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天吧?”
“是没几天,刚办妥的事。”
皇城附近就是脏的不行,大明帝国实在也没有什么脸面,不过张居正也没腾出手来做这样的事,不是张惟功上奏言说,又正好要将这个爱生事的小家伙调开,不叫他去搅和京营,恐怕张居正也下不了决心从户部和工部拨给人手和相应的资源。
原想着小家伙最多能做点表面功夫,敷衍了事也罢了。谁知道,到底是能折腾的人,动作居然做的这么大,功夫也是真下到了骨子里头。
张居正回想一下,似乎自己这一路过来,确实是道路都铺设一新,浮土积泥夯平之后,用新的工料压平,前几天下了一场冬雨,下轿时居然轿帘上还是干干净净,要是以前,出门一次就得清洗一回。
加上这里的动静,还有沿途的景象都被张居正想了起来,哪怕是他现在被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将心里头压的沉甸甸的,此时也是忍不住“嘿”了一声,赞道:“张惟功,了不起。”
“是了不起。”
“我等都说这是二百年下积弊,不知道苦了京城文武百官并百姓多久,半年不到的功夫,解决了。”
“实在是奇迹。”
“下官最近所闻所见,皆是赞颂之声。”
“少英国公实在是勋贵之中难得的干练人才啊。”
张居正一句话,在场的这些中下层的官员们倒是都满口的赞颂。老实说,张惟功在此前于文官中先是名声极坏,主要还是马芳和俞大猷的那一次的兵部冲突,文官们听闻之后,感觉上极不舒服。
文贵武贱,虽不是正经的祖制,上来已经有二百年了,大家已经习惯视武将为贱役下流,猛然跳出一个不服的来,自然是叫人心中极不舒服。
若不是张居正护着,惟功早年早就被群起而攻了。
再下来才稍有改变,主要是惟功硬顶马自强,护着沈榜这样的小官,中下层的官员们才对他有所改观,再就是练兵有实绩,更令人钦佩。护驾有功,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劳。京中勋戚少年,十有九个都是纨绔,出来惟功这么一个异类,原就叫人刮目相看,再有,惟功对京城内外的中下层官员,特别是名声较好的都很照顾,舍得砸银子,加上屡次上奏都直指朝中的各种弊端,京营一事得罪的又是勋臣和武臣,文官们事不关己,没动他们的基本盘,惟功的名声和形象当然扶摇直上。
张居正轻轻摇了摇头,感觉惟功这小子可惜了。
要是有功名,凭这理财和做事的本事,还有这么上佳的良好形象,将来位至台阁可期。一生功业,可能不在他之下。
最少张居正觉得,自己青年时期可没有惟功这么能折腾。
可惜,这小子是勋臣加武臣,京营那边的路被堵死,得罪的勋贵和将门太多太狠,将来年岁渐长,手中迟迟没有实权,在京中这样势力眼聚集的地方,权势会渐渐被削弱,一直到默默无闻为止。
可惜,真是可惜了。
上轿之前,张居正又是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道路,觉得真格是好,平滑坚实,费用又不高,开山为石铺设的宫城当然比这个要好,但那个费用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他在心里也有点意动,打算将整个外城也铺设好这样的道路,清理沟渠垃圾,然后往北方各城开始辐射,几年之后,几十个城池整修完毕,就是换了一副模样。
但算一算要用的银钱,大明元辅自失一笑,转身上轿。
第285章 发动
已经入了腊月,没几天就要过年,新年在这个时候其实是比后世隆重的多,不仅仅是一个节日,还是一个长达二十天的悠长假期,在这一段期间,普通人家除了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外就不做别的事情了,商户歇业关门,便是酒楼乐户妓家,也是难得的能在这个时候休息一下,缓解一下一年从头忙到尾的疲惫。
衙门也是年前几天就基本无事,不过张居正这样的内阁大佬和一些当事官员还清闲不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不可能因为新年就停止运作,很多事情按起一边又起另外的事由,难得真正的清闲。
象刚刚的大理寺丞姜壁,应该是早早过来,预备奏报黄道瞻被刺杀一案,仍然是按同乡求告不成报复杀人结的案,京中浮议甚多,人言多不服气,但有张居正和锦衣卫加上东厂的番子弹压,茶馆一类的地方严禁议论,酒楼大街上敢说此事的人也不多,只限于私宅三五好友私下议论,这个就管不了了。
张居正也知道此事将来可能会翻案,所以他介入不深,只是以稳定朝局的借口下令结案,留下的尾巴他也不去割,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内阁在西苑办事的地方是重修过的,富丽堂皇,起居办公休息区域都齐备,阁老们天不亮进宫,傍晚出宫,大半天时间贡献出来,住的舒服些也是该的。
在紫禁城里却是办不到,不可能因为臣子们大兴土木,张居正的值房在最里头,最为阔大,但看起来寒酸破败,只有四个角落升起的火盆是从相府自己拿过来的,用的炭火也是上用的最上等的细炭,普通的大臣,是没有这样的享受了。
往书案上一坐,张居正就迅速进入了角色。
大明此时没有人口普查,沿用的黄册还是国初时的,人丁因为要交税银,就算是经过大力清丈也不可能搞的清楚,各地的白册准确度相对高一些,但以大明的行政效率来说,也根本无济于事。
后人只能推论,从三亿到一亿左右,总之最保守的估算,明朝万历到崇祯年间,人口也是在上亿以上。
庞大的帝国,低效的行政机构,低效的驿传系统,千头万绪的政务,替这个帝国掌舵当家的人,疲累是无可避免。
尽管用的是上等银丝炭,房中不可避免的还是有烟火气,张居正咳了一刻钟功夫,将泡好的参茶喝的干净,才止住了咳声。
然后就是伏案批复,每日内阁多则数百,少也有数十件事,涉及地方所有政务,各衙门的公务,复杂之处,没有二十年以上的政务经验,看都看不懂。张居正却是笔走龙蛇,将奏折的处理意见全部写毕,写在一张张黄色的纸条上,贴在奏折上,就算“贴黄”完成。
每日奏折,他这里最多,事情也是最重要,不那么要紧的,基本上是按钱粮兵谷刑学祭赏分门别类,交给张四维和申时行来处理。
申时行年富力强,叫张居正省了不少事,就算如此,贴黄全部完毕之后,也早过了午时。
游七今日难得一直伺候,此时躬身请示:“老爷,饭早就提来了,现在用吧?”
张居正笑道:“你也操持这样的事,何苦呢。”
游七道:“只要在老爷身边,小的伺候什么也是该当的。”
他的话当然不尽不实,这阵子宫中随时会发动,他和徐爵要保持联络,不过对张居正当然要拼命奉迎。
“罢了,端上来吧。”
唐人宰相每日要在政事堂一起用饭,因为宰相有专门的厨房,公使钱里有很大一部份是用来供给宰相的,费用十分高昂,只在皇帝之下。
这是因为宰相地位尊崇,春秋拜相,天子以相印亲自佩给自己的宰相,道:“寡人今日以国事相托。”
至唐宋时,宰相地位远不及古时,但仍然是“礼绝百僚”,是比亲王地位还高的存在。以明清皇权至上的格局,很难想象,宋朝的亲王要先得向宰相行礼。
唐宋宰相中午一起用公款用餐,大家到齐之后,开动吃饭,然后商谈政务。有一些为难的事,当面锣对面鼓的也就解决了,在正常的年头,这是很不错的制度。
大明已经没有这个规矩了,连宰相吃饭的问题也是自己想办法,当然,张居正是一直有禁中赏膳,只是他讲究饮食,食不厌精,所以多半还是从自己家里带来。
“将这些茶食,馒头,饼,全赏给大家分食了。”
吃饭之前,张居正指着眼前小山式的茶点,随口吩咐着。
这全是宫中赐出来的,宫中喜茶食点心,眼前这些,诸如捻尖馒头,八宝馒头,攒馅馒头、蒸卷、海清卷子、蝴蝶卷子、大蒸饼、椒盐饼、夹糖饼、奶皮烧饼、夹银茶食、夹线茶食、金银茶食……一次就有三四十种之多,用漆金食盒装着送出来,都是皇帝和太后所赐。
张居正是南人,不喜欢这些面食,因此每次都赏了别人。大家直接吃了的也有,带出去送人的也很多,宫样点心,不管味道如何,首先有神秘感,样子也十分精致漂亮。
张居正用的是炙蛤蜊、炒鲜虾、酸辣腰子、小炒肉、蒸鲈鱼和葱烧海葱,白碟鸡、白煮肉,再有猪肉竹节汤,八菜一汤,鱼肉鲜虾俱全,加上是家厨精心整治,菜一直放在外头的炉子上温着,一端进来,立刻香气四溢。
“元辅。”张居正刚捉起筷子,一身簇新蟒服的徐爵大步走了进来。与往常散漫的装束不同,今日的他,穿着格外正经,而且,破天荒的在腰间别了一柄三斤重的柳叶刀,打扮倒是上了心,只是他长年沉迷酒色,脚步虚浮,两眼无神,这一身穿戴算白瞎了。
“徐爵,坐,和游七一起陪我用饭。”
游七和徐爵一起笑道:“小人们是什么身份,怎么敢。”
徐爵紧接着又道:“元辅,里头要发动了。”
“嗯。”
张居正夹起一块腰子,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的吃了,再用巾帕擦了嘴,方是道:“内里的事,我不管,亦不过问,你亦不要说。总之,事情出来,我以元辅帝师的身份做该做的事,底下如何进行,非是人臣所能为,一切由双林公公自行决断,由太后做主,余者,居正不敢问矣。”
徐爵在心里暗笑,这件事张居正已经掺和进来七成,偏最后的三成不肯跟着一起,湿了鞋了,还想装圣人不成?
不过这样也好,等换了皇帝,仍然是双林公公最大,张元辅还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朝,呕心沥血的做事,却只能当老二。
以后,天上地下,双林最大!
潞王在朝中根基还不如今上,又有抢夺帝位的恶劣行径,儒臣很难归心,外朝有张居正,内里有冯保,二十年内都翻不起浪花来,冯保当然不曾有篡逆之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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