咕一下。
“什么,我把酒泼到他身上。”莳莳忘记压低音量,使得周遭的人全都听见了,正一副兴味盎然,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书棋不理会子易射过来的高压电流,抱着老婆痛快大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反正只有一点点,你就假装没看见。”莳莳脸上写着“无辜”两大字,连声单听来也很无辜,无辜的小手慌乱地拿过餐桌上的湿毛巾补救性地帮他把酒抹掉,不抹还好,越抹越大片。
子易的脸色,随着扩大的范围越见铁青。
“你老婆的声音好细、好好听喔!你就是被她的软语呢喃给迷了去吧!”书棋的话等于是火里倒上一杯油,接着他转身向莳莳说:“你有没有考虑当歌星或是广播员?别浪费了这天赋,只对子易一人说太糟蹋了。”
“没有。”莳莳随口应了一声,心思仍停留在如何补救那看来昂贵得吓人的西装。
“那就太可惜了,不然一定有很多人会被你的嗓子给迷倒,就像我们的‘卫硬汉’拜倒在你的声音下,是不是子易不准,这种男人最小器了!”书棋最后一句学莳莳的声音,嗲嗲地对子易说,那声凋真是妖娆到毛骨惊然的地步。
子易当下不好发作,眼神却透露着杀意,向这饶舌该死的男人扫去。
书棋不以为然,这子易就是太正经了,非得趁此机会好好整治一下这正经八百的个性。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