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战功虽然不关守备的事,但功劳一报上去,李成梁肯定是十分欣喜的,辽镇当然会受到朝廷的褒奖,张惟功虽然是驻扎辽阳总兵官,但仍然在辽镇的节制之下,他的战功当然也会算在辽镇头上,而且这守备心里有数,李大帅抢功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这功劳只要由辽镇上报,结果如何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不必了。”
惟功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道:“我奉命来狙击速把亥,今任务完成,本帅的信地是辽阳,不宜在辽镇久驻,我会派人向周军门和李帅解释,我部骑兵,直接沿边墙绕过河套,直赴辽阳。”
那守备瞠目结舌道:“张帅,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张简修此时发起公子哥脾气,呵斥道:“我等奉命是驻守辽阳,今辽阳还有虏情,一直在这广宁混个什么劲!”
“不必多说了。”惟功止住张简修,笑道:“我们封堡休息一天,明早全军上路,赶赴辽阳,我部的战功,本帅会派特使先赴朝中报捷,由朝廷派员到辽阳检视人头便是。”
这一下算是彻底堵住了辽镇抢功的门路,虽然周永泰这个巡抚肯定跑不了一个运筹之功,但李成梁等辽镇将领是一点儿功劳也捞不着了。
守备将官的脸色十分难看,却也是毫无办法,现在数千北虏精骑在外,张惟功封堡的借口十分光明正大,他就算想去义州和广宁报信也是不得其门而出,等明日人家大队开拔走了,他就算是报信也是晚了。
总不能辽镇派兵截杀?李成梁再嚣张跋扈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杀良冒功只是边将的小毛病,互相攻杀可是真的造反,虽然朝廷面临李家实力恐怖的强大压力,甚至几十年后的君王们都心照不宣,当年李家没造反是大明运道好,但李家真的造反了,朝廷也是不会含糊的。
“张帅,”这个守备也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忠心耿耿,此时满含怨毒地道:“我们李帅对张帅的这份情谊,将来一定会有所报的。”
“呵呵,我等着便是。”
与辽镇决裂,甚至将来蚕食其地盘,基业,这是惟功确立的大宗旨,任何人哪怕是万历皇帝都不能改变,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会按照这样的路线图走下去,李成梁和其部下们的怨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
翌日清晨,四百多辽阳镇骑兵全部开拔,绕道河套边墙城堡林立的地区,在官道和驿站急递铺子众多的地方经过,大张旗鼓,公然路过。
随着辽阳骑兵的经过,大胜和斩杀速把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辽东大地,等惟功一行经过十余天的长行抵达辽阳城外,看到内外相加周长二十余里的广阔城池,还有林林总总的城防设施之时,所有在队伍之中的上下人等,均是松了口气。
这一路过来,抵达辽中和辽南附近时,沿途军堡卫所,已经有不少军民相扶而出,设牛酒香案,迎接惟功一行。
消息传的远比马速要快,这些年速把亥和泰宁部是边患的急先锋,规模可能不如图门汗或黄台吉等奴酋合力时来的大,但泰宁部每一次都是急先锋,特别是速把亥和炒花这兄弟俩,根本就是年年都来打草谷,死在泰宁部铁骑之下的边民真不知道有多少!
万历七年时,土蛮部六万余骑深入,其中有泰宁和黑炭石诸部,深入边墙,一直到辽南的海州耀州附近……可想而知,这一次深入会给大明军民带来多沉重的杀伤和苦难。
听闻这个奴酋丧命,虽然炒花未死,而且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中,炒花又折腾了好几十年,一直到建奴兴起之后才消停,但此时的泰宁部元气大伤,所受创伤十分沉重,炒花丧胆,继位者把儿兔想必也不敢继续犯边,对很多军民来说,斩首多少只是边将的荣耀,封爵的资格,而格毙奴酋,报仇雪耻,震慑北虏,使之不敢继续犯边,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消息……可惜在辽镇,斩首数百,甚至近千,过千的战报比比皆是,所谓杀死的小王子一次也是十几二十,谁不知道蒙古人精力旺盛,一个奴酋有几十个儿子都可称王子,死上几个根本毫不在意,这样的战报,对普通人来说真是毫无意义。
只有杀掉速把亥这样的酋长,一部之主,这才谈得上是复仇和震慑!
一路上,辽镇的军民们将全部的热情都用在了欢迎惟功一行之上,大小堡台和普通的军户所,只要是辽阳镇的骑兵经过,都会受到最隆重的迎接和招待,这些普通的军民倾尽所有,甚至杀猪宰羊,无非就是向惟功和其部属,表达自己的钦敬之情!
在辽镇,没有普通的百姓,连后世演化成的村庄也是以寨和台为名的多,在这里,到处都是军堡台站,到处都是卫所形成的聚集地,除了感激惟功之外,也是敬服他的武勋。
李成梁经常以各参将分守战略要地,自己带精骑家丁直捣敌后方老巢,袭敌后路,这样的战法当然十分冒险,不过再怎么冒险,似乎也不如张惟功率几百骑兵,堵在速把亥回家的路上将其袭杀,正面对决,堂堂正正将数倍奴骑击败来的更令人觉得血脉贲张,更叫人觉得拍案称奇吧?
这一件战事,已经成为惟功进入辽镇的一块敲门砖,最少在相当多的普通的军户心中,辽镇又是升起了一颗新星。
……
“末将见过张大人。”
“属下等见过大帅。”
辽阳城巍峨广阔,原本就是辽镇的防御和统治中心,是辽镇的两座镇城之一,也是镇城和路城中最大的一座。
在隆庆年间,辽镇总兵府邸和巡抚官邸其实已经奉命移至辽阳,但因为广宁在这些年要面对泰宁部和土蛮诸部的多重压力,战事多半是在广宁一带开打,特别是从镇夷堡一线的边关上,几乎是年年都有战事,所以李成梁仍然在广宁驻扎,并没有迁到辽阳来。
现在的辽阳城,仍然是一个单纯的压制女真的城池,这与当年设立这座卫城的初衷是一样的,蒙古的边患,十次有九次都在广宁,只有极其偶然的情形下会与辽阳有关。
比如上一次的曹簠事件,就是一次十分偶然的突发事件。
随着新派驻的辽阳镇兵马的进入,沿边各堡渐渐回报,黑炭石部陆续后撤,深入边墙之内的牧民早就跑的不知去向,黑部原本只是小部落,野心并不算大,这一次闪击辽阳,算是打了一个漂亮仗,生俘辽阳这样的镇城总兵,同时斩杀明军数百人,千总级别的武官就有好几个,是一次对辽东明军不折不扣的大胜。
在惟功和新辽阳镇官兵的努力之下,此前的晦气已经接近被一扫而空,眼前的欢迎场面虽然浩大,惟功和他的部属,却是可以受之无愧了。
第359章 入城
此时在辽阳城外迎接惟功的最少有千人以上,一眼扫过去,可以看到有相当一部份是垂头丧气一脸晦气的武官,可想而知,这些人想必就是曹簠的旧部。
以明军的惯例,这些武官会渐渐被发配出去,镇守堡城为镇抚官,或是干脆去当铁场千户,盐场百户,说起来还是武官,但其实就是炒铁晒盐的苦力头子了。
惟功的部属们,各参将,包括张用诚和周晋材等人,俱在另外一伙军官的后面,他们是辽阳镇的军官,反而被另外一群明将给挡在后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可掩饰的勃发怒气。
首先出声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武将,年纪应该已经在五十以上,两鬓斑白,但眼神仍然不失锐利色彩,腰背依然挺直,光以气质和相貌来看,这是一个标准的辽镇男子形象的高级武官,身长,浓眉,眼大而神彩摄人,鼻梁高耸,倒是嘴唇略显轻薄,不过以惟功的相人法来看,这样嘴辰配在这样的身形和脸颊上,只能说明眼前的人不好打交道,是一个个性很强,甚至是刚愎自用的人。
从这人的礼节上也是看得出来,虽是口称大人,自称末将,但腰身挺直,也不过就是抱了抱拳罢了。
辽镇的武人礼节,下位者特别谦抑,甚至是卑下,后人印象中的打千礼,便是来自辽镇武官的发明,对襟棉甲在身下跪不易,所以就是单膝下跪,口称标下,最为谦恭不过。清人发源于辽镇,对这一套礼节倒也学了十足十,后来带到关内,行之全国。
眼前这个武将,却是十分自傲,与普通的辽镇武将,截然不同。
“这位大人是?”
惟功并没有下马,对方既然展现出了傲气,以他的身份,放眼辽镇,也就李成梁一人能压他一头,其余的武将,根本还不够看。
看到惟功的举动,那个高大武将身边的属下们都面露怒气,一个将领牛眼一瞪,便要上前来指责惟功。
那个高大武将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部下给止住了。
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能看出来,辽镇托名是一个军镇,其实内部各行其是,那个要出头的最多是个千总或游击,居然有胆敢出头,可想而知,他们对体系之外的高级武官,根本就是鸟都不鸟。
“下官钦差分守辽东宽甸地方副总兵官仍管参将兼署三万卫傅廷勋,见过驻扎辽阳总兵张帅。”
傅廷勋是辽镇老人,傅家也是世代将门,在张学颜为辽东巡抚的年代此人便已经是宽甸副总兵,在李成梁上奏朝廷在原本的边墙之外加设了宽甸六堡,扩地数百里,安置军民数万户,自那以后,傅廷勋便接掌了宽甸一带,将宽甸六堡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宽甸是直面朝鲜和女真各部的战略要地,其要紧之处,已经远在海盖各卫城之上,在六堡,每堡都有四百以上的驻军,加上参将的奇兵营,家丁,在六堡之地,傅廷勋最少掌握着三千左右的直属兵马,加上宽甸设有一个小型的马市,与女真人和朝鲜人贸易,这个马市十分繁华,当然不可能是完全贸易马匹,牛羊,皮货,东珠和人参,这些特产在女真人手里跟白菜差不多,而大明的绢布,茶叶,对这些野人来说又是十分要紧,这个市场一直开到清季末年,一直到甲午年后的几次战争之后才萧条下来,渐渐被废弃。
这样的市场当然就成为傅廷勋这样的边将的钱袋子,眼前的宽甸诸将都是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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