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了。
现在铜价昂贵,铜钱价值更远在银子之上,如果能大量铸钱,倒是确实是很大的一注财源。
不过宋钱度和李文昭却知道惟功意不在此,如果光是此事,也不值当献宝一般,巴巴的叫任磊这个财务司的主管巴巴的捧出来。
待发觉是银钱样子,众人却是有些不解。
将银子铸成铜钱般使用,剪夹不易,却不知道是何用意?
“我朝一改前朝制度,”任磊知众人疑惑,当下出声道:“银钱价高,用来流通南北,交易大宗货物,倒确实是比铜钱合适。然而,银价昂贵,平民百姓一年不过能赚得几两,诸般开销又用不得整两,只能夹剪来用,这样就无形之中多受损失。而银价昂贵,平时又难得攒下来,需得用时,手中无钱,诸多不便。待缴税时,又是用银钱来交税,手中无钱者,不免低价卖粮,叫粮商大户,凭白赚得一笔,十分吃亏。富家大户,银钱多了感觉不便,除了我辽阳一直锐意进取外,别处地方多半将银子窖藏于地,实在是至愚之举。然则,兑换不便,使用不便,始终还是用银子的弊病所在,为了解决此事,大人多年之前就在想方设法,最终还是决定仿泰西那边的成例,铸当一两金币与当一两银币,当五钱、当三钱、当一钱银币,一钱以下,终究太过小额,不便铸造,可适当铸一些铜币辅助便是。”
在任磊说话时,众人已经将金银币拿在手中传递观看,待到宋钱度手中时,他先掂一下份量。当一两金银币确乎与一两相差不多,而当五钱,三钱,一钱的银制比之最大的越来越小,不过,仍然十分精致,四周有印痕,正面和反面俱有图案,想必是防着叫人拿去磨了银屑下来,如此看来,这事确实是谋划很久,这银币从设计到成型,再铸印出来,在此之前,所花的功夫能够小了?
他将手中银币又交递给旁人,向着惟功沉声叹道:“此事耗费颇多,而惠及千万人,平虏仁心,真是叫人佩服之至。我等回南之后,将大力推广使用辽阳铸币。想来平虏的意思,就是先成立银行,然后发行这些金币银币,放开兑换,这样一来,真是所为浩大,常人难及也。”
惟功闻言只是微笑,却不好说什么。
铸币当然是有极大好处,英国人在内的欧陆各国皆是铸币使用,度量统一,易于流通是最表面的好处,另外还有钱息等诸多好处,却是被他笑纳,就连宋钱度这样的当世最杰出的商人此时也不知道钱息之事,更遑论他人?
而等辽阳铸币通行天下之时,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钱息落入他的囊中?
而最紧要的就是这铸成的金币,自此之后,流通更易,而黄金也能更多的留在国内了。
在当时海外贸易已经大兴,到明末清初时,后人统计最少有全世界三成左右的白银流入中国,而当时的中国却并没有富裕多少,银子多半落入少数人手中,并没有进入流通领域,更多的被窖藏,挥霍,民间获利很小,而中国的黄金因为向来与白银维持一比十的兑换,当时的欧洲却是一比十二或是十六,所以被大量兑换走了,此事干系重大,惟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维持现在的银本位货币体系也是无奈之举,更好的当然是金本位,但民间富裕度不足,贸易量也颇有不足,以辽阳一地发展到现在,多半是依靠的大明庞大的国土和国力,但英国以一岛国之力,财政收入却是辽阳数倍,更是大明的十倍以上,所依靠的就是全球贸易,大量的掠夺黄金。
在惟功新的货币体系中,金币此时虽然开铸,数量却并不多,与宫廷所造的金瓜子是差不多的感觉,与其说是货币,不如说是富家的玩物。
但当以后储金足了,辽阳更加富裕时,采用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依靠金银储备发行纸币,怕就差不多能够水到渠成了。
大明的困难之处,就在于纸币被朱元璋父子搞的臭不可闻,就算以现在辽阳的储备和信誉也不可轻易为之,只能徐徐图之了。
是以这一次银行的事,当然是为了开源赚更多的钱,但惟功的所谋甚大,着眼点已经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大格局了。
……
……
京师往通州的东直门前,一群穿着华贵,神情骄矜的官人正在替至交好友送行,分执美酒,几案上陈列美食,还有难得见的时蔬,不过并没有人动他,众人神情都有些阴沉不悦,只是不停的执壶劝饮罢了。
见到这样的情形,倒是叫人深觉奇怪。
这个时候,商家都快歇业了,船只倒是有不少南返的,那是在京里的商人结完了帐,赶着趁最后这点时间赶回家去过年,不过,冬季水枯,只能看风力是不是给力,若是风不凑趣,在路上过年也是常有的事。
这个时候当官的选择回南,真是百年也难得一遇的奇事了。
一辆顺字行的轻便马车看到这里的情形,车手赶着单马拉的马车赶了过来,京里的情形并不算好,上到皇帝,下到各公侯府邸和锦衣卫,对顺字行的业务或是觊觎,或是满含敌意,这些年来,在京的顺字行分号已经收缩了不少,只留下马车物流和相关业务,南货铺子也是批发为主,门店开设很少,粮食收购亦是停了,反正往九边运粮的业务已经停止,山西和大同两镇的粮食上去多少,上头无所谓,顺字行现在亦是不大在乎,只是苦了边军和当地的军户,亦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第771章 离去
京师之中,只留下马车物流为主,这一行当是在惟功手里开创出来,很多东西别家想学亦学不来,而京城之中,百万军民仰赖顺字行的物流已经久矣,大家都习惯了有马车乘坐,可以东城寄存,南城提取,方便快捷不说,还很安全,纵使偶然有货物受损的情形,亦有保险,不必有丝毫的担心,故而不论是哪位当朝大佬打压,或是皇帝授意,顺字行和它手中的物流业务仍然顽强的保留了下来,无有人可以取代,以京城之大,商旅之多,物流之繁,一年数十万的利润轻松可得,每念及此,自然是叫仇视张惟功和顺字行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没有办法,只能隐忍罢了。
但今日这马车过来,那些送行的与被送行者都是面色一变,一个头戴唐巾,身着玉色棉袍的青年男子赶紧迎上前来,挥手道:“走开,走开,不用你们顺字行的车!”
若是说“不用车”,也罢了,不用“顺字行的车”,倒是叫人听出一些异样的东西出来。
“是,老爷。”
车夫夹了夹眼,先答了一声,接着便是语气诙谐而轻松的向旁边的人道:“大约哪个官人想屁股变八瓣了,人家有这嗜好,咱怎么办?瞧着呗!”
一边的行人和闲汉闻言都是呵呵笑将起来,碍着那些人的身份,自是无人敢于放声大笑,不过鄙夷之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这边的动静多少传过来一些,送行的人十分尴尬,纵是被送行的顾宪成亦是一脸的不自在。他这一次辞官回家真真是狼狈到了极处,辽阳的经济战打的稳、准、狠,无锡商会已经炸了锅般的热闹,因着顾府一家,全城的货皆是出脱不得,眼见福星号等辽阳来船要满载离开,这一次赚不成也还罢了,怕的就是以后都是被排挤在外,那事情就大条了。
常州府下各县,无锡算是最为富裕的一个,对外时是换成一团,彼此间平时却也是常常内斗,无锡被排挤在外,既然无损其余各府县的利益,相信乐见其成的人并不少,无锡的有识之士心里明白,不赶紧找人破局,时间久了,纵是辽阳那边要收手,江南这里,愿意维持现状的人相信也是颇多。
一件事,一旦成了惯例定局,想再破局就难了!
是以王锡爵召见顾宪成后,顾宪成心里还有些犹豫迟疑,怎料家中书信不绝,几乎隔一日就有信过来,不仅年货不至,而且声明:此后也是一文钱没有,若再不回家请罪,便是从族谱中除名。
这般严重后果,顾宪成也是承担不起的。
他只能在这个时候,急上奏疏辞官,并且不待批复,直接先行上路。
这般情形,和那些犯事被流放的犯官相差仿佛,此中的狼狈和尴尬之感,自然是不必多说了。
在此之前,顾宪成只是敌视辽阳,经过此事之后,已经是极为仇视。以前他虽不喜惟功和辽阳行事,顺字行的货物和车马倒还是用的,此次却是已经提前雇好一辆骡车,还是十来年前打制而成,已经多年不用,积灰很多,打扫很久才算干净,就算如此,他亦是绝不会坐上顺字行的马车,如果是真的无车可坐,他宁愿一路走到通州!
“诸位年长兄请回吧,我回南之后,会寻一善地开辟书院,著书讲学,此亦乐事一桩,是以诸年长兄无需替弟担心。”
顾宪成勉强作出潇洒模样,只是笑容苦涩之至,谁又看不出来,他的心绪实在不佳?
赵南星心中也是十分难过,他现在是考功司郎中,这个职位他已经坐了多年,但他一直没有挪动的打算,以他的资历,现在就算转任某寺少卿亦是够了,四品京堂,唾手可得。可他一直没有谋求升官,而是一直留在吏部,所想要的便是借由吏部孙天官对他的支持,在京察之中,荡涤异已,施展抱负,提掖同道,对顾宪成这个铁杆的小弟他亦有打算,明后年京察之前,他就会请孙天官将顾宪成调到吏部任文选郎中,他主考功,顾宪成主持文选,这样一奖一罚,中等以下的官员,任凭处置,声威一立,日后发展情形便是大为不同,十年之后,可能举朝之中的权力分配对比,就会大为不同了。
隐忍布局多年,怎料变起突然,顾宪成一走,他就得重新找人替代,而夹袋之中,一时竟是想不出来最合适的人选。
顾宪成的意气之争,实在坏了大事,但此时也不是怪责的时候,赵南星代表众人最后敬了一杯,只道:“回乡之后,莫生事非,安心讲学教书,数年之后再说。”
有他的一语承诺,顾宪成知道自己必有起复的机会,旁人辞了官可能就一生难回中枢,有赵南星在