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意识嗯了一声后,张居正似乎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皇上说的是。”
张居正用师傅夸赞徒弟的口吻道:“见的很明,处置无有不当。张惟功为坐营官,马军和步军皆由他节制,武官由他任用,务要在短时间内,使舍人营摆脱多年积习!”
得到张居正的夸赞和肯定,万历浑身都轻了几两,整个人都飘飘然。
这不是在文华殿,这是在皇极门御门听政!
当着数千人的面,元辅张先生对自己处理朝政之事大加夸赞,回到内廷后,太后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夸奖自己!
万历忍着得意的心情,又对吕调阳问道:“吕先生以为如何?”
吕调阳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反对张居正,当下立刻恭谨答道:“皇上圣裁极是。”
“张先生呢?”
这个张先生是问的张四维,张四维心中对惟功不仅有本能的反感和抵制,还有自己身为晋党的一份责任,但他也不能公然反对,特别是内阁和皇帝已经达成一致的情况下。
当下只得答说道:“臣无异议。”
“有司以为如何?”
这是询问兵部、都督府,总理京城戎政等大臣。
当下各部自然也无异议,无人反对。
协理京城戎政的赵大人倒是想反对,但是他和惟功在兵部的争执已经是人近皆知,他若反对,无私亦是私,公心也变私心,当下只能在心底叹气,却是一个字也不曾说。
自己头一次主动干涉政务就一炮打响,万历心里只觉得惟功是自己的一员福将,他高兴的满脸放光,强按住兴奋的心情,朗声道:“此事就依廷议,退朝!”
皇帝这么一说,众官都是嗡然一声,连张居正也挑了挑眼眉,然后才自失一笑。
大明的官,清浊之分十分明显,比如七品县令是地方亲民官,也是浊流,从正七品县令到从七品的巡按御史,这反而是升官了,因为是从浊流到清流,而一个七品的给事中从京城放到地方,就算是放到一州五品正印,也是贬窜。
而清流官职,最重要最光彩的当然要属廷推官,这是清流中的清流,显官中的显官,武臣是不可能有这种荣耀的,这是文官的专属权利。
但现在经过皇帝的御口,三阁老的背书,诸有司衙门的认可,确实可以说是廷推得官。
一眨眼间,惟功这个舍人营的坐营官,等于是游击将军的官职,顿时就是金光闪闪!
“臣谢恩!”
在众官没有反应出来之前,张惟功自武臣队中一闪而出,跪下领旨谢恩。
皇帝已经起身了,在惟功谢恩的时候,万历瞟了惟功一眼,眼神之中,也是充满着得意的色彩。
皇帝心道:这小子此番应该明白,靠谁也不如靠朕最为牢靠!
第138章 孤臣
等惟功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动静就大了。
二百多家下男丁,不分小厮长随执事管家,不管是管花园的还是门政上的,或是大厨房的,一律青衣小帽,站在大门门首之前,恭候惟功回府。
但他没有能第一时间回府,从巷子口那里,就是有府中的下人就开始迎接了,但京城之中其余的各家权贵,也派了自家年纪相当的子弟出来,在英国公府牌坊下前迎候,向惟功致意。
在此之前,惟功加官到从三品,为亲从导驾官,赐麒麟服,就象是小石子儿在池塘表面划过一样,根本毫无动静。
因为这些官职,在很多大世家的子弟都是唾手可得的,根本就是生来就有的就不少,襁褓之中,受封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世家子,比比皆是。
他的三品官职,根本就不被人放在心上!
而此次,虽然只是升了坐营官,但坐营官却是有实权的,五军营下也就那几个营头,中军、左右掖,左右哨,全为马步两军,然后就是围子手营、十二营、殚忠营、效义营、舍人营,每一个营都是独立的,地位超然,十分紧要。
马守约这个坐营官,就是正经的都指挥使,惟功成为坐营官后,也会成为都指挥。
十二岁不到的都指挥,在京城最少有一百,但十二岁不到的坐营官,却是京城头一份,自开国以降到如今,虽然太祖年间也有十来岁的舍人去做监军的勾当,但只是奉命而行,观察大将是否有反叛情形,和比同太祖年间万户的坐营官是完全两回事!
能成为坐营官已经是异数了,何况还是廷推出来的坐营官,勋贵成为廷推官,也就是总理戎政,京营副将兼某哨某掖主将,或是如俞大猷那样提督车营,这样的份量才够,张惟功的身份地位,居然也是廷推官,足以叫人有难以置信之感了。
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资历,有这种资历,过几年之后,惟功直接到边镇任副将,没有任何人能说他不够资格!
再加上万历皇帝毫无掩饰的支持,惟功的份量,在大家的心里立刻就更加沉重了。
“惟功小弟,今晚有空否?”
在牌坊之下,几家侯爵和伯爵家中的子弟一起与惟功会面,都是不到二十的青年和十来岁的少年,但都是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道是很有身份的勋贵世家子弟。
这些人,原本是对惟功根本毫不理会,从来没有正眼相看过的,但在此时,殷勤致意,礼数十分周到,根本看不出以前有过隔阂。
他们都是嫡子,身份高贵,如果不是惟功已经获得的成绩,这些人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惟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数年时间,就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是他们,就算是自己也没有想到呢。
说话的是泰宁侯府的顾承光,他的父亲身体很好,在短期之内,他是不能袭爵了,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地位,反正是嫡长子,跑不了的。
还有镇远侯府的陈良弼,襄城伯李成功等人都在。
其余各人也都是侯伯府邸的公子们,每个人都面带笑容。
这样的阵营,令惟功也有点难以决断,在他沉吟的时候,陈良弼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侯爵长子,也是未来的侯爵,大明的爵位,亲藩不论,公为最上,侯其次,然后是驸马亲臣,再下来是伯。
伯爵都是位在一品之上,侯爵更是尊贵,就在几十年前,十二侯爵领京营十二团营,京营兵马,都在各家掌握之中。
这样的权势,地位,身份,屈尊枉驾来请一个庶子,这在以前也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在以前,他到英国公府,只会和张元德的几个儿子交往,甚至是只和张惟贤交往,嫡子对嫡子,庶子对庶子,这是很明显的分界线!
看到惟功沉吟,陈良弼不耐烦道:“惟功,喝一场酒是多大的事情,何必在这里犹豫。对了,我有一个门客,年纪不大,人也很机灵,刚袭职为燕山卫的指挥佥事,我想荐给你为舍人营的千总,请你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一个指挥佥事,在这些小侯爷眼里就是门客,和家丁奴才没有太大的区别,既然听话懂事,人也机灵,抬举一个千总也是该当的,没有什么了不起。
陈良弼开了口,顾承光也道:“我亦听说了舍人营改制之事,听说设两个到三个千总司,如果取消步军把总的话,最多可设五个司,也就是五个千总,惟功小弟,良弼哥要了一个名额,我要一个也不过份吧?”
这两人要千总名额,虽然千总不是高官,按大明的惯例只是四品和五品武职,但由千总到游击也是必须跨过的一道坎,成为游击,独领一营,就是真正的将军了,很多武官,终其一生,也就是有这样的成就就满意了。
两个人要官,另外几个人则是纷纷向惟功讨情。他们的门客和家族的疏宗子弟有不少在舍人营,有一个侯爵世子笑道:“惟功小弟,其实我们都出身大府,彼此应该守望相助才是,但你在舍人营的所为,实在叫人失望啊。我们的家族子弟,难道还真的打算练习骑射,到边关去杀敌吗?”
惟功适才还有些犹豫,这些人主动在这个时候上门,在府外就拦住自己,可见交好之心还是比较真诚的,和他们重修友谊,自己在勋贵圈子中此前的所作所为都会一笔勾销,而舍人营在自己为廷推坐营官后,也会逐步走上正轨,似乎不必再采取太激烈的手段来立威了。
但这个侯爵嫡子的话,令他立刻下定了决心,当下便冷然道:“不到边关杀敌,如果京城遇敌又如何呢?”
陈良弼怒道:“张惟功,你这是什么态度?”
惟功拱手道:“陈大哥,顾大哥,小弟不愿得罪几位,但荐人和说情等事,请恕小弟不能答应,小弟为皇上亲口任命,内阁和都督府并兵部各衙门亦都同意,这是朝廷的信任,所以小弟是不可能将朝廷的官爵视为私有,在这里私相授受。”
顾承光讥讽道:“不过是小小的坐营官,底下的千总我家的三等奴才也有当都指挥的,不知道你在这狂妄个什么劲……我们走!”
他们都知道惟功的性格,既然拒绝了,就不可能再有商量的余地。
当下陈良弼和顾承光先后离开,其余众人也都是含恨看了看惟功,这才愤然离开。
等众人走开一段距离后,李成功方对惟功道:“惟功,你又何必将他们得罪的这么深?你要知道,各家勋贵虽然彼此有矛盾,但在一些事情上是声气相连,彼此合作,你这样,是要自绝于勋贵圈子之外了。”
“成功大哥,我只交少数能交的朋友就够了。”惟功笑道:“皇上信我,阁老用我,无非是看我此前的身份特殊,是一个可以做孤臣的人,如果我现在改弦更张,人无常性必亡,我反而两边不讨好的。”
这种诛心之语,惟功等闲倒也是不会和别人说的,李成功好歹是在他寒微之时就相交的好友,他感觉可以将一些心里话说一些出来。
果然,这么一说,李成功就完全理解了,他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心里有数,那么我就不劝你了。”
说到这,李成功面露为难之色,嘴唇嗫嚅,似乎有什么为难的话很难出口。
惟功笑道:“成功哥有什么话直说吧,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会帮忙。”
“最近刚买了一个戏班子,要两千银子,还短一半……”
“呵呵,这是小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