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张开,惟功松开手指,箭矢在“崩”的一声巨响中飞射而出,众人目光随着它去,却见箭矢已经射在一株榆树的正中,箭尖深深扎入树干之中,箭的尾羽和箭杆还在剧烈的颤动着。
“日后,再有人敢请大明治下寸土,就如此树!”
惟功将弓箭递与额亦都,森然而语。
在他对面,所有的贝勒城主们惶然无语,深深的躬下身去。
……
……
“大人,今日的行止,恐怕是想为日后的改弦更张预先做准备吧?”
“是的,老夫子十分了然么。”
“这奴儿干都司改土归流一事,老夫毕竟从头到尾的参与,若是不了然,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惟功与宋尧愈彼此相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送别了那些怏怏不乐的头人贝勒们,惟功按计划行程赶往福余部原本的汗帐所在,建设司预备在那里设立一个大型的防御和政治军事中心城池,预备做将来继续扩张的基点,在这里,可以建成一个影响到海西和更北的野人女真各部族的中心,慢慢从现在只有表面的影响力到能干涉各部的具体事务,然后裁决断事,最终将散漫的部落城寨统合起来,改为郡县!
这是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也几乎是惟功痛下决心后的结果。
宋尧愈和张用诚,包括孙承宗和袁黄在内,这些真正的本时代的精英人物在开始之时都不赞同这项计划,但后来被惟功的描述所吸引,每个人都加入进来,并且信心和干劲都十足。颇有几个举人身份的参随,连进士也不去考了,就在辽阳效力,没有理想的吸引,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毫无疑问,把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部族,二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纳入真正的管制之下,这是一项伟业,如果能做成,就算惟功止步余此,以后的史书上也是大书特书,将成为千古传奇的人物。就算是大明洪武年间,国初兵力顶峰时期对现在的边墙之外也只是给名义上的卫所名称,奴儿干都司的三百卫所就是将原本的部族换了卫所的名字,论起实际管制来说,不少奴儿干都司的卫所在唐时都是羁縻州,比如俄罗斯的伯力,在唐时是勃利州,辽时是五国部一部的驻地,金为胡里改路,元为水达达路,论实际管制,大明将此地改为喜申卫,实际控制,就远不如辽金各朝了。
从伯力再往北,包括大小兴安岭全境,库页岛地方,这些土地后来都成为俄罗斯的国土,加上东北全境,面积在二百万平方公里以上,其中有一半地方是大山密林和自然环境十分恶劣的北极地带,然而这些地方又有丰裕的资源,海洋,林业,矿业,后世俄罗斯光是凭卖资源就卖成高收入国家,包括唐,辽、金、元、明各朝控制或名义上管制过的国土,带着大量的物产资源,最终归于他人,这是惟功不能接受的结果。
这件事,不论如何,他要将之做成,甚至比他将万历推下帝位还要来的更加诱惑的多。
做成这件事,名垂青古,推万历下御座,不过是个人野心的满足,中国几千年历史,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什么稀奇?
他要做的,才是真正的千古伟业。
“抓紧走吧,各人都还在等着呢。”笑声之中,惟功快马加鞭,他的事业,确实如日中天。
宋尧愈等人,亦是紧紧跟上,宋尧愈已经快六十,但鞍前马后一路跟随,居然也这么支撑了下来,此时脸被风吹日晒变的黝黑,但精神十分健旺,丝毫看不出老态来。
徐光启等几个青年参随,还有参谋司和军令司,张用诚,周晋材,还有那些年轻英武的近卫们,也是精神奕奕,打马跟随在后。
额亦都在近卫司里与何和礼相隔不远,两个女真人彼此做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的骑士策马扬鞭,大地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就如同这个庞大帝国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这一群朝气蓬勃的群体面前,亦是被远远扔到众人的身后去了。
第681章 粮道
在回程的路上,哈达部的贝勒孟格布禄派了自己的贝勒护卫去请满太过来叙话。
他没有请别人,叶赫部的情形十分混乱,自清佳奴和杨吉奴两个贝勒被李成梁杀掉之后,本部争权夺利,到现在也没有真实的核心人物,辉发部又远势力又弱,不值一提,他自己虽然是和父亲王台其余的诸子争位,弄的部族衰落,但现在勉强站稳了脚步,乌位部则是满太父子为主,还有布占泰几个兄弟辅助,看起来还算是稳定。
但现在扈伦四部最大的问题和麻烦就是没有真正的主心骨!
王台死后,这个惟一受封龙虎将军的大贝勒原本是四部的真正核心,不需要出动多少兵马,王台就能解决很多麻烦和难题,在王杲为祸多年之时,王台和王兀堂也始终未曾追随,各部之中,哈达部的恭顺程度仅次于在成化三年明朝对女真各部大征伐时没有被列入名单的栋鄂部之下,在王台手中,四部不少事能合力进行,王杲最强势时,也拿海西四部没有办法,就是因为部族有一个真正的主心骨在。
现在,这根顶梁柱不在了,孟格布禄自己当家作主,畅意之余,私下里也有惶恐不安的感觉。父亲在时,一切有他遮风挡雨,现在父亲不在了,自己部落的事他都不能尽数做主,更不要提与四部合作涉及到女真各部合力行动的大事了。
这一次前来福余部的地盘拜见惟功,就是诸部合议之后的结果,但此行异常不顺,也使孟格布禄十分沮丧,他只是勉强在脸上没有摆出沮丧的表情来,努力维持一个贝勒的尊严,但无论如何,他身边的卫队成员还是能发觉贝勒脸上浓重的阴云。
“孟格布禄贝勒召我前来,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在归程的路上满太接到了邀请,他和儿子还有自己的贝勒卫队一起折返回来,布占泰等人则先行返回。
和孟格布禄一样,满太的脸上表情也是十分的难看,这么被当众拒绝,他乌拉部大部的地位根本没有被张惟功重视,而当着对方几千精锐骑兵,还有那一箭神射之威,使得他这个贝勒毫无反应,只能默认现实,这毫无疑问是对他权威的一次削弱,也令得他十分愤然,但和明军翻脸,他一时也没有这种胆量……辽阳军毫无疑问比辽镇更难对付,能三路出击,右路一路就把福余部全部打残,撵走,这实力岂是了得?
怀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思,满太折返回来,但并不代表他对此事抱有什么希望。
“我们今天被辽阳总兵这么羞辱,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能怎样?”满太阴沉沉地道:“你们哈达部敢称兵造反?”
孟格布禄一滞,哈达在成化三年的大征伐后几乎没有敢与大明作对过,素称恭谨,叫他造反当然是万万不敢的。
“我们自己出手当然不行,不过,福余部的残部和科尔沁的诸位贝勒可没有什么不敢的。”
“他们?”满太疑道:“福余部现在和辽阳仇深似海,当然是敢的,科尔沁应该在和辽阳的中路军打仗,他们有办法过来再和辽阳右路军打么?”
“正面交战当然不成。”孟格布禄狞笑一声,沉声道:“辽阳军强,这是向来的传言,现在看来,确实是强军,我看中路的科尔沁未必讨的了好,一定吃亏。但越是这样,肯定就对辽阳军恨之入骨,我看辽阳右路骑兵不多,现在占了这么大的地方,满太贝勒,你想想他们最吃紧的地方在哪里?”
满太眼中精芒一闪,两手重重一握,低声道:“你是说,粮道?”
“对了,就是粮道!”
孟格布禄一脸笃定,把握十足的道:“辽阳军中右两路多以开原为出发点,多有步兵,用大量民夫辅兵沿途运粮,我知道他们有大马车,但开原到关隘一带多山地,过了山地到平原地方又太远,沿途地广人稀,他们的粮得不断的运上来,得用多少人力和车马,粮道一长,补给一断就是大麻烦,没有粮道,辽阳军再强又怎样?我们不给粮,福余部跑的差不多,他们俘获一些牛羊,够吃多久的?十来万人人吃马嚼的,只要几千骑兵来回断他几回粮道,抢不掉就烧,断了粮道,他就得撤兵!”
满太也是一脸兴奋,刚刚眼中的阴云一扫而空!
“干了。”满太道:“我们不直接出兵,让出通道,再暗中提供点帮助便是。”
孟格布禄微笑着点头,又道:“其实我也不懂张惟功怎么想的,大明向来对边墙外是以羁縻为主,这些土地虽好,他难道还真的能一口吃下来不成?”
“他年轻么,”满太讥讽道:“年轻人就是野心大,开疆扩土,多大的本事和荣耀。”
“李成梁都办不到的事,他?”
“他的兵确实精锐,”满太又道:“不过我们的部落中的巴图鲁,也未必比他辽阳的骑兵差什么了。”
孟格布禄对李成梁是仇恨中带有几分尊敬,这是当时蒙古各部和女真各部的共识,毕竟李成梁镇守辽东已经三十年,斩首已经能垒成京观,对这样的大明总兵,这些夷人领袖是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的。
毕竟大明总兵的强悍,才能衬托出他们的不俗呢。
这些部落其实十分野蛮,落后,但已经比蒙古人有明显的不同,首领多半会学习汉话,建城而居,组织结构向大明学习,就连现在的战略考量,也是向大明学习着了。
倒是这些贝勒的护卫们,穿着简陋的箭袍,背着沉重的步弓或轻便的骑弓,箭矢也分破甲重箭和轻箭两种,腰间则是悬挂着顺刀,或是手中拿着长铁矛铁锤等长重兵器,他们身体壮实,两腿罗圈,两眼炯炯有神,臂膀粗实有力,这都是女真人中的佼佼者,武勇过人,被挑选成贝勒护卫,在两个贝勒说话的时候,他们远远散开,做出一个警戒的圈子,在当时女真部落普遍不大,人力不足的前提下,这些贝勒护卫已经有了精锐的架子了。
满太和孟格布禄不曾亲眼看到大战,福余部又是朵颜三卫中最弱的一卫,辽阳军击败福余,他们并不觉得奇怪。
惟一叫他们惊奇的是辽阳展现出来的动员能力,数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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